卷一第二十一章:娘只看见一个菩萨……
书接上回,前面说到:
赵瑜醒了,只是感觉不对。
好像是在听松小筑,跟一个不期而遇的大和尚喝酒。
怎么就躺倒在自家,娘亲的房里了呢?
可是娘亲跟乳娘,应该不会对自己撒谎啊。
如此七颠八倒,更让他感觉迷糊了……
要不真是赵路,把喝醉的自己送到娘亲的房里来了?
那也不对,赵路应该把我搀回自己的房里才对吗?
那么,我真是喝醉了吗?
醉了之后,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喝了几大口鲫鱼汤之后,赵瑜自我感觉已经醒透了。
只是眼前所见,确实与脑子里的印象大相径庭。
记得曾邂逅一个大和尚,既神奇又纳闷。
那真叫是想什么来什么,世上竟有这么对脾胃的事情?
清楚记得,后来两人一见如故。
把盏言欢,当然是在听松小筑。
围着茶几,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自己还真从来没有,像当时那样放浪过……
只缘那个和尚不仅古怪,也实在太有趣了。
没想到,他对艳赋情诗也是特别热衷。
而且,专挑他自认为不矫情的念。
在他身上,别说道貌岸然。
就连一点清规戒律的影子,也找不到。
真不知道他身上的那套袈裟,是怎么混来的?
换作自己,早该自惭形秽了不是?
尤其当自己认为,他来时所唱的那首《有美人兮》。
很像《玉台新咏》里所收司马相如琴曲的唱和之作。
那和尚更是欣喜若狂,连声叫绝。
记得当时,自己也是异常得意。
平素家里,也有乡贤士子来访。
或者逢年过节时分,老爹带着自己出去拜访。
对于自己的诗文功底,时常也会听得到别人赞赏。
然而却从没像今天和尚这一赞,让人感到兴奋异常。
就像生平第一次,听到别人赞赏一样。
那种心情,不浮一大白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记得自己当时,也是应了一声。
便举起葫芦,咕嘟咕嘟直灌自己。
好像葫芦还没从嘴上放下,自己就已然有点晕了。
只是实在太兴奋,浑不当一回事……
后来的事,也就记不起了。
好像和尚说,要送自己一个什么大礼。
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云笼雾罩的,也记不得他究竟说了什么……
当时在肚里,还曾好笑。
今儿能邂逅您,不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礼吗?
只是和尚,后来哪儿去了?
会不会,还留在山上的听松小筑里?
记得他好像说过,还想在听松小筑里叨扰一晚。
由此看来,也该是不会走的吧?
如果还在,赵贵可不认识人家。
会不会贸贸然,就把人撵走?
就像当初赵路在山顶上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撵人……
“赵路呢?”
记得赵路当时,就跟自己在一起。
他没喝酒,应该什么都记得?
他连忙挣开两位娘亲的簇拥,下榻蹬鞋。
“你要去哪儿?马上开饭了……”
米氏拉也拉不住,忙说:
“你老爹为你准备了家宴……”
“家宴?”
“你老爹要为你庆个生辰……”
“娘不是说中午刚摆过?”
“那是你娘我,你老爹归你老爹……”
“麻烦死了,我要找小路……”
“小路已经被他爹狠打了一顿,趴那儿呢……”
奶娘也想拦,只是不敢拦太狠了。
“为什么?”
赵瑜更是惊诧,赵路不一直跟着自己?
咋就又挨罚,又挨揍了?
“谁知道他闯了什么大祸……”
乳娘不敢直接赵瑜的目光,娘亲的目光也随之躲开了。
赵瑜可不管,径直往门外跑。
他想立刻找到自己的书童,索性问个究竟。
他可明明记得,他们两个一块去的后山。
当时还烦他,这会儿太需要他了……
可是还没等他,挨到门边。
就觉得后脖上一凉,复一麻。
立刻手脚啥的,都不听使唤了……
“谁……谁在弄我?!”
整个身子都在腾云驾雾,漂浮在空中。
赵瑜已经说不上害怕了,自己简直不敢有一丁点的动弹。
仿佛直临万丈深渊,倏忽间就会粉身碎骨。
“谁?!谁啊?!”
赵瑜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然而身子,却越绷越紧不敢稍动。
“别忘了你的承诺,你答应过人家,今天你所遇到的一切,都权当是在梦里,不管你遇到什么,还是见到什么,只需做,不许说,更不能告诉任何人……”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
赵瑜开始纳闷,然而越听越是惊奇。
最后不免有些惊喜,忍不住想转头去看。
可惜脖子也不听使唤,根本转不动。
“大师?”
这个声气的余音,刚刚还在脑际里回荡过。
这会儿,只是听得更加真切而已。
“大师?真的是您吗?您没事吧?是不是有人把您从山上撵到这儿来了?”
记得跟那和尚在一起,好像说过诸如此类的话。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派上用场。
对了,在听松小筑时灌了几口酒,好像曾经这么答应过人家。
只是人家明明说,不要告诉其他的人。
怎么醒来却会在娘的房间里呢?这太匪夷所思了吧?
还有小路,他不是跟自己在一起的吗?
怎么就被拉去挨揍了呢?这究竟是梦是醒?
莫非正是自己,醉得一塌糊涂。
老爹不忍罚我,便又把气撒在他头上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是娘的卧房。
那大和尚怎么说,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哪……
“可您怎么会来这儿?”
这一会儿,赵瑜更糊涂了。
跟我交往,哪怕吃肉喝酒都无关紧要。
一个大和尚闯到后宅,也实在太过分了吧?
“只缘你的书童太好生事,贫僧只能带着你找个地方躲躲,误打误撞到了这儿……”
那个和尚,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思。
说得那么直截了当,不好反驳。
如果只是大和尚,在此门径不熟。
误打误撞到了这里,那倒也情有可原。
“原来是这样……”
赵瑜还不敢深信,嘴上却在敷衍。
关键后脖被人拿着,也是不敢过分追究。
同时他也往好处想,说不定和尚也知道自己闯错了地方。
之所以这么如此对自己,只是出于迫不得已。
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声张起来,那样岂不更是尴尬?
“那您千万别伤我娘……”
赵瑜心想,莫非母亲和奶娘也受到了这个和尚的胁迫?
故而刚才,还帮着人家圆谎?
现在终于明白了,她俩为什么始终不敢拿正眼看自己了。
怕只怕这个和尚,真的如赵路想的那样不是好人。
自己这一放浪,倒是实实在在的引狼入室了?
“您放我下来……”
人老在空中高高杵着,赵瑜也害怕极了。
尤其是他只能望见天窗天花板,就连原来在房里的娘亲和奶娘。
也看不到,又听不到,感觉特别瘆人。
“别吓着孩子了……”
正是娘的声音,终于听到了。
可惜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觉得玄乎。
“阿弥陀佛,还请夫人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如果每一个人都能信守承诺,那么就能保证任何人不会受到伤害……”
这话说得倒很冠冕堂皇,赵瑜觉得可以接受。
在被人家一擒一举之前,大和尚给他的印象还是不错。
现在一下子,还真恨不起来。
只是变故太多,又太快。
令人无所适从,脑子再好使也不够用了……
尽管他又惊又怕,但是还能辨别得清。
就听那和尚说着,语气突然一转,像是又在问赵瑜了:
“你能信守你的承诺吗?”
赵瑜就怕自己,连累到娘亲她们。
一听娘还好,忙不迭说: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这样就好……”
“哇!”
赵瑜突然觉得脖项一松,身下一松。
直直一坠,不由得惊叫失声。
随即满眼红光一闪,一股烟雾腾起。
像是传说之中的祥云,迅速包裹自己……
然而等到整个人迷瞪过来,却发现自己还是躺在竹榻上。
依旧是娘亲的半抱,乳娘的环伺。
最大的难受,就是通体的汗湿。
还有满屋子刺鼻的云烟,正在慢慢散去……
“娘?!”
赵瑜看到母亲和奶娘都在,但室内再没其他人。
尤其刚才声音清晰可闻的和尚并不见,更是讶异得无法置信。
错愕之际,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酒醒。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迷醉中的幻觉:
“刚才是怎么啦?”
“你出了好一身汗……”
娘亲没有正面回答,只把脸朝着奶娘:
“快去打盆水来……”
奶娘也不看他,立马应声去了。
赵瑜赶紧挣身坐直,两眼盯着母亲:
“娘,刚才真的没人来吗?”
“来过……”
米氏阖下眼帘,仿佛被儿子直盯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一个大和尚?”
“娘只看见一个菩萨……”
“菩萨?!哦,菩萨就菩萨,他人呢?”
“怎么来,就怎么走的……”
“走了?”
“走了……”
“怎么走的?”
“怎么来,就怎么走的……”
“娘,什么时候您也学会打偈迷了……”
“菩萨适才还关照你我,是要信守承诺,不要胡说八道……”
“是吗?”
赵瑜若有所思,喃喃地说:
“这么说他真的不是凡夫俗子了?”
想到自己刚才悬浮空中,转瞬之间又重回到娘亲的怀抱。
毫发无损,确实不该是人力可为。
也许父母终年吃斋念经,十分虔诚。
说不定,还就是感动了真佛。
只是书中,也教他子不语怪力乱神。
一时间,还真有点转不过弯来……
“娘只看见一个菩萨……”
又是唱诵般的重复,这会儿的娘亲好像比在佛堂里还虔诚……
“那么我也是他送过来的吗?我记得原来我该在听松小筑喝酒唱和来着……”
“该娘知道的,菩萨自会晓谕,不该娘知道的,菩萨不说娘也不敢问……”
“他对我也是这么说,神龙见首不见尾,真不知道菩萨为什么降临到咱家?”
“菩萨现身,总是有缘……”
赵瑜不停地审视着娘亲,心里不免有所怀疑。
今天的遭遇,实在难以想象。
然而娘亲的解释,前前后后明显存在着问题。
先说午饭之后开了小灶,是自己喝多了雄黄酒。
这会儿和尚鬼魅一般出现了,她又神鬼叨叨了……
同时心里又很矛盾,既然娘亲要这么说。
哪他当儿子的,是不是非要违拗?
除非她和乳娘,都中了和尚的魅惑。
真是怪力乱神来了,又有谁能扛得住呢?
劝,倒是能这么劝自己。
总是心头的疑窦太大,实在别不开。
甚至怀疑自己的娘亲,早跟这个和尚熟悉。
否则替人圆起谎来,怎么会这么沉着?
似乎有一种默契,难以名状却又存在。
娘的前言后语看似矛盾,实际上都是在为和尚遮掩……
然而问题就来了,如此刨根问底?
岂不等于,是在追究自己娘亲的名节吗?
夫子所谓父子相隐,自己总不该大逆不道吧?
此时此刻,他倒更愿意这和尚就是真佛下凡了。
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水来了,前面也来说开饭了……”
奶娘回来了,提来一桶井水。
“好吧,瑜儿擦擦身就去……”
米氏一边给他除去衣裳,一边又叮咛着:
“瑜儿,你既然已经答应了菩萨,就不应该再失信于他………”
赵瑜实在不想让母亲过多忧虑,便装得爽快地说:
“放心吧娘,我已经忘记刚才的一切了……”
要说赵瑜究竟是真心,还是仅仅在搪塞,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