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二十章:大师,您这是要妾身的命不是?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所谓的二少爷失踪,不过是一场乌龙。
老爷赵无求赶到二房,见到了醉卧的宝贝儿子。
也就大放其心,回头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大和尚。
赵路遍找不着,居然就藏在二太太的床底下。
其中的曲折,还不得而知……
等到里外一切妥当,米氏赶紧把和尚叫了出来。
却说米氏好不惊惶,只求那和尚赶快离开。
可那和尚却不着急,更不想走……
“没事,夫人……”
没想到那和尚,倒是一点也不慌。
只见他捏了个法印,又释然一笑:
“待会儿你该干吗干吗,我还在这底下先呆着,夜深了我准走……”
米氏还是担心,突然脸上一红:
“要是那老的来呢?”
“老的?”
“有时他还会来这房安歇……”
米氏不好意思说,声音低得就像蚊蝇飞过。
和尚笑了,吸了一口气说:
“这么多年才一回,他就不能让着点?”
米氏一听不是味儿,赶紧岔开:
“您不是说点了瑜儿的穴道了?”
“别担心,估计再过小半个时辰,他就会自行解开……”
“您干吗要弄险?”
“还不是那个小书童太鬼灵精,他就一直踅摸着要到这里来报信……”
“您这样来历不明,举止怪诞,谁见谁又能不起疑……”
“没辙,不过可不算铤而走险,只是顺便教训一下那小东西而已……”
“人家对瑜儿可巴结着呢……”
米氏又是嗔道,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我已经看出来了,所以才没伤他……”
“要是碰巧让瑜儿也看破了呢?您让妾身还怎么做人?”
“放心,夫人,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没想到会在后山顶上撞见瑜儿他们……”
“妾身才不信,只怕有的人想见还来不及呢……”
“好了,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反正就是有人欠着你们的……”
米氏没辙,只好决绝地说:
“不管,反正家宴散了,大师就不应该再在这里了……”
和尚正想回对,却听门口奶娘在大声说话了:
“哟!老胖,你亲自送醒酒汤来了?”
米氏当然知道老胖是自家大厨,只听他边走边应道:
“老爷说让少爷醒醒,晚上还有专为他贺寿的家宴呢……”
“那好啊!给我吧!你快忙去吧!”
听动静,就知道乳娘已经把人拦住了。
在里面,米氏正要招呼和尚,一低头却发现人早没影了。
这会儿外面又有了很重的脚步声,还是奶娘说:
“谢了!给我吧!我来端进去……”
米氏一看,时辰也差不多了。
估计前边客厅里已在准备晚饭,就去叫赵瑜:
“瑜儿,瑜儿,快醒醒……”
“且慢!”
突然,那和尚又探出半个脑袋,轻声但是叫得很急。
米氏一吓,幸亏赵瑜还未醒,便赶忙过去:
“大师,您这是要妾身的命不是?”
“不不不,对不住,有个大事忘了关照你了……”
“啥事?!还请大师快说,瑜儿要醒了……”
“刚才你家老爷不是说为了瑜儿的前途想请景山帮忙吗?你要想办法促成此事,有机会就尽量多吹吹枕头风……”
“真是讨厌……”
米氏只以为大和尚又在耍活宝了,不禁又是嗔又是怨。
“我说的是正事……”
大和尚在床底下凭空支楞着个脑袋,看上去有点吃力。
“您又想干什么?”
米氏过去,想拿个枕头扔给他垫垫。
“还不是为了瑜儿的前途?”
和尚摇摇头,表示不需要枕头。
“您?!”
“我总不会对瑜儿不利吧?”
“您可不能再对不起老爷了……”
“看你都想哪儿去了……”
“渴死我了,渴死我了……”
蓦地一声,接着又是一声。
这会儿,该是赵瑜真醒了。
米氏可是吓得不轻,一个趔趄。
借着起身,揉揉胸口。
好在赵瑜仰天躺着,眼睛根本看不到竹榻下面。
那和尚也是遁身飞快,就像一只脚底抹了油的老鼠。
疏忽一闪,立马不见……
米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并且暗自赞叹和尚的先见之明。
要是他刚才真的接了自己的枕头,那这会儿就该手忙脚乱了……
一切有惊无险,心里自然庆幸。
随即清了清喉咙,脆声叫道:
“奶娘,你快把醒酒汤给端进来吧……”
说着,尽量把自己的身子。挡在床铺与赵瑜所躺的竹榻之间。
一边还藉着拢拢头发的动作,调整自己惶惶不安的神情。
“起来吧,瑜儿,老爷吩咐做的醒酒汤,喝了会好受一些……”
赵瑜醒倒是醒了,只是觉得有点不对。
也许酒劲好像还没完全过去,一时之间还不敢做出判断:
“我不是,娘,我怎么会?”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立刻被他母亲打断了。
“先喝汤,你喝得太过了……”
说着,她也偏过身子,坐到榻上。
一边扶住儿子的肩膀,一边把碗凑到他的嘴边。
“喝吧!别光吵吵嚷嚷,你老爹要看到你这样子,不定又会多伤心呢……”
在赵瑜听来,他娘无非是在提醒:
你这样子,你爹还不知道。
你再嚷嚷,是想没事找事吗?
娘也知道,赵瑜最不愿的就是惹爹妈生气了……
汤到嘴边,赵瑜不喝也不成了。
他便捧着娘的手,深深地啜了一大口。
鲫鱼做的醒酒汤,熬得急了些。
鱼味是有了,但还没跟高汤味混为一色。
微烫,微腥,还有葱姜香味的窜道。
几大口下去,赵瑜的头里再也不像适才那么蒙蒙的了……
只是脑子越清醒,感觉越来越不对。
这不是娘的房间,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他竭力辨别着,拼命回忆着。
在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清醒之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瑜儿?瑜儿……”
确实是娘的声音,还有娘的面庞。
娘是这个大院里,最好看的女人。
一张瓜子脸,丰腴中不失秀美。
只要看到娘的脸,自己的心情总会好很多。
“少爷,要不要再喝两口?烫的时候最醒酒,趁热喝最好了……”
另一边站着的,正是从小伴着他长大的乳娘。
不用看,光听声音就知道她也是一脸关切。
她跟自己的娘亲,也长得太像了。
只是一个粗糙些,一个精致些……
他连她身上的气味也熟悉,从小就是乳娘陪着自己睡。
直到年前老爹说他成人了才分开,真想忘掉也难……
多么熟悉的场景,每当自己不舒服的时候。
总是娘半拥着自己坐起,而乳娘在旁。
不是喂药,就是喂粥,噢,还有甜水。
今天却是鱼汤,莫非我真的喝醉了?
怎么我只记得,我是在跟一个和尚。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对了!应该是在后山祠堂里。
我最喜欢的偏院:听松小筑……
那个大和尚,煞是有趣。
他还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是这样活着。
还记得他,教了我不少上佳的词曲。
几乎都是我,闻所未闻的……
他一点也不迂腐,我想司马相如如果出家也该是这个样子……
只是娘,刚才提到了爹。
若真见我如此放浪形骸,只怕老爹真的会很伤心。
天哪,这是我第一次那么吃喝放纵。
莫非真是醉了,被人送了回来?
“娘,今天是什么日子?”
也许,这是又一个新的日头了吧?
兼之自己,又真的喝到酩酊大醉了?
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恍如隔世……
脑子里还记得的情景,跟现在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记得小时候生病,也曾烧糊涂过,可把全家吓得不轻。
据说老爹还在佛龛前面,跪了三天三夜。
“五月初八,不知谁的十五岁生辰,中午刚一起喝了酒,难道酒醒之后就全忘了?”
娘亲对自己的亲昵,很是有趣。
一开口,总是嗔责之中带着几分揶揄……
乳娘跟娘亲既是主仆,也是闺蜜。
她总说母子俩定是前世的冤家,当年相约投胎在一。
只是一不小心弄错了时辰,也弄错了地点。
前世的欢喜冤家,竟成了今世的母子。
传说中的造化弄人,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是吗?”
娘亲怎么会这么说呢?赵瑜不相信地扭头看了看她。
娘亲应该不会对自己说谎,她又有什么理由要骗自己呢?
“乳娘,我啥时来的?”
乳娘被他盯得,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怪不得娘亲总笑她是婆姨身少女心,只见她低下头说:
“看来少爷还没醒透,你娘还会骗你?我不是在饭前关照你的吗?你娘在自己房里另外备了你最喜欢吃的小菜,还说让你大桌上应个景就行……”
乳娘没等说完,就扭身退开了。
“是吗?”
赵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乳娘说的每个字他都听明白了……
要说这世上谁对自己最亲,假如刨去老爹的话。
也就这两位了,她们还会骗我吗?
明明不是这么一回事,关键还有一个和尚。
莫非真有菩萨神灵下凡,还真让自己给撞上了?
记得上顿中饭,自己确实是没心思吃。
但绝对不应该是,出于乳娘的关照。
随便扒了两口,那倒也是一点不假。
一丢碗筷,就往后山跑。
为啥?不就是想到山顶去眺望隔几堵墙的覃家大院?
毕竟这种事,做得说不得。
更不能跟娘亲和乳娘她俩,直言相告。
不料在山顶上,什么也看不到。
正着急间,突然从背后冒出来一个大和尚。
还记得那和尚长得宝相大气,只是浑身邋遢透顶。
背个褡裢,唱着小曲。
看是从九茅峰,一路逶迤而来……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一字一句,每字每句,不仅直叩人的心头。
迄今还能在脑子里清晰回响,能不觉得神奇吗?
那后来呢?后来呢?
赵瑜用力,晃了晃脑袋。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若断若续的思绪重新接上。
至于后来,赵瑜究竟能不能把这前因后果理个明白。
还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