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五十二章:他的心气高着呢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兰子本想用根铁链,管束木子。
既能容留,又不至于给庄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料木子,一点也不识抬举。
才刚刚用上,就带着铁链跑了……
只是想着那根铁链,实在太重了。
木子独自一个人带着逃跑,应该不太可能。
兰子当然,得起疑心。
如果真有人,在暗中帮助。
这个事情,就不一般了……
据说湖匪山贼,瞄上某个大户。
一时摸不透底,通常会先派个人来卧底。
等到吃透了,目标人家的门径路数。
就会寻找合适时机,带人上门整活……
要说自己,毕竟也算练家子。
一般山贼湖匪,尚不足惧。
该顾虑的,还是娘的什么对头。
关键还是前两天自己救人,露了形迹。
这要能连上,麻烦可不是简单的了……
不管怎么说,兰子她心里也就没了底。
只能让芳儿赶紧去后院,请老夫人。
且说吴福,按照兰子的意思。
刚把众人驱散一点,老夫人就匆匆过来了……
“娘!您来给看看,光凭木子的劲儿应该不行吧?会不会来了帮手?”
兰子见娘到了,赶紧迎上前。
接着把自己注意到的地方,一一指给她看……
“那根铁链也不见了?”
秦王氏一边看着,一边漫声问道。
显然芳儿去请她,已把这儿的情形大致说了……
“正是……”
兰子正想说什么,却又给老夫人很快地打断了……
只听她蹙着眉头,紧接着问:
“吃晚饭的时候,你不是说那根铁链很重吗?”
“是很重,看着就重,我还掂过,兰子运了点功也没整根掂起……”
“那该算多重?”
秦王氏进屋之后,一直在反复查看隔断木柱的断茬。
兰子不明白娘亲的意思,只好照着回答:
“这我倒是没有称过……”
兰子随即摇了摇头,立刻把眼转过去找吴福:
“吴大叔?”
“哦哦?”
吴福,不敢太靠前。
一直缩在一边,像是没听清。
“我娘问你那根铁链究竟有多重?”
兰子笑笑,补了一句。
“噢!两钧又二十一斤,价钱是这么算的,着实不轻,一般人可都掂不起……”
“两钧又二十一斤?官称也就八十一斤,只怕木子自个儿也没这么重吧?”
眼下的称分大小,官民不同。
大约官称一钧,合三十斤。
民称一钧,则要四十余斤。
官称两钧又二十一斤,就是八十一斤。
换做民称,也就快一百斤了……
兰子虽不清楚,木子究竟有多重。
但想着昨夜吴福尽管费劲,还是一个人把他背走了……
“吴大叔,您一百斤能开几步?”
兰子忽然有了想法,不觉看了娘亲一眼。
“也就三五十步吧?”
吴福,有点明白兰子的意思了。
也不禁,偷觑了老夫人一眼。
木子昨夜擅闯后院,自己去背。
一出垂花门,就走不动了。
那货,也就该有百把十斤吧?
“换做木子能开几步?”
兰子想了想,问的是吴福。
两只眼睛,却还悄悄地望着娘亲……
“他……不成吧?”
吴福从没见过木子,挑担举重。
故而这关键时刻,也不敢瞎说。
“你才不成!”
吴妈心里有气,一直想插嘴。
这会儿,算是找到机会了。
“上次我去田头送饭不小心崴了脚,不是他一个人把我背回来的吗?”
原来他们的这些话,在吴妈她听来。
分明是在,替东家的过分举措开脱。
里里外外,都是暗示木子独自一个跑不脱。
分明有,里应外合之嫌。
那还不是,往人头上扣屎盆子吗?
其实木子不愿被人当大马猴锁着,才是关键……
“吴妈。”
尽管猜不透,吴妈的全部心思。
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是一肚皮的憋屈。
兰子笑了,尽量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顿了下,才又问道:
“那您有多重?”
“回小姐,用咱家的称,不到六钧……”
咱家的称,就是厨房里常备的民称。
尽管冲着吴福,怨怼不已。
可跟东家回话,吴妈还是毕恭毕敬……
有人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
六钧,民称二百五十斤不到。
官称,也快两百斤了。
笑得最厉害的,是馨儿。
只缘她跟芳儿加起来,也不一定有人家那么重……
“那哪能算,还有人帮衬呢!”
吴福不愿老婆,当众出糗。
回头,瞪了她一眼……
“据我看,应该没人帮忙……”
老夫人,终于开腔了。
一路,指指点点着说。
“看血迹他是翻墙出去……”
只见她,领着兰子。
一直找到了,大门旁的院墙跟……
兰子,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正要动问,却见娘亲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我也看大门了……”
正在这个时候,老牛倌也赶了过来。
凑个机会,插了一嘴。
很明显他也大概是想巴结,以便减轻自己的过失。
“我是第一个发现,也跑到大门口了,见大门关着我才大喊大叫的……”
“不是你第一个发现?还有谁能第一个发现?自己做什么还有谁比你更清楚?”
吴妈,当然怨毒老牛倌。
心说:要不是你。
先用铁链锁人,木子他能跑吗?
吴福回屋,就给我说了。
只让老牛倌你,好好收着铁链。
可没说让你,立马就用。
尽管用铁链,不是你的主意。
可木子这一跑,还不是你直接给逼出来的吗?
“地上脚印乱了,墙上脚印只有一双,看来鞋子也没穿……”
老夫人说着,心中不免隐隐作痛。
这勘形察迹的一点知识,还都是贵定教的她呢。
“是的,麻鞋还在这里呢!”
吴福一听,立马跑过去。
从那对血布带下面,翻出一双新麻鞋来……
前几日,斗牛负伤被救。
鞋子扔在地头,没人管。
回头想找,也找不到了。
吴妈当然心疼,一回来。
就把今年刚为丈夫新做的麻鞋,给送了过来……
可这小子跑的时候,都没拿。
也许真是老婆夸他那样,有心气。
故意留下的,也不一定……
“除非有个绝顶高手……”
说这话,声音很小。
秦王氏,几乎咬着兰子的耳朵了。
“他的功夫应该远远高于咱们,就算想取咱们的性命也不费吹灰之力……”
“我不明白。”
娘的意思,是在警告她适可而止。
兰子当然明白,只是心有不甘。
要说,这也算一个不错的结局。
木子自己逃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由他带来的麻烦,也就统统消失了。
此间,最大的损失。
恐怕就数今天新买的那根,又粗又长的大铁链了。
至于其他,只需修理一下。
然而去了这个麻烦,于本府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真是让人不明白,走就走呗,为什么非要跟自己的伤口过不去呢?”
兰子用剑尖,挑了一下那堆血迹斑斑的乱布条。
一双蛾眉,恨不能拧到一起去。
心里,却在恨恨地暗道:
莫非你这小子,真是一头不通一点人情的野兽?
“老奴斗胆回禀小姐,别看木子他脑瓜子不灵清,其实他的心气可高着呢!”
吴妈,又忍不住插嘴。
也不管自己的丈夫,在连连扯她的衣角。
“馨儿姑娘应该知道,那天为啥事来着?馨儿姑娘你还记得是啥事?反正都是一些鸡毛蒜皮,她只不过啐了一口,那个众牲就再也不肯待见人家了……”
“……”
这一回,馨儿可不敢直接回应了。
只缘她跟前院的下人,都不怎么待见。
就怕众怒难犯,好汉不吃眼前亏。
平常下人们,都在骂她颐指气使。
拿着鸡毛,当令箭。
可这会儿,得识相点。
小姐用铁链拴木子,就连老夫人都不太赞成。
自己看着,心里也犯嘀咕。
吴妈此刻,泼着胆多嘴。
明显是众人都有怨气,才把她撑着了。
自己可没必要,冲上去垫刀头。
要不再多几个人,站出来帮腔,
直截了当也罢,阴阳怪气也罢。
自己虽有东家宠着,恐怕也难招架……
“好了!”
兰子差点,憋不住笑。
心说这吴妈的心眼,也太紧了一点。
早上跟馨儿的几句话高低,这会儿还没过呢。
怪不得馨儿,也不怎么待见她……
“大家伙散了,明儿都有活干……”
吴福再也忍不住了,赶紧驱散众人……
正说着撵着,大门外涌进一堆人来。
一看,正是田头老董他们几个……
老董他们,看到老夫人和小姐也都出来了。
赶紧先过来,见礼:
“见过老夫人,见过小姐,没想到你们两位也给惊动了……”
“追到哪儿了?”
秦王玉凤一看他们空手而归,也就干脆直接问了。
“回老夫人,追到西头外的塘口,围着塘口转了一圈,血迹到塘口就断了……”
西头,就是龙山梢的西边。
虽说同一村落,只缘大而狭长。
从这里到西头塘口,也快四五里地了。
那一带都是窝棚滚地龙,密密麻麻。
要找个把人,也是确实有点难。
何况,又是在深更半夜……
“问了?”
兰子曾经,经过那里几次。
对那里的地形地理,多少有点印象。
荒歉的年头,那儿尽是难民。
老夫人,会让吴福去那施粥。
兰子则跟着,去看过热闹……
“回小姐,问是问了几家,只是那会儿大都在熟睡着呢……”
“不会跳塘了吧?”
兰子不禁,脱口而出。
伴着这个念头,还有一点揪心的感觉……
“不会吧?众牲还会自杀?”
“人家大半个人……”
“众牲自杀多得很……”
没等老董接口,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七张八嘴,十结九舌。
兼之吴妈,又憋不住哭出了声。
反倒弄得全场,尴尬无比……
吴妈这,突然一哭。
不仅是东家母女,不再言声。
就连那些正在窃窃私议的,也都统统噤口了。
那场景,就像出殡人家领丧的……
“好了,都回吧!”
兰子,实在不想跟她计较。
便搀着娘亲,往回走。
“吴大叔,光伤心难过也不济事,明儿一早劳您再多派几个人到塘头看看,塘里也要打捞一遍,血迹啥的也留心,反正最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小姐!”
吴福紧前两步,俯首应着。
心里一个劲儿,痛骂自己的老婆。
只是碍着上下都在,不便当场发作……
兰子,又看了吴妈一眼。
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要撂下几句:
“反正也算在这呆了一年多,他是众牲,咱们不是众牲,他不仁,咱们不能不义,利市一类且不说,好人做到底也是应该的……”
“喏!小姐!”
吴福真是,越听越恼。
开始盘算着,回头如何重罚自己的婆娘了……
“至于谁对谁错,也就根本不用计较,老牛倌,本是咱们该给他养老,现在顺便看着西偏厢,守着木子,都该算是分外的事,再说人要想走,脚在他身上,怎么防都是防不胜防……”
“喏!小姐!”
吴福一听,不由得开始佩服眼前这位小姑娘了。
其实他此刻的心情,就跟众人一样。
谁都没料想,小姐竟有这等见识。
本来他就想,该如何收场。
没想到兰子这一番话,真是让人心服口服。
吴妈也应该是,听明白了。
愣在那里,再也不敢大声抽泣了……
这院里平复一下,还算不难。
可这木子,究竟去哪儿了呢?
兰子心里,一直不停地嘀咕。
这事不整个结果,总让人觉得欠着……
今天吴妈,多少有点豁出来了。
众人瞧自己的眼神,也有不少异样。
显然自己无意之中,已经被当成了罪魁祸首。
这等憋屈,她能不觉得冤枉?
却说这木子,究竟是死是活?
最后这件事,又该如何收场?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