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五十三章: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兰子本以为自己,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能够妥善安置木子,不知是不是他不领情。
还是另有原因,人家居然拖着大铁链跑了……
追没追着,生死不明。
倒是一下子,把上上下下的心都揪到嗓子眼了……
即便是头野兽,在家养了一年半载。
每个人的心里,也就多少会有点牵挂。
尤其吴妈口口声声,说木子心气高。
听着就是,在埋怨东家拿他不当人。
好在兰子,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只寥寥几句,就算把当场的气氛给镇住了……
这里按下覃家,暂且不表。
却说他们的邻居,赵家。
这一向,也就从来没有消停过……
自从经历了,那一个奇丽之夜。
赵瑜开始有一点,对自己顶礼膜拜了。
觉得自己,简直就跟神一样。
至少还是一位,真真切切活在当下的圣贤……
坐怀不乱,虽说做不到。
就凭能够发乎情,止乎礼。
不是柳下惠,至少也有一颗柳下心了吧?
悬崖勒马,比之始终无动于衷。
照理应该,还要难上好几分不是吗?
再说人家的传奇,毕竟是发生在冬季。
衣裳厚实,装裹严紧暂且不说。
毕竟那是,冻得瑟瑟发抖的时节。
即便,再有好兴致。
也怕架不住霜剑贯顶,冰刀透底的吧?
自己的那一夜,可是踏春入夏。
诸生竞发,一年之中最为旺盛的季节。
衣衫单薄,无以阻隔且不说。
毕竟你情我愿,究难自禁。
欲火中烧,已成燎原之势。
居然能够做到,戛然而止。
只怕柳下惠再次亲临,也该叹服不是吗?
不过真要说实话,自己的定力只是其一。
关键则是自己的疑心,帮了大忙。
正当那一会儿,情热难抑。
不知怎地,竟然会怀疑起那和尚的用意来……
要说也算是,绝对的扫兴。
不过,也未尝不算是一个当头棒喝。
本来,他对和尚的印象不错。
虽然有点,放浪形骸。
但是风尘异人,大多卓尔不群……
再说自己,也不算刻板固执。
不好拘泥,不会计较。
倒也不难认可,接受人家……
兼之对方酒臭肉膻之中,更有诗香书熏。
而且竟然都是,自己从有听说过的……
自己虽然,年纪不大。
但在读书方面,也算一个饕餮之徒。
一见不放,自谓贪多嚼不烂子。
大凡一听到,自己从未见过的文字。
嗜欲实在难耐,不得不会罢手……
尤其那首《有美一人兮》,虽然直白无华。
但在那时诵来,却也很对脾胃。
真可谓春风送暖,善解人意。
莫非正是这大和尚的,妖魅惑人之术?
然而,话也不妨说回来。
亦所谓的海棠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若是妖魅,真的都以此等。
美辞妙曲摄人,风花雪月惑心。
倒也不失韵致,颇能引人入胜……
只是这番,将人摄来摄去。
全无商酌,一味播弄。
即没诲淫诲盗之心,却也难逃毁人名节之实。
照此看来,其品格乃至用心。
倒也不能不,好好玩味一下了……
毕竟赶鸭子上架,推君子下水。
终究不可能算是,人间正道。
只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莫非他参的是欢喜禅?拜的是和合佛?
只要天下有情人,都会让他们即成眷属。
诚不顾世上的名节道义,只管我行我素?
不过士人最重名节,只是君子惟讲品格。
否则修身养心,又为哪般?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难道所指的,不正是斯时斯刻吗?
再说这世道,就为祖宗之愆鄙弃自己。
可自己却也不该,如此自暴自弃吧?
那大和尚,亦神亦鬼。
正邪难辨,法力无边。
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只不知他,为什么盯上了自己?
也不知得此交谊,究竟是祸还是福?
只不该,就此自甘堕落。
毕竟生死轻于鸿毛,名节重于泰山。
真所谓,抬头三尺有神明。
说不定那还正是,冥冥之中对自己的考验……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自己就偏没倒在,那种连英雄都不免气短的时分。
神鬼,只在一念之差。
既维护了别人的名节,也保住了自己的品格……
真有神明的话,也算渡过了一劫。
如此定力,不自我嘉赞一番也不像话了吧?
一开始,就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现在回想起来,还未免有一点点的恍惚……
莫非赵贵在外,这十来年真没白混?
果真看得出来,将来的我必成一方圣贤?
然而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至少自己,总得好好奖赏一下自己吧?
可究竟,赏什么好呢?
金银财宝,均非所好。
锦衣玉食,家常便饭。
再设法,买一套好书?
真正的好书该是可遇不可求,譬如《玉台新咏》……
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好东西。
能将自己,打发得更加称心如意。
好在那天去母亲屋里请安,见她正在对镜梳妆。
顿时灵机一动,便把母亲的铜镜借来一用……
拿回书房,摆在案上。
关上门窗,就连赵路也不让他进来。
然后恭恭敬敬,冲铜镜里的自己。
鞠了三个深深的躬,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
“小生赞你算是一个真君子,无以为礼,谨以三躬为敬!”
话要说回来,自己的虚荣好满足。
可是内心的渴求,却也是实在无法抑制。
无尽的思念,可以暂且按下。
伤脑筋的是接下来,该如何实现自己的承诺……
明媒正娶,掷地有声。
即便不说慕艾之情,自己也不可能食言而肥吧?
母亲说过,赵贵不是没去覃府试过。
只是连门也没摸着,这可怎么办呢?
只是现在的情形,又与从前不同了点。
要说也算,两人有了密约。
说不定对方,也在想方设法。
这一回媒人再去,不就有希望了?
不管怎么说,尽管媒婆十分讨厌。
但是媒人一关,总得先过。
好在赵瑜正发愁,如何跟爹娘开口。
却先被自己的亲娘,找去问了……
原来是赵路这货,自作聪明。
居然把他跟邻家小姐邂逅一事,告诉了他爹。
其实,这还是那和尚的逼迫。
只可惜赵瑜,还蒙在鼓里。
当然赵路,也不敢和盘托出……
赵路只敢说少爷,那天如何痴迷。
大日头暴晒着,都不想回家。
他告诉他爹,就怕少爷会害相思病。
所以才找他爹,想辙求救……
赵瑜只当是,书童护主。
没想到,还会有这等心思。
真是又好气,又感激。
对于母亲的审问,当然也得老实回答。
也只是,略过了那半夜的艳遇不说……
言语之中,还特地对自己的思慕之情毫不掩饰。
更让他娘,平添了几分急切。
听娘说,赵贵已经拍下胸脯。
二少爷想要的,准定办到。
哪怕到最后就是抢亲,也一定要把她给抢回来……
只是赵贵觉得,覃府的来头没搞清。
但怕老爷有顾虑,所以得从老爷那头下点功夫。
娶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家女子,当媳妇。
平心想来,确实不是太妥当。
至于具体如何,赵贵也没跟娘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说包在他身上,就成了……
赵瑜对身世一说,有点不以为然。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只能是等待。
这种等待,最是煎熬。
尽管里面百爪挠心,可面上还得坦然自若……
兼之听娘说,老爹的态度还很犹豫。
故而更是,整天竖着耳朵。
无时不刻,不在注意着天井里的动静。
尤其赵贵,来找老爹说事的时候……
这不?!外面好像又有赵贵的声音了。
只是赵瑜一开始,没能一下子听清……
“你说什么?小牛倌跑了?”
只见老爹从躺椅上欠起身,也像是没听清。
“不错……”
只见赵贵点点头,说他是才从村西瞧热闹回来。
“覃家的田头带着人在西塘那里折腾了一上午,大概是怕他投水自尽了,依小的看,投水自尽八成不会,肯定是跑得远了,钻进了龙山上哪找去?”
“一个捡来的路倒儿,等于拾了个小牛倌,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
赵贵经常给东家,说道些覃家的情况。
事无巨细,有闻必报。
甚至有影没形的事情,他都要拿过来。
添油加酱,狠狠的渲染一番……
这个赵瑜,早就知道。
只是先前不知道,对方的小姐跟自己还有这等缘分。
所以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上心。
但怕他们的说话,会漏听掉一字半句……
现在赵瑜,终算懂了。
原来赵贵一直留心覃家,全为自己。
并在老爹面前,在替自己提前造势……
“假如他不跑有得一说,这一跑或者这一死,依小的来看就有蹊跷了……”
“啥蹊跷?你不会又想抓着鸡毛当令箭了?”
赵无求,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赵瑜见他爹,不无慵懒地伸了伸腿。
看来他还不知道,有人正在偷窥加偷听……
“小的以为,连串起来,就是来得蹊跷,走得也很蹊跷……”
赵贵也是,背朝这边。
他大概也不会想到,赵瑜就站在半掩的窗户后面……
只是赵贵说过,真跟覃家提亲。
必须过了,老爷这关。
所以赵瑜这会儿,只恨不能直接跑到他们跟前。
好在赵路躲在书房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轮不到他,发声而已……
“你说一个路倒儿,才有多大?”
赵无求不免疑惑,瞅着赵贵问……
覃家捡个路倒儿,赵贵以前也提过。
所以赵瑜,也多少有点印象……
再说本地,常有苏北的难民过来。
将孩子换点粮食的事,也常有发生。
本是见多不怪,只是没有想到。
这个小牛倌,还能有恩于己。
他不能不拉长了耳朵,生怕漏过一字半句……
倘若不是人家斗牛,招来了她。
不知自己,哪年哪月。
才有机会,一睹人家的芳容?
换句话说,正是他的闯祸。
才让自己,邂逅了轻易不出门的邻家小姐。
否则的话,就怕媒婆主动来提亲。
他也只会当做,又一个俗物而已……
如果好事真成,那个小子竟然还是一位真正作伐的月老呢……
“关键他不是人……”
一听赵贵这么说,赵瑜更是好奇心大炽特炽了。
同时听到,藤椅一阵吱嘎声响。
估计老爹,也是霍然来了精神……
至于这管家赵贵,到底怎么说道邻家?
乃至他们的那个小牛倌,还听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