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三章:赵瑜的魂儿早就被人勾走了一大半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赵瑜急急出门,无意中撞上一位素衣女子。
回眸一笑,勾魂摄魄。
情不自禁,蹑踪而追。
原来引来素衣女子的,是一场水田里的人牛大战。
跟一群疯牛对垒的,居然还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
不可理喻,纯粹是拿小命在博闲汉们的喝彩……
且说,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那小子浑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赵瑜再急也是白搭。
赵瑜早有耳闻,本地素无斗牛风俗。
但架不住那些走南闯北的短工们唾沫飞扬,神吹胡侃。
尤其是农忙季节,短工特多。
难免鱼龙混杂,真所谓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纵有田头派使,也是管不住的了。
吃罢饭总得歇晌,有的伙计就把斗牛作为娱乐……
伙计们只想找乐子,自然愿意,东家却不乐意。
一场牛斗下来,不伤人,不死人,就算幸事。
牛却非死即伤,尤其是那种场面骇人的群殴乱斗。
情势很难控制,往往到最后总会几头攻击一头。
那种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东家们又怎么能乐意呢?
有的伙计热衷于此,却又怕遭东家责难。
不知这次,又是把谁家的愣头青给撺掇来了……
却说每轮起哄之后,那货就会像灌了鹿血一样更加兴奋。
上蹿下跳,扭动身体。
张牙舞爪,仿佛妖魅般狂乱的舞蹈。
甚至有的牛已经疲退了,他还上去主动挑逗。
只是为了博得一阵阵的喝彩,根本没把自己的小命当一回事。
“木子!够了!”
一声娇叱,突然响起。
赵瑜才发觉,那个素白的身影已在田埂高处。
衣衫飘飘,骈指而向……
“啊!小姐来了!”
“正是她家的小姐吗?”
“嘿嘿!主家来了!”
大伙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被吸引过去。
有些参与起哄却胆小的人,立刻噤声而缩。
更多的,却是凝神屏息,只待好戏……
毕竟覃家的主子母女,外人很少见过。
后来才想到都该跟自己一样,一定是被人家的姿容给镇住了……
等到赵瑜,看清了她的侧影。
也明白了人家为什么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那是娇美,像是让人看看都会把持不住
只怕让十个张僧繇一起来,也画不尽然。
谁都知道,张僧繇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宫廷画家。
据说见了他画的仕女,有些登徒子都会脱精而亡……
一瞬之间,赵瑜也确实生出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冲动。
赵瑜真怕自己,再多盯一眼就会失态。
赶紧把个僵了的睛子,拼命转向水田……
那货,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出现。
当四下沉寂有时,他才有所意识。
然而就在那货一愣之际,悲剧终于发生了。
那一头已经暴戾到了极点的大黑牛,拼命冲了上去。
尽管那货有所防备,但大概还是不够全神贯注,终究晚了一拍。
也许就是这小姐的突然出现,让他也分了心……
只见一个角尖,洞穿了他的腿裆。
血水立刻飞飚而出,竟然在半天中拉出了一条彩虹。
人,却已在彩虹中被高高挑起……
也许是角上,突然有了重赘。
那头大黑牛,只以为是又遭到了攻击。
而且颇受制压,更是惊怒不已。
腾跳狂蹦,猛甩不脱。
旋即又向远处疾蹿,似乎想通过逃避来摆脱……
这时,牛角上的那货却已经不见了挣扎。
耷拉着的身体,只是随着牛头前拱而在半空中颤悠……
“要死哇!”
“真死了?!”
“不会吧?!”
“出人命喽!”
看热闹的人中,也有人熟悉斗牛的场面。
说到底就是不长记性,从前也不是没有出过事故。
狂牛大抵如此,开始顶着人狂奔。
若是中间人掉了下来,它便会很快回头过来。
再角扎,再头顶。
如果不掉下来,它到最后也会主动甩了下来。
还是继续头顶,继续角扎。
直到它自认对手已经被彻底打败为止。
“那牛疯了?!”
“赶快救人!”
有人竭叫,也有人跃跃试试开始下田。
但也许是出于恐惧,也许是泥泞难行。
反正都是远远瞅着,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稍微超前两步的,也很快就瞻前顾后了……
就在这时,又听一声娇叱。
接着一只只海碗,从田埂高处飞旋而出。
宛如单列成行的雁阵,刷刷刷直冲着疯牛的方向……
这碗赵瑜知道,那是长工喝茶的家什。
赵瑜原本以为,人家想用这些海碗远远砸去。
不管能否砸中,哪怕溅起更多水花。
至少能够威吓疯牛,从而放开那个小叫花子……
甚至第一时间,他也想去找几块石头土坷垃啥的。
帮人家助助声势也成,把牛轰开就行……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绝对离谱。
还没等他弯腰去捡拾土块啥的,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
可谓几乎同时,只见那个素白的身影已然腾空而起。
宛如蜻蜓点水一般,脚尖踩着那一只只将落未落的海碗纵跃向前。
边撒边纵,一只接着一只。
宛如一条银链飞扬,直撵疯牛……
说时迟,那时快。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像天鹅戏水一般纵上了牛背。
藉着下落之劲,一掌挥向昂挺的牛脖子。
正当所有的人,为她飞鸟一般的纵纵落落还在瞠目结舌。
奇迹出现了,那疯牛仿佛被千钧重担压塌似的。
突然像一滩烂泥软趴下来,直挺挺倒向水里。
等到赵瑜不知不觉深吸的那一口气。
实在憋不住,一呛之下,终于喷出来的时候。
那大黑牛再也没动过,显然是不行了。
随后,那货软塌塌的身躯冉冉升起。
待到转过身来,大伙方才看清。
她是一手提着那个夯货,另一只手在飞点。
想必那一定是传说中的点穴止血,已然是在救人了。
再看夯货,仍然一动也不动。
看来不是吓死,就是被顶死了。
“马超龙雀?封穴止血?”
这个时候,赵瑜才发现赵路他爹就在自己的身后。
显然那白衣少女的几下重点,很出他的意料。
忍不住嘟囔了一声,也就让赵瑜看到了他……
随即他也看到了赵瑜,便挤了过来。
“少爷也来了?日头毒啊……”
赵瑜只是敷衍似的唔了一声,他可没功夫闲扯篇。
就跟其他在场的人一样,他也为人家救人的功夫所折服了。
不管懂还是不懂,谁不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匪夷所思?
“莫非是玄女娘娘下凡……”
有些一脸痴愚的老人,膝盖骨已经有点开始发软了。
呢呢喃喃,就像梦呓似的嘟嘟囔囔。
“这是真的吗?”
更多的人还在怀疑自己的眼睛,甚至有人在掐自己的大腿。
“她正是覃家大小姐?”
覃家小姐待字闺中,很多乡亲也是只闻其人未睹其面……
赵瑜本来,已经有点热得发晕。
确认覃家大小姐的声浪,更像是在推波助澜。
好像有一股热气,在蒸腾着把他的脑袋往高处送。
赵瑜真的好像中暑了,只觉得整个人都在恍惚。
一时间,竟还生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
若早知道她会来救,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像那夯货玩一把?
“小姐……”
那个名叫馨儿的丫头,大概也是刚刚迷瞪过来。
这才大叫一声,看样子想去接应……
“快!馨儿,快把秧船推过来!”
只见那小姐也在摆手叫着,身影在牛背上微微晃着。
显然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她再也不敢纵身了。
只能暂时停足牛背,等待别人施以援手……
所谓秧船,实际上就是一种大脚盆。
平底,方形。
莳秧的人,靠它运送秧苗。
小姐一喊,立刻有几个秧农就近推了几只秧船。
献殷勤似地,赶了过去……
只见那小姐,挑了一只稍微干净点的。
把一团破麻袋似的木子,轻轻放在里面。
然后自己一脚踩着盆沿,一脚反点牛背。
嗖地一声,秧船便飞也似地滑向田埂。
尽管不如刚才凌空纵身那么惊险,但是姿态更为飘逸……
身形甫定,秧船也稳稳靠住田埂。
把个读书不少的赵瑜,看得舌头也是缩不回去了。
真是惊为天人,更别说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亲了。
老爹常说,黄酒跟白酒不能掺着喝,必醉无疑。
也许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纵身救人肯定算白酒,眼下这一手揉点像黄酒。
赵瑜真像喝醉了似的,一直迷迷糊糊。
最后,都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离开的……
直到赵路叫他,方才醒了。
把眼一展,田里早已恢复了平静。
只剩几个还在水田里埋头干活的秧农了。
就连原本趴成一摊的大黑牛,也不见了。
只剩另外几头牛,在田头水塘里戏水祛暑。
乍一看,先前喧嚣惊险的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
只是赵瑜的目光,实在不敢久留在水田的泛光处。
稍一走神,仿佛那个邻家小姐的身影又会从那里浮现出来。
翩如惊鸿,矫若游龙。
定下神来,看田埂上。
也就赵路为自己打着油纸伞,一脸坏笑。
“少爷!山上这会儿肯定去不成了,该开午饭了…”
要说这赵瑜的魂儿,早就被人勾走了一大半。
小小的书童趁机欺负他一下,也浑不在意。
至于这山上赵瑜究竟还要不要去,则听后书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