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夯货,真是彻头彻尾的夯货
书接上回,前面说到:
赵瑜恰好觅得一本好书:《玉台新咏》。
爱不释手,只是不在功课之列。
老爹望子成龙,一心敦促自己读好圣贤书。
为了不让老爹侧目,决定找个僻静的地方畅怀吟诵一番。
恰好一向被视作私人禁地的赵家祠堂里,突然发现了异常。
于是就想趁机,带着书童。
藉着访查名头,溜出门去……
话说他们要去后山,自然得从后门出去。
后门几乎正对自家祠堂大门,中间只需绕过一个池塘。
后门不远处,有条绕着山脚铺就的横路。
通过直道,连接着每个宅院的后门。
从山上望下来,好像谁把一条巨大的盘钮斜襟铺在地上。
只是往山上一面的盘钮只有一枚,那就是上山的路……
上山的路,以山门起始。
赵家后门虽然正对山门,但也得从横路绕行。
只缘山门与后门之间,横陈着那个池塘……
赵瑜刚想拐上沿山横道,就觉得眼前一花。
只见有一个素白的影子,迅速飘来。
鬼魅一般,正要撞向自己。
赵瑜不免一惊,慌忙闪到一边。
不过对方似乎也领他的让路之情,回眸投来一笑……
虽只一笑,却好像有点魔力。
硬生生地压住了赵瑜的惶急,顿时让一只惊鸟变成了一只呆鸡。
还能活动的便只有两只眼珠了,一直紧紧追着那个白影。
最后定睛下来,也只看清了一个背影……
那个身影好娇美,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
人早远去了,不过有一股如麝如兰的芬芳却在越飘越近。
特别好闻,赵瑜禁不住吮吸了几下……
然而,没等他好好享受。
又一个身影突如其来,竟是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哼!”
后面的身影,不仅毫无歉意。
那一声闷哼,也是带着明显的不屑……
“这是谁啊?”
那一撞还真不轻,赵瑜疼得龇牙咧嘴。
眨巴了好一阵眼,才缓缓定下神来……
“后面那个我认识,覃家的丫鬟馨儿……”
赵路只当少爷受伤了,连忙过来查看。
显然那丫鬟,是嫌他偷窥自家小姐。
故意过来撞的人,赵瑜也就只能苦笑了……
“那前面的?”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赵瑜只觉得眼前还有余晖未尽。
“莫非正是她家小姐?”
“小姐?!”
在赵瑜的眼里,小姐仪态。
自是行不动裙,笑不露齿的优雅做派,哪有这等仓惶急迫?
虽然刚才一瞥,感觉还不错。
可是那般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实在有失闺仪不是?
“你敢确定?!”
“我?我也没见过……”
赵路一听少爷顶真了,赶紧改口。
他跟少爷不同,少爷整天足不出户。
泡在书房,只是偶尔到后山上散个步。
而他来得正好,只要少爷要读书了。
他就会溜出来,还说是不敢打扰少爷用功。
虽说依然年少调皮,但已渐醒人事。
瞅人的眼光,也开始带着些想法了……
覃府的主子也就母女俩,这整个乡里都知道。
但她们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所以谁都没见过,这大伙儿更清楚。
“要不我们先跟过去看看?”
赵路一看少爷略微有些失望,突然有了主意。
覃家小姐,绝对不是他的菜。
都跟少爷一样,头一回撞见。
可是覃家小姐的丫头,时常抛头露面。
撞见了,胸口也会像钻进一只小兔子似的……
“你知道她们要去哪儿?”
“莫非东边田里?”
赵路冲着她们消失的方向一指,还忍不住引上几步。
“那边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就剩大片水田,现在正该莳秧,莫非她家的田里出事了?”
赵瑜,一向佩服自己的灵慧。
但这会儿,总想不出千金小姐往野田里跑的理由。
“可田里出事,不有管家,长工头儿一大堆,用得着小姐出面?”
赵瑜照着自己家里的那一套上下阵仗推断,更觉得不太好理解。
赵路,自然也是一脸的好奇心。
两只脚迈出去收回来,好像自己跟自己较劲。
“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赵路憋得脸都红了,方才冒出一句……
他是实在憋不住了,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鼓动少爷。
他爹——赵府的管家,不止一次告诫他哥俩。
给少爷当书童,是当下人的一种造化。
等到少爷成了老爷,书童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上管家。
自小跟着自己长大的人不信,老爷们还能去信谁?
但是这一路成长的忌讳也多,尤其不能把少爷往坏道上引……
规矩多了,管家老爹还专门找了不少容易记住的词句来教他们。
譬如这回儿就好像有一个词能对上,只是他有点记不清了。
不知是追蜂扑蝶,还就是戏蝶游蜂?
反正意思他清楚,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少爷学会浪荡风流。
否则又是一个大少爷那样的废物,老爷废他的心都有了。
庶出,本就敌不过嫡出。
二少爷还没出生,就已经输给了大少爷。
现在大少爷没丁点出息,正是二少爷的机会。
要是二少爷,也没了出息。
那自己,也就永远别想成为像爹一样的大管家了……
自己也是行二,要想越过哥哥。
接老爹的班,同样也是一个机会。
仆凭主贵,这种道理他自己早懂了……
现在的事情不是由着少爷,而是自己在犯大忌了……
正当主仆两个,杌陧之际。
覃家方向,又有人来了。
这回认得一清二楚,是她们的管家吴福。
一个面团团,胖乎乎的中年汉子……
对方也看到了赵瑜,自然认得。
“见过赵少爷,请恕老仆有点急事……”
远远一揖,算是打过招呼。
也不等赵瑜回应,就匆匆东去了……
“吴老伯,您忙吧……”
对方既去,赵瑜也就顾不得礼数了。
“还不快走?”
这就不用再踟蹰了,赵瑜冲赵路又多使了一个眼色,便紧步跟了上去。
“?”
赵路本想问往哪个方向走?一看少爷的眼神。
便就踩着吴福的脚后跟,屁颠颠地去了。
吴福真是一个大救星,他一出现,蜂啊蝶啥的迷局不解而开。
赵路心说:看热闹。
少爷想看个热闹,老爹也没有理由怪罪了吧?
拐过了两个巷子口,便是大片的水田了。
此时正当仲夏,毒日当空。
连片水田,波光粼粼。
阡陌相隔,纵横交错。
间或还有一些巨大的树木以及跟树相比如钉子般细小的界碑,穿插其间。
水面的反光,好不扰人。
喘定之后,赵瑜方才看清。
只见自家水田南面的界碑处,一棵大柳树下聚满了人。
那架势,自然是正在围观什么。
轰笑喧嚷,一听就是起哄。
吴福正往那儿赶去,赵瑜不想跟得太紧。
便瞅个人稀之处,绕了过去。
赵瑜竭力避开眩光,凝目一处。
一边打量全场,一边寻找刚才那个素白的身影……
只见远处大片水田之中,几头壮硕的大耕牛正在来回冲刺。
个个俯首挺角,只只扬蹄击水。
仿佛一头头无人驯养的巨兽,正在狂暴撒野。
泥水处处飞溅,哮鸣时时可闻。
定睛细看,它们已经不是在寻找同类角斗。
而是在围剿一个共同的目标,轮番进攻。
水田中央,群牛追逐下有一个泥团正在欢蹦乱跳。
乍看上去,仿佛一只飞洒泥水的毛团在乱滚。
注视久了,才看清是一个和赵路差不多大小的男孩。
衣衫褴褛,已然撕成一片片。
露出的身子,处处灰黑。
又像乱毛,又像泥垢……
那团乱毛包裹下面的身形,狼狈极了。
刚刚闪过一对牛角,背后又有一对接踵而至。
间或,还有斜刺里冲上来的。
扬起的大蹄子,眼看就要踩上他的脑袋……
而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不要命的愣头。
腾挪闪转,连滚带爬。
左冲右突,上蹿下跳。
全凭着一股运气在闪避躲让,纯粹玩命……
赵瑜的老爹,不让赵瑜习武。
但老爹自己是练家子,每日早起总在天井里耍几套。
赵瑜看得多了,也就约略懂得了一些门道。
心想练武,尚且讲究个身法步数。
这货,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啥也不会。
居然敢跟众牲肉搏,真叫人看了都喘不过气来……
看了一会,赵瑜也算看出了点门道。
原来那货运气不坏,竟是那些泥水帮忙不少。
那牛角斗,总是喜欢俯首冲抵。
卯足了劲,就是下抵。
扎着东西,旋即上挑。
牛头每一次冲抵下去,都会溅起不少的泥水。
而那些畜牲虽说蛮横,却也天生胆小。
泥水的黑影突来,只当对手反击。
每当泥水兜头飞溅,它们就会不由自主地退缩一下……
而那小子,蹿跳跌扑。
正是利用了这些空档,一次又一次地逃脱了开膛破肚的凶险……
尽管这样,赵瑜还是看到了血沫。
并不是每头牛,都会被吓倒。
且当它们的戾气,积聚到一定程度。
肯定也不会再在乎那么一点小小的泥水了。
虽然不是赵瑜自己身处其间,但也骇得连气都不敢大口喘了。
身上的每块筋肉,也在随着场上发的起伏而抽动……
仿佛那小子的一招一式,都是赵瑜在发力……
田埂上围观的人,估计很少跟赵瑜一个心思。
真所谓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绝大多数人都沉浸在一种狂欢之中。
每当狂牛开始冲刺,嘶声尖叫立刻蜂拥而起。
不用分辨,一点不少幸灾乐祸。
而当那货逃过一劫,幸免于难。
又有人会欢呼雀跃,甚至有人叹惜埋怨……
那小子正是受此刺激,乐此不疲,全然不计自己的性命……
在那货的周围,已有四五条壮牛来回穿梭。
其中就有一条大黑牛,赵瑜认得。
这是自家最大的耕牛,最为凶暴。
经常寻衅斗殴,即便在自家牛棚里也不肯安分。
这一会儿,依然是它最为疯狂。
只见它,一直不停地紧追着那货。
有时别的牛抢先一步,都会被它撞到一边……
而那货,好像也最用心这头大黑牛。
也正是利用了它的这种霸道脾性,在肆意戏耍……
“赵路,快快快,快快,快叫人拦住咱家的大黑牛……”
赵瑜紧张得都快站不住了,禁不住抓牢了赵路的肩膀。
“少爷,谁敢哪?!”
赵路说的,可是大实话。
这大黑牛牛一疯,还真没人敢轻易出头。
赵瑜心想,要是赵路他爹在就好了。
他爹跟自己的老爹学过,估计这牛只有会武之人才能制服。
就他认识的人里,会武的人不多。
自己的老爹跟赵路的老爹,也算师徒俩。
只是自己的老爹怕不成,毕竟老胳膊老腿了……
赵瑜同时也看明白了,不免悻悻。
原来那货不是没有逃生机会,而是根本就没想逃。
似乎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许是根本没意识到那种危险。
夯货,真是彻头彻尾的夯货。
赵瑜再也忍不住,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至于那个夯货最后到底什么结果,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