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十六章:可千万别让瑜儿趟这浑水……
书接上回,前面说到:
赵贵见老爷问大黑牛宰没宰,也实在猜不透他的意思。
估计这会儿,后厨已经把死牛大卸八块了。
只是约略计算一下辰光,也就老老实实回答。
“唉,看得出究竟内伤还是外伤不?”
赵无求听罢对自己的手心猛击一掌,摇头叹道。
赵贵以为,东家是在担心一宰之后就再也没有凭据。
从而确定对方的责任,就赶紧解释道:
“不要紧的,她覃家已经答应照价赔偿了,小的问了账房,他说当初是五两银子买的牛犊,使了十五年,账房说照原价就行,小的想这十五年草料没少耗吧?还有牛倌每年工钱也该摊上个一两不说,半两总有吧?还有……反正杂七杂八一算也不是小数,打个折,三十两,吴福也认了……”
“三十两?你小子咋不说整一官锭?!”
赵无求虽然爱财,但也不想在邻里之间弄坏名声。
“五十两?!嗨!老爷您别说,反正花的也不是他吴福的钱,说不定小的就说五十两,只要再返他几吊,吴福也会认,反正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看你的德行,你说你会有出息吗?”
“所以老爷,小的不敢要五十两……”
“二十两行了,待会人家送钱过来,还他十两……”
“老爷您可真是菩萨心肠……”
“看你出息,你以为吃斋念佛只是图个消闲?”
“当然老爷您是口心如一,身体力行,岂是小的能比……”
“扯那么远干嘛?我是问你那牛到底宰了没有?”
“小的早已经吩咐宰了,老爷,那整头牛宰下了估计也值个好几两银子……”
赵无求苦笑了笑,说道: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想叫人看看,你懂了吗?就是想估摸一下那个丫头的手上功夫究竟如何,也就是说那大黑牛到底是血竭而亡,还是被她用内力震伤了?若真内力所毙,里面的蹊跷可就大了,这一家子的来头会小吗?”
赵贵一听,忙说:
“那小的去叫他们暂且停下?”
赵无求摆手,摇头:
“算了,天气太热,只怕那尸首也存不住。”
停了停,又补上一句:
“再说真正的行家还在小景山……”
“噢!那寻常人一来一去至少得两三天工夫……”
赵贵,当然知道小景山。
老东家的记名师父法山,正是景山寺主持。
所谓的师兄师弟,都在那里。
还知寺中有位名叫云心的高僧,内外兼修。
并擅医药,东家大概就是想到了他。
据说云心,还算是老爷的授业师兄。
师父无暇,都是师兄指点了老爷的功夫。
“两天的工夫那都成臭肉一堆了……”
赵无求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朝另外一个方向捣鼓:
赵贵的发现,到底有什么价值?
他在内心深处,反复掂量……
差不多十来年前,同泰寺长老星云大师一朝俘获圣心。
沙门,不仅在大嘉境内起死回生。
就连北方诸国的同门,也跟着大放毫光。
时时可闻阿弥,处处即见陀佛。
建康已有四百八十寺,还兴起了无遮大会。
天下僧尼乃至善男信女四部,五年一次大聚……
然而法山大师,有个遗憾。
震泽灵山当属具区第一胜境,却无可配名刹。
湖边山麓,虽有几座小堂小庵,总也不成气候。
灵山三峰,均为玄坛占据。
至今不容别人插足,只缘那个老牛鼻子古渊岳还在……
据说古渊岳生女不少,长大都有助力。
其中长女古昘晖,美艳明丽。
曾被前朝,纳为贵妃。
当今天子登基之后,复又延为淑媛。
并且生下了皇次子肖综,母以子贵。
两朝宠爱,不折不扣的国丈大人。
故而他的地盘,别人只是敢想,却也不敢动……
灵山,座落在小景山之东。
四五百里之遥,据说师父法山和尚时常向东遥望。
蹉跎而叹,终日郁郁。
师父的心志,弟子们都清楚。
只都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作为……
如果赵贵,所言不虚。
就凭覃家丫头这手马超龙雀,就能断定其与玄坛渊源不浅……
然而覃氏母女,为什么要隐居于此?
行迹那么神秘,显是刻意掩盖。
这里面,会不会隐藏着玄坛的某个秘密?
或者至少,也算是古渊岳的一桩糗事?
赵无求的脑子里,如在演皮影戏。
玄坛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有关玄坛古氏的传闻,也是不少。
他把这些年所有了解到的点点滴滴,都找出来。
哪怕是,道听途说的奇闻异事。
却还是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可用的关联线索……
按照早先闾里街坊的猜测,覃老夫人像是一位弃妇。
拖着小油瓶甚至私生女,隐居于此。
现在看来,也不能排除就是古渊岳本人的孽种在此藏身……
古渊岳他拜的是三清,亮明身份的火居道人。
没有那么严格的淫戒规条,纳妻蓄子,全属正常。
恐怕一个弃妇,一个私生子,难以成为他的把柄。
至少,也构不成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马超龙雀,马超龙雀……”
赵无求心里,默默念叨着这四个字。
总觉得它们,似乎在提示着什么。
可心头一混乱,一点有用的想法也抓不住。
兀自伤脑筋,还让人心不定……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整个天井,都已没入荫头里。
赵贵见老爷,突然陷入沉思。
既不敢轻易打搅,却也不敢立马离开。
毕竟二房太太米氏所托之事,还没来得及给老爷提……
二房太太米氏,正是二少爷赵瑜的生母。
她,一直在为老爷迟迟不肯给她儿子娶亲发急。
据说她自己,已经给老爷提过好几回了。
只是八字,始终没见一撇。
但她又怕自己提得太多,老爷反而生厌。
故而找到赵贵,希望他能想出一个好法子来加快促成……
赵贵,一想到二少爷赵瑜,突然想起今天该是他十五周岁的生辰。
中午,光顾着处理大黑牛了。
竟然忘了吩咐厨房,好好捞一碗长寿面。
这是本地的规矩,逢着生日要给寿星下碗长寿面。
但愿老爷到现在,还真没记起来。
否则怠慢了他的宝贝疙瘩,又惹埋怨……
一念到此,想赶紧把话说完、
到后厨,关照晚饭一定补上。
要不要特意开席,那得老爷做主。
端一碗中规中矩的面,那是管家的份内活……
“老爷,小的是不是该派人盯紧点?”
赵贵见东家似乎陷于苦苦思索之中,便小心翼翼地说。
其实他这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在揣摩着火候……
“人家都是足不出户了,你就天天盯着又有什么用?”
赵无求只觉得赵贵跟自己一样动不出脑子,不禁苦笑起来。
“她要是出门在外,你派人说不定还能有点用……”
“不出门,不出门,不见人,不见人。”
赵贵仿佛也在琢磨,拿一只拳头捣着另一只掌心。
那语气,仿佛像是自言自语。
“对了,不出门也不是一点也没办法……”
“啥法?”
赵无求看着赵贵,没好气地说:
“莫非你小子又想去翻人家的墙头?”
“哪怎么行?且不说老爷的脸面,小的脸面也丢不起哪!”
赵贵不无狡黠地笑笑,对于东家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倚重颇为自得。
“譬如上门去求亲……”
“求亲?!”
赵无求一听,不禁皱紧眉头。
“老大已经成亲,人家能来当小?!”
“大少爷不成,咱家不还有二少爷吗?”
赵贵居然想用二公子求亲一事,去打探覃家的身世。
只不知老爷,会不会再允准?
“上次你不是让媒婆试过了吗?”
果不其然,老爷已经想起前茬来了。
“那不当真,小的只是让媒婆去打听一下……”
赵贵又紧上两步,重新蹙回主子的身边。
“那是媒婆自说自话,想把受托赵府拿出去显摆……”
“不管怎么说,再炒冷饭,人家不会觉着咱们上赶着巴结……”
“您放心吧!老爷,这次怎么说我也得换一个媒婆……”
“再考虑考虑吧,我可不想把瑜儿的名声也给搭里头……”
赵无求顿了一下,又说。
“我不让瑜儿学武,也就是想给他一片清净……”
“懂了,老爷……”
赵贵赶紧哈了哈腰,毕恭毕敬地说。
“除非那是个仙女下凡,至少也得公主落草,瑜儿不必着急……”
赵无求深深地看了一眼赵贵,突然哈哈乐道。
旋即脸色一正,一字一顿说道。
“再说毕竟连个身份也没弄明白,可千万别让瑜儿趟这浑水……”
“小的谨记,老爷!”
再启求亲一事不允,赵贵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打探覃家的底细,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