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五十九章:他又有点不敢往深处多想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赵无求决定,带着二儿子赵瑜。
去小景山趟趟路子,说走就走……
话说赵家一行,上到了官道。
龙山梢,就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了……
当着母亲的面,上车的时候。
赵瑜,老老实实地钻到了车篷里。
现在,她早就看不见了。
他赶紧钻出来,篷里实在闷热得慌……
估计娘,也没坐过这种马车。
尤其跑长途,只是想当然,
一个劲儿不准他晒太阳,也就不能怪她了……
爬到老爹,与赵贵中间。
这才注意到,车上装了不少麻袋。
一摸里面,好像都是麦粒或者稻谷……
“爹,带这么多的米……稻谷子干嘛呀?”
赵瑜好奇,当然要问了。
“不是米,是新麦子……”
赵无求,看到他一头的汗。
就把自己的汗巾,递给他……
“就咱三个能吃得完?”
赵瑜又看到车上有不少干粮,自然纳闷。
“莫非在路上还要自己开伙?就开伙带米也比带面好,做面多麻烦……”
赵瑜实际上,只是有一点特别兴奋。
也就由着嘴巴呱呱,信口开河了……
“你小子不懂,不要胡说!”
赵无求嗔道,这次表情还真有点严肃……
“哦!”
说话间,赵瑜已经摸到了一袋中有个硬物。
再一摸像个元宝,立刻伸了伸舌头……
赵无求,约摸着不错。
进龙山县城,都快赶不上关城门了。
不过,这时候进城也好。
已是黄昏,路人都往家赶。
几乎没人,特别注意他们……
坐在老爹,和管家中间。
赵瑜随便张望着,漫无目的。
只觉得这会儿,路上特别清净……
记得两年前,三月三那日进城赶集。
白天,午前,满大街闲逛的人。
开始有人盯着他看,又跟着他前后跑。
后来,竟渐渐成了摆不脱的围观……
更有甚者,把他当成了他老爹的娈童。
竟还有人上来,自说自话要摸他的手。
爹爹反倒觉得人家,是看得起他们。
嘱他笑脸相迎,他却感到很烦……
特别是被人,抓了几把脸之后。
再有机会到县城,他都不想跟了来。
刚才临出门,老爹打趣他。
才跑过几趟县城,也就这个意思……
尽管老爹一再告诫,别人的热情是种待见。
而他却总是有点,不以为然。
今天好了,也许是天热。
也许是近晚饭了,反正还没什么人来骚扰过……
这县城赵贵常跑,熟门熟路。
先找了间熟悉的客栈,把他们父子安顿好。
接着,又赶车出去。
赵瑜这才知道,那些藏了银锭的麦包。
都是给官爷们送的例敬,赵贵也是熟门熟路……
晚饭,是店家供应的热汤面条。
赵贵扒拉了两碗,赶紧办事去……
“爹爹!咱们明儿是继续赶路呢?还是在这先歇上一天?”
房间里,就剩他们父子两个。
赵瑜吃饭特慢,还不停地跟老爹唠嗑。
手里面的筷子,则在把碗里的面条拨来挑去。
漫不经心的样子,没话找话说……
“你吃不惯吗?”
赵无求,早吃完了。
注意到儿子,好像在数数似地拨弄……
“不是,太烫了!”
赵瑜一边不停地挑拨,一边开始吹气……
“你要是想到外面走走,这样吃饭真太慢了……”
赵无求只有苦笑,摇头……
“爹爹!瑜儿知道,这不就等贵哥回来睡觉了吗?反正没啥事了不是?”
“当然,出门在外,第一要紧是把自己喂饱,第二就是必须歇好……”
“那明天?”
一路上老爹一直在讲这些,赵瑜有点听烦了。
“不管明天还是后天,首要是办正事,办完正事,时间允许才能干别的……”
“吃饭,睡觉,办事,这瑜儿已经懂了,只是想问一下爹爹而已……”
“好了,臭小子,快吃吧!再捣弄几下都快搅成糨糊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赵贵就回来了。
“运气不错,都还在……”
赵贵抹了把汗,又倒了一大碗凉茶。
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
“都该明白的?”
赵无求问,两只眼睛一直跟着赵贵在转。
“放心吧!抓贼的审贼的肯定比贼还精,再说您的名帖小的都先交到他们手里。都是大明白人,您说咱大老远的就会只送一袋麦子给老爷们尝尝新?沈县令还算留点斯文,只是借着帮小的下肩时掂了掂。那两个哪来的内涵功夫……”
“不会又直接开口了吧?”
赵无求就怕节外生枝,不免有点紧张。
“那倒没有,只是那哥俩不愧为双胞胎,都双手捧着口袋用力搓了好一阵……”
“呵呵哈哈,收下就成……”
赵无求笑道,又把自己面前的茶壶推给赵贵:
“这儿还有,本来凉着给瑜儿的。对了,他们谁都没问为什么吗?”
“问了,每个都问了……”
赵贵又喝了一大碗凉茶,接着说:
“只是小的啥也没说,就说老爷要去小景山还愿,顺道经过县城,就想带一点新下的麦子让各位父母官尝尝鲜,一点小意思而已……”
“哼!能混进六扇门的都是明白人……”
赵无求又说,随即冷笑一声。
在来的路上,赵贵跟老爹汇报。
赵瑜在侧,已经听说了一个大概。
就说打发县衙各口,总共添了四袋麦子。
每个袋内,藏了一封官银……
其中两袋,送给县令沈庸雅。
剩下两袋,则是捕头王氏兄弟一人一袋……
一封官银,就是一百两。
赵贵说是要比年敬节礼,都翻了双倍。
只是主仆两个也不说,究竟为什么要送这些礼。
看他们讳莫如深的样子,赵瑜也不好问……
“心照不宣最好……”
赵无求大概觉得赵贵办得不错,便舒了一口气。
“不过,老爷,小的也只是担心,会不会影响到二公子的察举风闻……”
“这不就是派你一个人去送的道理,省得别人眼快认出老夫我来……”
赵无求说着,忽地有所意识:
“是不是姓沈的又在提大赦可望之类的了?”
赵贵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赵无求瞟了的赵瑜一眼,便也不说了……
赵瑜,正就着油灯读书。
这除了他,他们主仆两个都清楚。
县太爷每次受礼,都会说这种便宜话。
并且,总是信誓旦旦地许诺。
只要等到,大赦在列。
察举荐选一事,就包在他身上了……
一个永远不变的钓饵,可望而不可及。
对人诱惑不止,让人追逐不息……
只是赵无求,不以为然。
振兴本门,矢志不渝。
只要有点利用价值,就不会再多计较……
赵贵的担心,也不是毫无道理。
不管有无希望,中正察举也算将来的机会。
如果这件事情,搞砸了。
贿声在外,肯定就是赵家抹不掉的恶名秽迹。
没有机会还好说,一旦有了机会。
授人以柄,那赵瑜的前途就更要难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无求这倒是私下里,早已权衡过了。
并且在今天出发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
否则,也不会贸贸然地上路了……
年年都有察举,只是年年轮不到他家。
甚至察举大员,都不会踏足龙山梢。
原本够年龄的,是他的大儿子。
大儿子自己不争气,也就算了……
县令沈庸雅,对赵家当年的案底有所了解。
总说只要大赦,他家肯定有戏。
还说,一旦条件够格。
他沈庸雅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帮忙……
这也确实,给了他不少希望。
现在赵瑜,已然束发立学。
内心里,也就愈发企盼起来。
就盼着,有那一天。
一骑快马飞驰而至,送来了天大的喜讯……
大凡是有幸,列入察举的对象。
于前于后,都不得贿赂负责的地方官员。
否则一旦查实,立刻剥夺察举资格。
故而赵贵去送银子,都得藏在新麦包里……
至于官面定规,归官面定规。
私下人情,归私下人情。
啥也不办,才是不懂世事。
真让人抓住了,告发了。
那只能算是自己的命运乖蹇,活该倒霉……
“有一头,没一头,若是瞻前顾后,到头只会一事无成……”
赵贵,不再说了。
既然东家,已经毅然决然。
那么他的干系,也就轻了。
于是赶紧伺候了父子俩,洗脸洗脚。
自己就在近门口,摊了条席子睡下……
赵瑜再不经心,也已然看懂了。
这趟出门,事关自己的前程。
只是具体的啥,他还是有点蒙而胧之。
老爹也不让他多问,他也不会乱问。
这也是他,尤受宠爱的一个原因。
不管如何调皮,如何撒娇。
总体的分寸,还是一点不差……
然而想到,自己的前程竟要这样开始,
心里就像钻进了一只苍蝇那般,阢陧难安。
这毕竟跟平素受教的修齐平治,格格不入。
真是让人想不彷徨,也实在难了……
老爹刚才跟管家的那番话,全在他的耳朵里。
这一会儿,搅得他难以入眠。
在他眼里,老爹笃信佛教。
向善积德,是位虔诚的居士。
守正不邪,更是位正人君子……
可眼下的举动,也许出自某种无奈。
但怎么看,都是有一点寡廉鲜耻。
本来老爹在他的心目中,永远处在最该敬爱的地位。
从来没有,遭到过审视……
现在,却无法回避了。
联想到,前几日的种种奇遇。
原本熟悉的一切,居然越来越陌生了……
没想到,出门第一夜。
尽管身子被车子颠得,十分疲乏。
然而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原本在家,读书,写字,作画,下棋,抚琴……
觉得生活,愉快而充实。
现在心里,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落。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忘在家,没带出来……
还有老爹,难道这就是本来的他吗?
那一个见天躺在院子里,听他读书为乐的老头?
他又有点,不敢往深处多想。
只能找一点别样啥的,好转移自己的思路……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背背经文。
但愿那些略微枯燥的东西,能够帮助自己入睡。
自己,老是辗转反侧。
还怕最后真的把他们两个,也给吵醒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借经文,平心绪。
要说赵瑜的这招,管不管用?
真还得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