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第八章:我不要当这个有名无实的驸马……
书接上回,前面说到:
南国大嘉嫡大公主肖玉姚风案迭起,有辱朝廷颜面。
宦臣汪溥不得不派出大内高手,暗探密查。
恰好,公主府内一场怪谲的风波就让他们撞上了。
应召前来的驸马都尉尹钧,按照规矩先事净身。
正在沐浴,忽见亡父名讳满天飞扬。
定睛细看,都是涂鸦在自天而降的的浴帐幔帘之上。
不用说,肯定是故意人为……
这在当年可是一种大不敬,极尽侮辱之意……
话说尹钧见公主还在装疯卖傻,便急于要去证实。
尹钧一抢进浴室,先捞了件衣衫把自己胡乱裹起来。
然而一抬头,却就愣了。
实际上,不禁他懵了,就连屋顶上的两位也傻了……
“这……刚才不是?!”
那些幔帘倒都还在,只是上面的字迹全无。
反倒是一幅幅工笔精绘的淡彩花卉,仿佛四联屏。
定睛一看,还正是一组人人见惯不怪的四君子:
梅、兰、竹、菊……
八公公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应该说他们原地未动,只是刚才注意力稍微离开一下而已。
也就是盯着驸马爷从室内到室外,现在重又回到室内。
如此神奇的变化,小伦子顿时感到浑身炸毛。
从脖后根连带后脊背,直到腚沟深处都是凉飕飕的……
“刚才……不是,不是!刚才……”
又不是在做梦,老母鸡怎能一转眼就变成鸭?
惶急之下,尹钧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好了……
“刚才怎么啦?是不是刚才这些东西突然就掉下来了?”
不等公主接口,古尚宫已经反问了。
看她自信的样子,显然在这府里的地位非同寻常……
“正……正是!”
尹钧但怕入彀,但又不得不连连点头。
幔帘,还是那种幔帘。
只是上面的内容,像是被人掉包了。
可不过一会儿,又是如何掉包的呢?
简直不可思议,却又实实在在。
幔帘上干净如洗,整洁素雅。
而不是先前墨迹斑斑,涂鸦成片。
如此神奇,如此诡异。
仅凭他的一张嘴,又如何说得清呢?
“那真对不起,驸马爷!”
古尚宫微微低头,像是在赔罪。
“这是专为公主冬天沐浴而设,加上帷帐,可以维持热度,以免公主受冻着凉。现已入夏,本该收掉,放到仓库里去。不知那个丫头又偷懒,真是对不起,惊了驸马爷……”
说得入情入理,尹钧就差跟着频频点头了。
其实这东西他不是不懂,富贵一点的家庭都置办得起。
只是简奢上面,不同的人家略有差别而已。
譬如自己府上,平时只是屋檐下多生几个钩子罢了。
真到用时,便有下人临时挂上。
要么就是用料上的分别,自家的好像是苇编。
这里的,却是柔滑垂荡的锦缎……
对了,这种锦缎怎么不透一点光呢?
不错,隐在幔帘后面的那些灯光根本穿不过那些缎面。
再亮,也不过留下一丁点的光晕。
尹钧蓦地有所发现,连忙抢到幔帘跟前。
撩起来一角,反复查看。
原本他想幔帘既然如此厚重,且不透光。
会不会字在反面,人家只须换个面就能遮掩了不是?
丝滑且重垂的锦缎,抓在手里。
正面光洁如洗,反面同样光洁如洗。
他又使劲捻捻,扯扯。
纵然手感十分厚实,像是几层绸缎缝合在一起。
但却捻不开,也扯不开。
纵然厚实,也仅单层……
“不是……不是!”
尹钧反复查看着那些幔帘,实在找不到前番的一点蛛丝马迹。
越看越听越是惊惧,心中再也找不到一点方寸。
“真的不是,刚才不是这种……”
“不是这种?!那又是什么?”
古尚宫退后一步,看上去似乎也有点困惑。
尹钧如此捉急,就只差把幔帘直接撕烂了查验。
旁边的丫鬟早就看不下去了,只是都被首席女官的眼色挡住了。
“你们……”
尹钧把眼乱转,只想赶快找到一点证据。
“是不是你们刚才惊着驸马爷了?”
古尚宫忽地冷眼扫了一下,吓得周围的丫鬟连忙退后。
“没……没有!”
丫鬟们参差不齐地应着,有的人都快忍不住要笑了。
这时候,浴室里已没那么多热气了。
各人的表情,从屋顶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尹钧还在不停地寻找,还忍不住一个个地审视着那些丫鬟……
“那么请问驸马爷?”
古尚宫身体慢慢转着,努力跟上尹钧的视线。
“我说不是就不是,刚才这上面全是字,哪来的什么四君子?!”
尹钧气急败坏,连嘶带吼。
一边抓着帐幔,一边竭力比划。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我看见了,都是字!都是字……”
“字?!”
古尚宫莞尔一笑,站到幔帘跟前。
“莫非是这些题签?这可是当今太子的亲笔……”
“不对不对……”
尹钧连连摇头,只是不知道如何辩驳。
“不会吧?这可是公主亲眼看着太子题的!”
古尚宫笑道,语带讥讽。
“岂能有假?”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
“算了,古尚宫。”
公主再也忍不住了,冷冷地打断尹钧的辩白。
“只怕有人看花了眼……”
“回禀公主殿下,在下确实看到这些上面……”
尹钧实在没法,只能梗起脖子。
“……这些上面全是文字……”
“现在上面难道不著一字码?”
公主反诘,目光里全是嘲讽的笑意。
“绝非这些太子的亲笔!”
尹钧一付豁出去的样子,愈来愈朗声硬气。
“你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
公主也开始提高声气,仿佛刚才遭罪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她跟古尚宫对视一下,旋即满脸堆上委屈。
再加一点愤懑,骈指而向。
“你再看看,仔细看看,好好看看,我的驸马爷!”
“刚才真是一片涂鸦,我看得清清楚楚!”
尹钧不再示弱,针锋相对,愈发大声。
“这难道是涂鸦吗?!”
古尚宫不愿公主发火似的,进身上前,挡在公主面前。
“古尚宫,我敢以性命担保!”
尹钧竭叫,已然全无理智可言。
“这上面全是先考的名讳!”
“令尊的名讳?”
古尚宫捧起那些幔帘,细细察看。
她也学尹钧的样子,捻一捻,扯一扯。
甚至撕一撕,还不停地展示正反面。
“这像是有过您说的涂鸦吗?”
“全是,全都是……”
尹钧再也控制不住,竭叫起来。
最后嗓子像是破了,竟然嘶哑转泣,又连不成声。
“哪来的四君子啊……”
“哼!”
公主呲之以鼻,一跺木屐。
“一切都是那么明明白白,偏有人没事喜好找事……”
“没事找事?公主殿下,您看我尹某可是这样的小人?!”
“驸马爷,请勿误会!”
古尚宫又拦了上来,好像她不希望他们两个如此正面冲突。
“公主的心情,您也应该理解,召幸之日,本是佳期,却又凭空生出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故事来,您说公主该是何等心情?再说您想当场对证,公主可曾有所阻扰?”
“确实没有……”
尹钧想了想,人家句句实情,确实无可指谪。
“哪好,驸马爷。”
古尚宫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待尹钧气消。
“以奴婢愚见,召幸事属纲常定规,如此生事,传扬出去……”
她故意顿了一下,似乎在给对方一点思考时间。
“只怕不仅有损公主清誉,还会让人看您驸马爷的笑话吧?”
“古尚宫,若是偶尔为之,今天我便听了你的劝告……”
尹钧自然明白对方的本意,只是脸上苦笑不减。
不用分说,如此遭遇。
他的内心已然崩溃,完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你们把我尹某当木头不成?”
或许对方的冷峻姿态提醒了他,尹钧也开始把冷笑挂到了嘴角上……
“驸马爷……”
古尚宫苦笑着摇摇头,欲言又止。
“且慢,古尚宫……”
尹钧连看也不看就摆了摆手,明显是不想让古尚宫插嘴。
“殿下,今天索性就把话说个明白,一年多了,我忍了又忍,如今是忍无可忍!”
尹钧逼上一步,把拦在两人中间的古尚宫用力拨开,直对公主。
“公主殿下,尹某虽然形貌短小,也算少年博名,也算才堪天下,不算太辱没您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措辞。
“若非奉旨成婚,我尹某一个堂堂丈夫又岂能如此自甘堕落,跑到您公主府来丢人现眼?”
又顿了顿,然后用目光去找对方的眼睛。
“每次召幸,您都设计辱我,恶作剧不断,那也罢了,谁叫您是金枝玉叶,纵然尹某不算蓬门荆布,但是也毕竟不同您等天潢贵胄,权当宿命使然……”
他的目光自下而上,仿佛想把公主下垂的眼帘撩上去。
“可您今天竟然辱及先考,让人再也无可退步。”
说到这里,尹钧又停了一下。
“如若再次忍下,微臣枉为人子,哪有什么脸面见容于天地之间?!”
人人都有恻隐之心,连躲在屋顶上偷窥的两位也不禁摇头暗叹。
不错,这可是尹钧最值得同情的地方。
就见公主的眼皮颤了一下,但还是没抬起来。
“古尚宫,今天就散了吧!”
公主似乎也有点动心了,撂下一句便扭身而去。
“您派人送驸马爷回去,最好先给他找个大夫……”
“我不需要,我要去见皇上!”
尹钧大声说着,抢步还想跟紧公主。
然而不等他话音落下,外面的两个卫士已经抢了进来。
不由分说,架着就往外走……
“我要见皇上,我不要当这个有名无实的驸马……”
尹钧的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低,显然已经被卫士轰出了大门……
底下的几间,也开始归于平静。
浴室里已没了人,连着浴室的那间灯火也灭掉许多。
在里面一间的窗纸之上,映出了两个人影。
各据一案,相向而坐。
一个开始在抚琴,一个开始在弄茶。
不一会儿,古琴的颤音响起。
清脆悠扬,仿佛想驱散刚才的乌烟瘴气。
“玉妃引?!”
别说八公公,小伦子都听熟了这曲子。
前晋桓伊的名曲,今上也挺喜欢。
还给它改了个名,就叫做梅花三弄。
皇上为什么要给取这个名,他们不懂。
然而既然皇上喜欢,这个曲子也就在都城风行起来。
看来公主也不能免俗,说不定也正是父女连心的所在。
宫里经常演奏,有专设的乐坊。
演奏起来动静特大,远了听去,真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公主这会儿的弹拨,却又是另外一番韵味。
弦器也太单一,好像在催人入眠……
八公公谛听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
便向小伦子,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小伦子会意,也用手势表示赞同。
两人悄悄起身,径把身形往黑暗中隐去。
“两位,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吗?”
背后突然有人给他们高声打招呼…
欲知这两位大内高手背后突然冒出来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