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第九章:也算得上是一个补偿吧?
书接上回,前面说到:
两位大内高手,潜入大公主府暗访。
正好撞见当朝驸马大遭戏弄,而且相当出格。
驸马都尉尹钧忍无可忍,扬言定要休掉公主。
然而不幸的是,他先被人逐出了门外……
话说曲终人散,八公公和小伦子正想趁机脱身。
不料他们的行踪,好像早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两位,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吗?”
八公公和小伦子正要隐身而退,忽听背后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两人当真吓得不轻,回味一下,似乎还很熟悉,刚刚就听了不少。
然而两人毕竟久历江湖,身形一点没滞。
相反两手也没闲着,悄悄加了点活儿。
但听飕飕几声,一连串暗器冲着背后声音方向射去。
头也不回,继续前蹿。
可也只一霎眼工夫,两人便就哎呀一声。
一个趔趄,相继从屋顶上滚了下来……
宫灯亮处,又是一堆花团锦簇。
刚刚跌滚下来的两位夜行人,便成了这一大堆的核心。
狼狈不堪,供人围观。
两人不由得相视苦笑,原来他们的待遇跟刚才的尹钧一模一样……
也是一人配上两匹锦帛,四个丫鬟。
只是那些丫鬟手上使的劲,可要比对付尹钧狠了许多。
那锦帛也不像一般的丝质织物,有如正在醒发的面团粘在身上。
你用力,它膨胀。
你收身,它缩小。
不管如何挣扎,就是不给一点间隙。
看来刚才尹钧轻易脱困,那是人家成心放水戏耍……
“两位来了不打招呼也就罢了,走了也不吭一声,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吧?”
古尚宫轻轻一掠,飘落在他们面前。
两手一抬一撒,刚才八公公他们两个人打出的暗器尽数丢在地上。
“要不要当场见个数,看看两位有没有落下什么?”
见他俩不言语,古尚宫复又一挥手,便让丫鬟们撤了那些锦帛,换个笑脸说:
“其实本府对两位也无恶意,只是既然来了,也得让殿下尽尽地主之谊吧?”
八公公他们束缚一去,便悄悄地活动一下手脚。
发现身上并没有什么地方受制,便略略定心。
一来对方的武艺明显高于自己,再挣扎也不过是徒劳。
二则人家本可偷袭,却先出声示警,应无敌意。
两人对视一眼,便决定静待其变。
略微正了正衣衫,垂手肃立。
意思也很明白,就是听凭主人惩罚……
“外面是八公公和小伦子吧?”
突然屋里响起了公主的声音,不等外边回答接着又说。
“请他们进来喝杯茶吧!”
“两位!公主有请!”
古尚宫扬手让了一让,径自转身,头也不回,先自进去了。
八公公一看自己的形迹,全在人家掌控之中。
只得冲着小伦子耸耸肩膀,跟着进去。
到得里面,只见公主坐在案前琴旁,正用笑吟吟的目光迎着。
“请用茶吧!要说两位也来了一个多时辰,顶上风大,又无遮拦,恐怕早就口干舌燥了吧?”
德后福薄,只给当今皇上生了三个女儿:
老大永兴公主肖玉姚;老二永世公主肖玉婉;老三永康公主肖玉嬛。
三位公主,都是宗亲女眷里面最为漂亮的几个。
但要细细比较,还是嫡大公主长得最为动人。
据说她长相最像德后郗徽,举止也如同翻版。
大凡见过德后,无不惊为天人。
她不是那种一般的漂亮,而是像一个冬天里的暖炉。
一靠近,即便成心不去看她,也能感得到光彩照人。
可能也是这个缘故,当今皇上对于这位嫡大公主尤为宠爱。
百依百顺,要星星都不会给月亮……
据说,那不光是因为她的音容笑貌酷似母亲。
德后的早逝,也是因为这个女儿。
这位公主,曾经被人掳走一段时间。
都说德后就为思念女儿,过度抑郁而不幸早逝。
嫡大公主,则埋怨是父皇没有照料好母后。
结怨颇深,也算是一对现世冤家……
不仅八公公们,几乎所有能接触的人都对这位公主颇为忌惮。
倘若说,已故德后是一盏明灯。
那么这位嫡大公主就是一堆不折不扣的篝火。
或焰或烬,忽明忽暗。
烟绕气旋,时常会给人一点神鬼莫测的感觉。
想暖人的时候,确实能让人感动到五体投地。
可要是想作恶的话,让人哭笑不得那就算是恩惠了。
生死不能,才是正点。
譬如现在,直透人心田的笑容,加上两碗红得有点可疑的凉茶。
又是在贸贸然闯入人家府中,偷窥了人家的秘密之后。
八公公和小伦子,想不狐疑也不成了……
“不会吧?公主若要取你们的性命,还用在茶里下毒吗?”
古尚宫看不过了,又轻笑了一声说。
“不敢不敢!”
八公公毕竟老油子,立刻呵呵笑道。
“只是擅闯贵府,未见怪罪,反倒赐茶,不免惶恐……”
“说哪里的话,若是八公公你们几个想来,径来则可。”
公主笑着打断,随手拨了一下琴弦。
“我可是巴不得呢。再说从前在宫里,本宫也没少跟你们玩闹,多有得罪。就算本宫开府建牙,若得宫中老人来往,叙叙旧情,也算得上是一个补偿吧?”
“殿下折煞奴才,当年正是殿下待见奴才我等……”
八公公愈发惶恐,秘密访查,形迹暴露。
就算公主不予声张,只怕回去也难逃一个罚字。
再说依着公主平素的作派,只怕求她不要声张都难。
哪还敢胡乱攀扯,火上浇油?
若真惊恼了皇上,还怕小命有虞。
虽说今上御下仁义,朝野交口。
可那只是遇到别人,而不是眼前的这位活罗刹。
谁都知道,就算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一位直言怼皇上,连个眼皮都不兴眨一眨……
“好吧!废话少叙,本宫知道八公公公务在身,不敢轻忽。”
只见她柳眉一竖,蓦地高声。
“来人!”
八公公们又是一惊,不过很快就转惊为喜了。
只见应声出来两个丫鬟,各托一个鎏金漆盘。
每盘五个元宝,稍微一瞥就知道是官铸十足的货色。
两个托盘,冉冉地端到了两位太监的面前……
“公主?!”
八公公们更是懵了,不罚反奖,确实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公主一反常态,实在令人大感诧异。
兼之公主时常行事诡谲,所以也根本不敢以常理来妄下判断。
“公主殿下刚才不是说要给你们补偿吗?”
又是古尚宫拦了上来,只见她把一盘元宝推到八公公的面前。
“怎么样?两位不想承公主殿下这个情?”
古尚宫冷冷笑道,又把另一盘元宝推到小伦子跟前。
可把小伦子吓得,直如一团火球滚来,慌忙退了一步。
“都怎么啦?!两位?!”
古尚宫佯嗔似怒,柳眉也微微倒竖起来。
“莫非公主的元宝也淬过毒?碰不得?!”
生姜毕竟老的辣,八公公立刻让自己的眼睛尽可能地瞪大。
“岂敢岂敢!奴才叩谢公主!”
说话间,还不忘吸溜了一下口水。
随后赶紧把那些元宝尽数抓到手里,又用眼梢略略示意小伦子。
小伦子也只好跟着收下银子,仓皇间还将两只元宝碰落到地上……
“好了,两位请便吧!”
看到小伦子捡了元宝,古尚宫立马侧身过来,把手引向门外。
“公主还得祭祀……”
“且慢!还请殿下恩准!”
八公公突然叫道,满屋子的人都禁不住一愣。
只见他双手遥遥一个虚揖,方向正是公主生母故皇后郗徽的遗像……
那是悬挂在中堂正位上的一幅淡彩工绘仕女,张僧繇的手笔。
小伦子位阶太低,还是头一回见。
当年追封德后大典,八公公近前侍卫。
虽不敢直瞄,但印象还是有的。
像前供奉新鲜,品种齐全,香烟缭绕。
显然刚才古尚宫提及的祭祀,便是指这了。
公主的留意昭然,八公公不由得庆幸自己的脑子还好使。
“奴才听说今天是德后的忌辰,既然赶上,不敢失敬,还请公主恩准奴才三叩九拜……”
“那好!权当你们是父皇派来的代祭使者,请吧!”
公主笑笑,很是赞许的样子。
八公公谢恩上前,在像前规规矩矩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小伦子虽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但也晓得跟着。
照葫芦先画了瓢,总也不错。
五个官铸元宝,十足二百五十两。
每人一份,这点价码值就值在这里了……
“八公公毕竟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很懂规矩!”
古尚宫莞尔一笑,话中有话地说道:
“不像有人自命不凡,却也不顾天时地利,自珍自重,简直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这话,八公公自然不敢随便接。
也自知没资格去接,听懂意思就行。
直到古尚宫的话音落地有时,八公公方才战战兢兢地冲着公主跪下:
“奴才不知公主正办大事,擅闯大罪,还请公主再次宽宥奴才!”
说着,连连叩首……
小伦子又慌了,忙不迭地跪下。
狼狈之际,两只元宝又从腰袋里蹦了出来。
噗呲一声,公主终于笑出声来。
既尴尬又滑稽,就连古尚宫也有点快绷不住了。
小伦子又惊又慌,却又不敢去拾。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倒是古尚宫怕场面上太不好看,便对就近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立即过去,捡拾起来。
归到一堆。轻轻地放在小伦子的身旁。
小伦子只顾着磕头,也不敢把元宝收起来。
“收起来吧!请便啦…… ”
还是公主实在看不下去了,丢下一句。
便转身往里去了,像是再怕自己忍俊不住……
“好了,两位也该回去交差了吧?”
古尚宫的脸色又开始绷起来了,不再正面对着他们。
八公公连忙起身,并把还在捣蒜般磕头的小伦子一把拎了起来。
严格地说,这个动作多少有点失常。
不仅对小伦子,有点不留面子。
似乎对古尚宫,也隐隐带点示威的意味。
其实刚才要求祭拜,本身也是一种宣示。
如果不是皇上派遣,他们这样参拜便有逾分之嫌。
毕竟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至少对公主也算大不敬。
如果真有皇上的钦点,那自算今上的使者了。
爱好虚荣的人家,还就欢迎这等打擦边球似的僭越。
于公于私,也都可以交代了……
说到底,八公公他们毕竟还是御前侍卫。
之所以谦恭如斯,不过是忌讳公主而已。
古尚宫如此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颐指气使,也实在有点欺人太甚了。
公主不在了,八公公的怕惧也就减了几分。
只是还不敢过分,于是只好让小伦子受点委屈了……
好在小伦子连番出错,一肚皮的自责自罪。
八公公手脚重些,他反倒好受了点。
看着小伦子死不临门的样子,八公公只能暗自叹息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总算找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八公公冲着古尚宫的侧影,一个长揖。
也不等古尚宫回应,径自拉着小伦子退了出去。
“奴才告退,奴才这就告退!”
最后两声很响,显然不是说给近在咫尺的古尚宫听的……
至于两位太监如何回去交差,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