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九章:甚至他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
书接上回,前面说到:
兰子回家后,有点心神不宁。
胡乱涂鸦,笔下居然出现一位俊逸的年轻男子。
这,自然就成了两个贴身丫鬟最新的关注焦点。
依据蛛丝马迹推测,这位年轻男子有可能就是邻里赵府的二公子……
话分各头,按下葫芦浮起瓢。
现在,就来说说这位已经惹人心仪的赵二公子。
却说这边赵瑜吃罢饭,还是心不念念要想上山。
一则,还为那本《玉台新咏》。
不大声吟唱几首,如鲠在喉。
二来上午的邂逅,也很应景。
覃家小姐,恍如仙女下凡。
正跟手里的《玉台新咏》有着某种呼应,也是让人欲罢不能……
一时之间,他甚至有了一点邪念。
据说覃府门庭森严,尤其是后进后院。
主人的居处,据说连自家的管家也是非请莫入。
只不知站到后山顶上,能不能有一点窥得?
于是放开了胆,也不去顾念老爹。
一个人悄没声,再一次溜出了后门……
一出门,赵瑜就像破笼而出的兔子撒开了腿。
唯恐被人撵上似的,真有点不管不顾的意味了。
一听到身后有了动静,就知道自己还是没有逃出书童的监视。
之所以吃定追来的,只是书童。
只缘换做老爹他们,肯定会大声呼唤……
无奈赵瑜长大几岁,腿长得势。
一旦放开,便把个小书童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等到后面,快要撵上。
还差不了几步,就快要登上坟山的山巅了。
赵瑜调整了下呼吸,准备三步拼作两步直蹦上去……
“少爷,少爷……”
赵路终于叫了起来,好像就怕主子一不小心逃出了自己的视野。
赵瑜扭头一看,只见那个猴一般的身影。
正在一座座坟茔之间跳跳蹦蹦,起起落落。
后面,还跟着自家的两只看山大狗。
这货就跟狗一样,从不喜欢走正道。
现成的台阶不走,偏从无路之处乱蹿。
一味贪近,却也让人看着纠结……
自己随便扒了两口中饭,就悄没声地出来。
为的就是要摆脱于他,只想独自一个人上山。
现在一跟来,岂不是白费心机?
还不如当初,直接关照他不要跟着才好……
自从晌午,撞见那个素白的倩影之后。
仿佛嵌进眼睛里一样,不敢随便多翻眼白。
一翻,她就会自己蹦出来。
而且出来就出来呗,偏又看不清。
真是折磨人,再也无法摆脱……
她的身份,已经明确。
正是邻居覃家的千金小姐,芳名兰子。
听娘说,管家赵贵早就获知了该女。
才貌双全,贤淑聪慧。
曾想为他牵一根红线试试,只是不知对方何故拒绝。
乍一听,他当时还不免心高气傲。
想着你不睬,我还不理呢。
像娘这样秀美贤惠的女人,都只能给老爹当个小妾。
我还愁找不到?只是本公子不急着找而已。
只是没想到,真所谓闻名不如见面。
一见之下,竟是如此勾魂引魄。
倘若今儿晌午,那灵光咋现的一幕。
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是众目睽睽之前。
再来点云雾,再来点阴霾。
哪还不真成了天仙下凡?俗世神缘?
今日一见,容貌身影那自不必说了。
但怕穷尽所有的言词,均不足以描画。
新到的《玉台新咏》中,恰好有首汉代乐府《陌上桑》。
只怕真是为她唱作,竟不违和:
“……观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巾著帩头。耕者忘其耕,锄者忘其锄。来归相喜怒,但坐观罗敷。……”
关键此罗敷,且不是彼罗敷。
尤其那救人之时,所展示的一身武功。
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惊为天仙。
那般俊逸,那般飘洒。
只怕那位不知名的乐府歌者见了,也要重新捉笔……
如此佳绝,失之交臂。
他赵瑜再要是无动于衷,只怕真该为人疑作相公了。
只怕真是相公一个,也将为其所动。
有些美妙,已经超尘脱凡。
有些神奇,更难常理计较。
“……顾视世间人,为乐甚独殊。……取妇得如此,齐姜亦不如。……”
该不是《玉台新咏》害人?触景生情。
刚刚读过的那些诗赋,字字句句都扎人的心尖……
他甚至有一点埋怨赵贵,也不知从哪找的媒婆?
若非今日邂逅,只怕错失之后尚且不知。
甚至,他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
真想亲自登门,当面求婚……
好在平素那些书,也没白读。
真要一味任性,不仅于事无补。
还会弄巧成拙,欺了人更自欺……
幸亏一端起饭碗,他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自家坟山之巅,正是本地最高之处。
整个龙山梢,都能一览无余。
覃家大院与本府相邻,只是稍微靠边一点。
登高望远,何愁不能俯瞰?
虽说,不能立马重睹芳泽。
但是再寻倩影,在那应该不会很难的吧?
再说这事,毕竟有点见不得光。
所以只扒了两三口饭,就先出来。
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出糗,包括这赵路。
毕竟见色起意,一心偷窥。
绝非正人君子,所该所为。
没想到事与愿违,赵路这货还是没能甩脱……
“少爷,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老爷知道你大日头里出来,小的回去又得赏一顿笋烤肉了……”
话,听着可怜。
可语气上,却跟他的身形一样在欢蹦乱跳。
“刚才老爷已经在问,看您吃饭前一头油汗,问小的又带您上哪瞎造去了……”
笋烤肉,本地俚语,打屁股。
谁都知道这老爷赵无求,特宠二少爷。
真叫一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抱在怀里怕压了。
只要看着少爷有点不顺眼,总会去找书童的茬。
笋烤肉可谓家常便饭,总要打得赵瑜出面讨饶为止……
“今儿日头淡点,我只是想到高点的地方透透气而已……”
说着,赵瑜已经登上峰顶。
要说日头不毒,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插秧的季节,只要大日头。
除非变天之前,哪会不毒?
这会儿,又刚过晌午。
那日头亮得,都不敢拿正眼去对了……
只是赵路,不会跟他抬杠。
虽说这个主子,宅心仁厚。
从不甩脸端架子,对他随便得就跟兄弟一样。
可他打小,就知道识趣。
他爹说过,家生子懂识趣的命长……
“您不是想到听松小筑去的吗?害得小的多跑了点冤枉路……”
“我要你跟着不会自己预先吩咐?我想一个人走走也不成?”
赵瑜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是没好气地岔了开去。
“谁叫你自己狗生兴,瞎天盲地献殷勤?”
“嘚嘚,又是小的不是,您一头,老爷一头,小的都怕,只是您不会打我……”
让人骂着,赵路还是很高兴。
歪着一颗小脑袋,一面孔的贼忒嬉嬉。
“哼!要不要现在试试?”
“嘿嘿……”
赵路更加乐了,冲着赵瑜扮了个鬼脸:
“只要少爷您高兴就好……”
赵路早就看出,近来主子心情大变。
经常会拉长着脸,还做出一些荒唐事来。
譬如就像这大日头下,往山顶上跑。
自作自贱,似乎在变着法儿折磨自己。
不过这样的折磨,总比一个人圈在屋里生闷气的好。
主子一旦憋坏身子,他还不照样要活受罪?
只要主子高兴,哪怕自己多受点皮肉之苦又有何干?
虽说赵氏不是中兴之家,但也算虎死不倒架。
还是这龙山梢一乡,首屈一指的大户。
宝贝疙瘩似的二少爷,不用下地,不用干活。
细皮嫩肉,全是一番只有书房里才养得出来的精细。
加上本身,又特标致。
用老爷的话说,那叫一个傅卫再世。
这咬文嚼字的,赵路不懂。
只知道少爷,让人看着舒畅。
为他挨再多的打,也值。
少爷最近究竟为什么不高兴,他也不是很清楚。
倒是下人们,不少都在嘴里乱嚼蛆。
有的说是少爷憋坏了,得赶紧给他娶个媳妇。
他大哥赵瑾,不就是个现成的榜样?
赵瑜行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名叫赵瑾,大他十岁不到。
十年前娶的媳妇,把自己熬成了痨病鬼。
那年赵瑾,好像也就十四岁。
跟赵路现在一般大,比赵瑜此时还小二岁。
没想到大少爷一结婚,就被淘坏了。
要说大少奶奶,也算贤惠。
虽然比丈夫大三岁,倒也不算克夫之相。
只是大少爷,从此后再没见长肉。
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都说他不会寿长……
过来人有说是大少爷太贪,有说是女大男小的关系。
郎中天天上门,也没用。
喝药远胜喝水,还白搭。
最糟心的是,至今连个孩子也没有……
再说大少爷本身,人就懒。
读书不用功,管账不上心。
反正干啥啥不行,只是拼着命赖床。
打骂劝谕都没用,老爷也就灰了心……
相比之下,二少爷赵瑜人样聪颖不说。
心思,也是十分灵透。
读书,最是过目不忘。
每有乡贤宿耆过往,老爷总要拿二少爷出去显摆。
年纪不大,已在乡里小有才名。
遇上会说话的,都称他甘罗再世。
神童啥的,赵路不懂。
但他爹爹也看好二少爷,这他最信。
他的爹爹走过南闯过北,府里上下就数他见多识广……
只是近来,二少爷时常愁眉不展。
有人就说有种像种,二少爷肯定也是想女人了。
还都埋怨老爷,说他顾忌大少爷的样子。
迟迟不肯给二少爷娶亲,其实也没用。
还说这会儿净让他饿着,到时候只怕更不知饥饱。
一贪起来,决不会输给老大……
这话赵路有点信,也有点不信。
说信,那是将心比心。
别说二少爷大他两岁,就他这年纪也常在梦里追女人。
有时候梦中,还有女鬼压身。
稀里糊涂,乱拱一气。
飚出一点粥不像粥,汤不像汤的东西。
虽说邋遢,倒也畅快一时。
说不信,人与人自有分别。
二少爷可是远近出名的读书人,哪能跟自己这个下人比?
用他爹赵贵的话说,二少爷是个贤良坯子。
跟大少爷绝不一样,绝对不能一般看待。
即使不当官,也能成圣人。
孔圣人还有孟圣人,又有谁当过官?
故而赵路也不相信未来的圣人,会跟自己一样粗鄙下流。
至于赵瑜接下来的表现到底算是圣人还是俗人,且听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