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三十三章：你也已经算是两世为人了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丧夫，失子。
在那至暗时刻，秦王氏。
也只能选择一了百了的办法，解脱自己……
为了不让自己的意志，发生动摇。
她只能，一刻不停地让自己回忆。
企图用，温馨而甜蜜的过去。
来维持自己，最后的那么一点勇气……
最后。她虽然没有对自己失望。
但很不幸的是，又被人及时救了上来……
那夜，她究竟是如何跳下去的？
花了整整十五年的时间。都没能回想起来。
师娘的随侍丫鬟，所说的那些经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越来越觉得难以置信……
反正，重新醒来的时候。
她已经躺在，另外一张舒适的床上了。
倘若唤醒她的，不是那些晨钟暮鼓。
当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毕竟以往朝夕相闻的钟鼓之声，也太熟悉。
她很快就明白，自己那断崖一跳算是白忙活了……
应该，还在原来的这座山上。
只是，好像换了一个更好的房间。
浑身，都是刀割般的疼痛。
很像贵定给她学说过的，凌迟之刑。
手脚表面，都是划痕拉伤。
身上也是，仿佛整个人刚从荆棘堆里爬出来……
除了脸上，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肤。
即便轻轻碰碰，也是不成……
“王玉凤，你终于醒了……”
很突兀的一声，彻底催醒了她。
滑稽的是，第一时间她还特想纠正人家。
已嫁之妇，该冠夫姓。
她的丈夫姓秦，大号贵定。
故而她就该叫秦王玉凤，或者秦王氏……
不过声音十分熟悉，让人不敢造次。
再一看，正是师娘瞿铄却不失和蔼的脸庞。
师娘就侧脸，坐在她的床头。
旁边，还有两个随侍师娘的佩剑丫鬟……
“师娘……”
一见师娘，秦王氏想不醒也不成了。
还忙不迭，要起身行礼。
江湖上，本来规矩很重。
玄坛的法度，更是严格。
那点礼教规矩，早已融入她的血液里了人……
“算了，不要动了！”
却见师娘，虚按一按。
一股无形的压力，立即过来了。
饶是最想讲究繁文缛节的人，也只得老实就范。
她再要强，只好乖乖地躺下了……
“你也已经算是两世为人了，要不是你师父关照对你施行了脱胎大考……”
“脱胎大考？！”
王玉凤一听，顿时大吃一惊。
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会浑身伤痕累累了……
所谓脱胎大考，乃是本坛自订的一种最折磨人的刑法。
凡是重罪之人，要剥光衣衫。
男子仅留裆布，女子可剩亵衣。
然后灌入圆形藤笼之中，那是专用荆条特制。
让人在里面随之滚动，饱受刺扎……
首峰山侧，专有一条凹道。
从凹道的一个高端，推下藤笼。
让它自由滚落，惯性使然。
一般，藤笼能在凹道里滚上好几个来回。
如此反反复复，直到藤笼自行停下为止。
放滚一次，便算一轮。
可视罪行轻重，决定几轮……
遮羞布下，几乎赤身。
藤笼环绕，却多空隙。
翻滚跌落，全遭利刺。
虽不是刀尖剑刃，却也是皮开肉绽。
且不说几轮，一轮下来。
体无完肤，痛彻心肺。
真所谓：不破不立。
据说这样，最能脱胎换骨。
重新为人，永世不忘……
没想到自己浑浑噩噩之中，已然受此大刑。
心里，倒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
秦王氏，她只是责怪自己如此愚笨。
要不是师娘提醒，她竟都忘了还有那茬……
“不错，师父念你情有可原，只用两轮！”
师娘说道，言下颇有疼爱之意。
“谢谢师父，谢谢师娘！”
王玉凤欲挣不起，喃喃说道。
自杀自残，终是罪愆。
她早知道藤笼，本为解魅除恶而设。
虽是刑具，拯救之功却远胜于惩罚……
早年有一些沙门弟子，弃佛来投。
然而言谈举止，依然难脱比丘烙印。
为了帮人尽快脱佛就道，就有人自请领受脱胎大考。
长痛不如短痛，数轮下来。
不少二世弟子，竟比原生弟子更要皈依投入……
师娘这么一说，自然就有体悟。
细细回味，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果然已不强烈。
痛定思痛，脑子也清亮许多。
故而不仅毫无怨言，反倒满心都是感激……
“好歹你也算本门原生弟子，因果要以缘为引，无缘不成因果，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因便是因，果便是果。焉能把因果随意混为一谈？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真不知二十来个寒暑你在这里修的是什么？”
师娘一脸嗔责，忧怨不尽。
说到动情处，还抓住了她的手。
就像娘亲，在数落自己不懂事的闺女……
“再说贵定罹难，象儿不幸，虽有因果所系，然而事在人为，师娘就不信你真的能一纵了之？”
如果只是开导，倒也罢了。
最后一句，自有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之效。
师娘直言不讳，说得全然没错。
杀夫之仇，夺子之恨。
难道，真的就能这么一丢了之？
不管身为人妇，还是身为人母。
首先，她还应该是一个修真弟子。
惩恶扬善，才合义理。
有仇报仇，有恨雪恨，才是人间正道。
也许自己的武艺，不一定能胜仇家。
可她现在身无旁骛，正是攀高再造之机。
若能报仇雪恨，她还有什么艰苦不能忍受？
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要说，也总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连死都不怕的人，还能再怕什么呢？
一念及此，再也按捺不住。
豪气胆边生，壮志心头起。
满腔的热血，立刻直冲顶门百会。
“师娘，请问是谁救了玉凤？”
只见她霍然起身，也不下床。
噗通一声，跪倒在师娘面前。
“这很重要吗？你这是干什么？！”
师娘皱了皱眉，轻轻去拉她。
“师娘，自今日起，我秦王玉凤重生为人，不仅报仇，也要报恩！”
王玉凤拗不过师娘，只能随之起身。
但是口气，依然那么斩钉截铁。
“师门养我教我还救我，不是父母胜似父母，还请师娘成全玉凤！”
“好吧！看来真想瞒你也是瞒不过了，那……那不过是旻晖碰巧而已……”
旻晖，全名古旻晖。
她是师父师娘的次女，名分上也算是她的师姐。
王玉凤的幼年，女孩子的入门武艺，当时都归古旻晖带教。
后来，她蒙当朝永兴公主召请。
下山进都，当了贴身女官。
只是偶尔回家，探视省亲……
永兴公主，本名肖玉姚。
幼时，曾为强人所掳。
幸蒙师父夫妇俩，路过搭救。
直到本朝开国，发榜寻人。
方知当时所救，乃是大公主。
无意之中，又建功德……
公主还朝，封号永兴。
只是习惯了山野生活，不喜欢身边尽是宫娥阉人。
特召旻晖入宫陪侍，封为首席尚宫。
故而旻晖常驻建康宫中，很少回山……
然而因有授受之情，只要有机会回山。
旻晖必定会去，探望当年的小妹妹们……
“旻晖那日上山已是入夜，听说你迭遭惨变，一刻也不肯停留就要过去慰问，明早还得回宫，夜深也就无法计较，不料也是个巧，也正好是你的福缘…”
师娘看了一旁的丫鬟梅儿一眼，又说：
“当时梅儿提灯跟着……”
“当时师娘派我伴随小姐，给她带路……”
梅儿颔首，上前接道。
“哪知刚到你家竹楼门口，就见屋后有个人影一闪，小姐慌忙御风追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连个裙带也没够上。小姐断定是你跳崖，不由分说，立刻抢过我手里的火把，探头一看，不禁大喜，叫出声来，原来崖壁之上竟然生有不少松树虬枝，盘结错节，正好把你挂住了，凤姐你的命也真大，小姐就奋不顾身，亲自下去把已经昏死的你抱了上来……”
梅儿虽然娓娓而道，可在王玉凤自己听来。
仍是那么惊心动魄，好不后怕。
尤其是当死的念头，不再那么强烈。
而生的念头，开始占据上风之际……
“既然你已回心转意，师娘我也不必多言，就算一切重新开始吧。”
师娘看得明白，也很释然。
只见她轻轻拍拍王玉凤的肩膀，缓缓起身说道。
“你先将息一阵，回头等你身子好了，我把本门身法的口诀传你。贵定遇害，还有小象失踪，不仅是你的私仇，凶手也该是本门公敌，罗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管是不是凶手，至少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寻迹觅踪，暗查秘访，身法便是第一紧要。你先歇着吧！”
“叩谢师娘！”
王玉凤一阵激动，趴在床上。
冲着师娘的背影，连连磕头。
“还有！”
师娘的身影突然在门口停住，依然背着身说：
“为了你以后方便行事，你的行踪必须瞒过所有的眼目，这道理你懂的，除了能够进出这个院子里的人，本门其他的人都只知道你已经投崖殉夫。故而在你将养恢复期间，还是希望你不要轻易走出这个偏院，你的一应吃用，我的四个佩剑丫鬟，都会给你悉数准备好的。实在闷了，就把《太乙救苦天尊说拔罪酆都血湖妙经》多念上几遍吧……”
“谨遵师娘教诲！”
她再次拜伏下去，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要说师娘推荐的经卷，究竟对秦王氏有何特别意义。
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