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三十四章：她好像听到婴儿的轻啼声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秦王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本欲投崖殉夫，无奈被人救回。
师娘则予激励，要她为丈夫还有儿子报仇。
并且主动提出，传她独门绝技……
却说她苏醒那一日，师娘她们去了。
屋里，就剩下她一个人。
稍一张望，看到灵山拄天顶。
知道自己，已经被安置在首峰的偏院了……
主峰的几个偏院，原来都是师父女儿的闺房。
不知道这间，原来住过哪一位姐姐？
如此安排，看来师娘还是不很放心。
定要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可……
其实已属多余，她秦王玉凤死志渐退。
心中的生命之火，已被重新点燃。
她要复仇，为了复仇。
她也必须活着，而且还得好好活着。
哪怕现在，就是一个人独居次峰竹楼。
她也不可能，再去寻死觅活了……
更令人振奋的是，师娘要传授本门独有的上乘身法。
这可不是，人人都能获得的殊遇。
玄坛弟子，练剑为主。
所练剑术进境不同，自有相应的身法配合。
然而师娘所谓的上乘身法，另有秘传。
除非师尊特别倚重的弟子，绝对轻易不传……
且不说，单单作为一个习武之人。
本来就会对上乘的武功，趋之若鹜。
而况现在，大仇压身。
若想手刃仇人，更是亟需非凡的能力……
说来惭愧，前一阵沉湎温柔乡。
她竟然，都已下了相夫教子的决心。
好梦一场，噩梦一场。
不料老天爷，根本不想让她称心如意……
反过来看，她还是因祸得福了。
报仇不能光有勇气，信心也更重要。
信心，当然来自实力。
师娘这是要给她，插上遨游江湖的翅膀了……
至于为什么要她假装已死，匿身不现？
开始，还有些不太明白。
师娘好像说了，也好像什么都没说。
倒让她，费了不少猜度……
细细品来，刚才师娘好像并没有一口咬定罗璧就是那个凶手。
尽管所有的线索与证据，都已指向那个师弟。
师娘的意思，好像还是要她自己去查去核。
莫非师娘，也还怕冤枉了罗璧不成？
不过，不管怎么说。
寻迹觅踪，不正就是要去查去追的意思？
师娘的意思，是要自己先养好身体。
再学一套上乘身法，然后下山……
会不会是，因为下山？
按照规矩，本门弟子没被允准不得擅自下山。
尤其在这佛陀兴盛，黄老落拓的年月。
擅自下山，几同叛门潜逃。
可是追查凶犯，必将是种秘密行动。
不可能随时随地，也不可经年累月告假。
频繁上下，经常出入。
肯定难守秘密，且不说凶手在山上可能还有同伙……
她要下山，问题就来了。
师父师娘，不应该为她破了山上的规矩。
至于山上，是不是真的还有凶犯的同伙。
这也该是，让她秘密行动的主要原因……
记得前一阵子，曾经有人叛出玄坛。
不就是几个人，一起杀出去的吗？
如此一想，她的脑子里忽然透亮起来。
她本就对罗璧的杀人动机，颇多质疑。
该不会是，有人指使罗璧。
借与丈夫相偕同行的机会，鼓动一起叛逃？
丈夫，绝对不是那种人。
再说新婚燕尔，又是喜得麟子。
不用质疑，自然是会一口回绝。
罗璧及其幕后的黑手，却怕丈夫反去报告师尊。
劝诱不成，遂起杀心？
如此，则个。
那么师娘适才的所有吩咐，不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莫非也正是师娘，要自己去追查的缘故？
只是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她老人家不能直说？
一想居然如此复杂，她不禁又害怕起来。
她的人生愿景，本是相夫教子，
祈望和睦举齐，白头偕老。
为什么，非要把她推到这么凶险的漩涡中来？
真是欲哭无泪，欲罢不能。
旖旎的情景，尚去不远。
残酷的现实，让人纠结。
师娘所谓，因果要以缘为引，无缘不成因果。
她也只能暗暗地，抱怨宿命了……
一切都是推测，想来想去都得不出明确的结果。
反倒把个脑袋，都想到疼了。
只好去书架，找出《太乙救苦天尊说拔罪酆都血湖妙经》。
其实此经，她早已念过。
约略记得，乍一想并没有觉得有啥特别之处。
只是师娘直接点名，应该不是随心所欲。
但愿她老人家的指引，更生奇效……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会集十方天尊仙众，说诸因缘。时有妙行眞人，出班奏曰：臣今下观欲界，酆都罗山，血湖二十四狱，岱岳锋刀，十八地狱，大铁围山，有间无间地狱，三河四海，九江泉曲地狱，猛津洪波，流沙地狱，或则镕铜灌口，或则利锯解形，抱铜柱以皮焦，卧铁床而肌烂，遍体刀割，百节火燃，铁杖铜锤，纵横拷掠。如斯苦痛，无有休息。”
这一节，无非是说地狱之苦。
明是上禀天尊，实则警示众生……
要说怀孕之前，她的修真诸课一点不拉。
只是身子重了，人才慵懒了许多。
只要不是过于冷门的经卷，不说倒背如流。
至少不用像现在一般，用手指划拉着念：
“尔时，妙行眞人，十方仙众告天尊曰：善哉！善哉！皆缘前生今世，故作误为，悖逆败常，负命欠财，堕胎损子，血污产亡，夭横殒灭，冤仇不解，罪积丘山，沉于地狱之中，血湖血井，血池血山，受诸苦痛，万劫难逃。”
这她岂不明白，无非都是人间诸恶。
刚开始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引以为戒了。
然而不明白的是，她谨小慎微。
从善如流，却也难逃地狱之苦？
“今幸天尊，发大慈悲，开大法门，普集一切神仙，宣演妙法，普救群生，赦一切罪，度一切厄，出离地狱，永辞长夜，睹见光明，万罪荡除，冤仇和释，镬汤火翳，化作莲池，剑树刀山，翻成花圃，赦种种之罪愆，从兹解脱，宥冥冥之楚痛，俱获超升。而作偈曰：天尊大慈悲，普度诸幽魂。十方宣微妙，符命赦泉扃。拯拔三涂苦，出离血湖庭。沉魂滞魄众，男女总超升。”
念着念着，她更不明白了。
师娘，既然鼓励她去复仇。
又为什么，偏选这篇呢？
不过，多念几遍，也不是一无好处。
至少自己的心境，越来越感到平复了……
十来天之后，她的身体基本恢复了。
要说也是，本来她的体质就不错。
只是迭遭惨祸，身心俱创。
自暴自弃，才有这一般的虚弱……
几顿好粥好饭下去，效果顿显。
产后调养过的健硕与丰润，又慢慢回来了。
唯一的不足就是不用哺乳，胸前鼓胀得有点痛。
时常会把衣襟，濡湿一片……
没辙，她只能拼命练功。
不停活动，以冀大量出汗。
这样，人也就会好受一点……
就这样，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甚至连院门的台阶，都没踏过一步。
从吃喝拉撒，到一切生活起居。
都有师娘的四个佩剑丫鬟，轮流伺候……
她稍微有一点力气，就是练功。
实在练不动了，就打坐练气重新蓄力。
然后念念，师娘指定的几部经卷。
不到一旬功夫，整个人就已经恢复到遽变前的状态……
整天把自己搞得十分困累，自是非常辛苦。
却也有一份难得的好处，那就是晚上落枕即睡。
不再转辗反侧，欲睡还醒。
胡思乱想，整夜无眠……
然那，每日都不见一丝梦痕的好觉。
终于又在一天的深夜里，被打破了。
那一日半夜，朦胧之间。
她，好像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若断若续，隐隐约约。
随风飘来，这可是她前一阵最敏感的声音……
哪怕贵定鼾声如雷，她都无所谓。
然而她的小象只要一声半声，立马就会睁眼……
那就好比一根根牛毛针，在刺扎她的心头。
甚至都看不清楚，却又不失尖利。
虽不紧不慢，却不停不歇。
生生扎在她的心尖上，还能不醒？
要说在这山上，原本就她儿子一个婴孩。
儿子已经死了，又哪儿来的夜哭郎？
开始，她以为是幻觉抑或在梦里。
也许思念太切，儿子终于在梦里出现了……
当她互掐自己的合谷，内关两穴。
感觉都是，酸痛不已。
这才意识到，既不是梦境，更不是幻觉。
再又竖耳谛听，那啼哭真不假。
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飘来……
高一声，低一声。
她的宝贝小象，半夜饿醒。
也是这般模样的啼哭，大差不差……
突然，她的胸脯感到一阵抽搐般的胀痛。
就像小象第一次吮了，却没吸到的那种感觉。
记得小象，当时就哭了。
她也急得，不知所措。
倒也是眼泪，先下来了……
生产的时候，师娘带着稳婆来了。
她们都说她，一眼看去就是个好奶妈。
怎么临到阵前，却只是一个银样镴枪头？
若不是孩子在抱，真想把自己当场暴揍一顿……
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骗子。
不仅骗了她的孩子，也骗了她自己……
好在很快，就是满腔的气涌欲炸。
随即两道涌泉般的细流，立刻溢了出来……
后来师娘告诉她，初乳都一样。
就像练气，必须打通任督二脉。
师娘说的，不会有错。
她至少养了，四个女儿。
要是提前关照，也就免了虚惊一场……
当时的情景，现在又在重演。
她虽然不会紧张，但还是忍不住哭了。
胸前，也在汩汩而出。
滴落在肚皮上，还很热乎。
淌到股间，这才变得凉嗖嗖的了……
夏夜衣单，经风一吹。
更是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婴儿啼哭，胸口臌胀。
好不烦人，又很撩人。
想不理睬，更是难人……
是不是他，没死？
或者被人捡到，送上山来？
要不干脆野兽正叼着他，在山上游荡……
他应该就在这座山上，他肯定又饿了。
不饿，他是不会一个劲儿哭闹的……
到了最后，她甚至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在哭。
她的宝贝小象，正在召唤着她……
然而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幻，是虚是实？
还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