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七章:娘也只想你好啊……
书接上回,前面说到:
兰子只想尽快知道自己的身世,软泡硬磨。
一个小姑娘能有的全般手段,都使出来了……
只是老太太始终不答,光是笑着。
不过,笑容越来越僵硬而已。
到了最后,但听她长吁一声说道:
“兰儿,你说你都长这么大了,为娘可曾错待过你?”
“娘!”
兰子急叫,不无娇嗔。
冲着老太太又是蹙鼻,又是嘟嘴。
“娘!您这是说什么话?”
“娘只是想告诉你,兰儿,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娘敢说所有的一切一切……”
“可娘不该一直瞒着兰子……”
“就算瞒着你,那娘也没有错!”
“娘!难道您想把兰儿活活闷死不成?”
“不会吧?娘说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但最后还是坚决地点点头。
“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真的还没到时候……”
“娘!”
兰子愈发显得生气,连连跺脚。
“到时候,到时候,您都说了多少回了?现在这时候跟将来那时候,真不知有什么分别?别忘了兰子已经成人……”
“兰儿,稍安勿躁,娘这一切确实是为你好!”
老太太说,口气里忽然有点悲怆。
“记住,有些事你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哪怕是晚知道也比早知道的好……”
“娘!”
兰子真是在苦苦哀求了,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好了!娘什么都依你,唯独这点,你就饶了娘吧!”
说到这里,老太太兀地潸然泪下。
“娘?!”
这一下子,兰子倒先慌了。
“娘!您快别这样,就算兰子不懂事……”
“唔……”
老太太强忍泣声,重重地摇摇头。
“兰儿,不是你的错,是娘实在太为难。就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为娘发过毒誓,决不再提起过去一个字……”
“娘!”
兰子突然扑倒在老太太怀里,痛哭失声。
“兰儿!别怪为娘!”
老太太也是泣不成声,一字一哽地说。
“娘也只想你好啊……”
母女两人相拥着饮泣一阵,方才归于平静。
“对了,兰儿。”
老太太忽然想到了自己来意,便拍拍仍然沉浸在哀伤之中的兰子。
“有件事差点忘了,我正是来找你商量的……”
“娘,什么事啊?”
此时的兰子,除了对自己身世的了解充满了渴望。
另外隐隐之中,也多了一点别样的心思。
故而,自己也觉得越来越敏感。
话一出口,脸先红了。
“这事有点儿不好说……”
看着老太太吞吞吐吐的样子,兰子更是感觉不安。
然而转念一想,半路邂逅,纯粹偶然。
绮念一闪,又有谁知?何必庸人自扰?
于是兰子,立刻振作起来。
把对自己的不满,迅速转了个向……
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打断了老太太的唠叨。
“到底什么事?”
“就是那个……那个木子……”
“木子怎么啦?”
“这孩子好像有问题……”
“是不是伤得太重了?”
“不是……”
“哪什么事?”
“他……”
“他到底怎么啦?”
“他浑身是毛……”
“浑身是毛?!”
兰子一听,觉得老太太的话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因为前番救他,已经感觉他的毛发特别浓密。
几无抓手,难以着力。
原本只想是好久没人替他打理了,故而一回来就吩咐了吴妈。
只是看娘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像跟自己的感觉不尽是一个意思……
“对!就是,就是浑身是毛……”
老夫人见兰子一脸狐疑,连忙补上一句。
“要说……”
谁都清楚,毛发总跟人的性别有关。
作为一个姑娘,讨论异性的毛发。
不管怎么说,兰子总是有一点尴尬。
“吴妈不是说他已经……已经开始发身了吗?”
所谓发身,便是乡间俚语。
意思是已经到了发育年龄,兰子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那跟发身完全不同,记得哪本医书上好像说过有一种兽孩,通身毛发就跟兽毛一样……”
老太太比划着说,口气依然有着惊异。
“看他通体的毛发……”
“不会看错吧?”
兰子竭力回忆着,也想在自己脑子里印证一下。
“他的脸上……”
“脸上也有,只是没有身上浓密。主要是他从不洗脸,头发又耷拉在脸上,所以看不清。今天你吩咐给他绞头发,吴妈开始还当是头发,后来又说他长连鬓胡了……”
“那真不是胡子吗?”
兰子跟木子最贴近的接触,也就今天了。
就这样,还真没太留心。
至于平时,那更不用说了。
只要男人,哪怕吴福的脸,她也几乎都不用正眼去瞅……
“我看不像……”
老夫人的语气,虽然还有点犹豫。
但是目光,却很坚定。
“照您这么说,这么长的时间,吴妈他们不会一点也不知道吧?”
兰子想着收留木子,也有年余。
难道大伙儿,都没看出来吗?
“听馨儿说,他跟谁也合不来,一有空就猫在她的身边……”
“这也难说,吴妈应该不敢欺瞒吧?”
老夫人说,同时摇摇头。
“一般人都没见过那种兽孩,只怕她也根本想不到……”
“要不是今天给他疗伤,恐怕连我们都蒙在鼓里呢。”
娘亲懂医,相信她老人家不会看错。
兰子稍微想了想,又说。
“对了,娘,您说的兽孩,到底是在哪一本书里?兰子也想找来看一看……”
“这我倒也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老太太竭力回忆着,最后还是失望地摇摇头。
兰子这会儿不仅是好奇心了,想了想又问:
“那这……他是从哪儿来的?”
老太太还是一脸困顿,只是摇头:
“那我也不知道……”
兰子摆手,斟字酌句:
“我是说兽孩,他是人生的,还是……”
老太太这才恍然,想着说:
“说是人家的弃婴,叫野兽叼了去,最后抚养成人……”
“哇!”
兰子大为惊奇,不由得叫了一声。
“兽类也有善良之辈,真是不可思议……”
突然,老太太噗嚯一下笑喷了。
好像兰子这话,特别解颐。
“嘿嘿,傻孩子,要不然禽兽不如一语,不也就没了出处?”
然后笑着笑着又突然僵住了,喃喃而道:
“要真有那么多善良的兽类,那该多好……”
“娘?!”
老太太的情绪,也变化实在太大。
兰子也明显感觉到了,不仅诧异。
“要是善良,它们还是野兽吗?”
老太太轻叹一声,又是摇头。
“娘,您这是怎么啦?”
兰子忽然发现老太太眼角有泪,便过去帮她拭了拭。
老太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摇了摇头说。
“只是想真要兽孩,必定也是九死一生,唉,心里就难过了……”
摇了摇头,接着又急遽甩了一下,像是要甩掉刚才的心情似的。
“真是有幸,也是不幸,好在他终于被野兽养大了,没有夭折;不好也是被野兽养大了,自小就缺了我们为人的教养……”
老太太一旦恢复常态,说的话兰子也就听得明白了。
“那兽孩长大了会不会也跟野兽一样?”
“不知是书上语焉不详,还是……反正我是记不得了……”
“如果木子真是一个兽孩,那咱们该怎么办?”
“我正是要找你商量这件事……”
“要说也是,他来咱家也快两年了,就没听他说过一句囫囵话。”
“唉,所谓人话,须得人教……”
“用馨儿的话说,除了吃,就是睡,放个牛还得别人带看着。”
“不错,跟着人才能学人样,跟着兽类……那哪成啊……”
兰子回忆着木子的旧闻,老太太只是唉声叹气地做着注脚。
“都说要不是管家他们稀罕……”
“也该同情……”
“对了,娘,您不知听没听馨儿说过,他特喜欢仰瘫在吴妈身边让她撸肚皮?”
“叫馨儿这么一说,倒真有点像狗啊猫的了。”
老太太一听笑了,点着头说。
“唉——,乍一听真像志怪小说,对了,志怪小说,不会是《山海经》上的吧?”
“那就更不靠谱了,太史公都说它荒诞无稽,看与不看倒也没什么差别了……”
兰子虽说没有读过《山海经》,但是读过司马迁的《大宛列传》等篇。
“可要真是兽孩,我却有一份担心……”
老夫人微微蹙眉,像是十分担忧。
“您说,娘!”
兰子拉过一个蒲团,趴在老夫人膝上。
这是她在老夫人面前最喜欢的姿势。
“就现在看来,此子跟野兽实在没多大的分别,只怕日后长大更不好管束。”
“娘的担心,兰子明白……”
“单就今天惹祸,全无人性可言。只怕有朝一日兽性大发,与咱家有百害而无一利……”
听娘此言,兰子心中倒是有点踌躇:
武功在身,纵然野兽闯入也没什么好怕。
不过她也明白,娘的担心并不仅仅在此。
“要说也是,馨儿说看他的眼睛就会不知不觉害怕……”
“如此来路不明,莫非真的是跟着野兽长大?”
老夫人沉吟着说,一会儿又是点头。
一会儿又是摇头,兰子想她该是取舍不定。
“若真跟着野兽长大,那就不能以人伦常理而言……”
“或许馨儿怕的就是这个,老说不敢看他的眼睛……”
“要不我过会儿再去看看……”
“那总不能杀了他?”
“傻孩子,毕竟也是一条性命……”
“我说也是,那把他撵走?”
老太太又默然了,只望着她不说话。
兰子心想,换做自己,也是不知如何决定是好。
首先人人皆有恻隐之心,再则收留也有时日。
不管怎地,内心已然把他当成庄上的一份子了……
要说覃府最后到底有没有把那个半人半兽的木子撵走,且听后书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