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五十七章:那岂不更是事半功倍?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本来赵府主仆对覃家的心态,很是复杂。
就像吹进眼里的沙子,老是夹着不爽。
管家赵贵,企图一石数鸟。
献计东家,为了本门的振兴。
索性玩把大的,争取事半功倍……
赵无求久蛰的那点心思,再也遏制不住了。
决定立刻,赶赴小景山一趟。
景山寺,是他记名的师门。
也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所谓蹊径……
却说赵瑜一听,也要跟着去。
赵无求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
他有原则,也有取舍。
为了赵家的复兴,自己可以牺牲一切。
哪怕要钻狗洞,也是在所不惜。
但是,赵瑜不行。
必须让他,远离一切脏污。
始终保持,清白的君子之身……
那可是他的祖父,也是赵瑜的曾祖。
用鲜血,乃至性命换来的教训。
愈是才高聪慧之人,愈得远离污秽。
否则他们,将会变得比一般人更加不堪……
这一路去,见不得人的事不会少。
若是影响了老二,岂不正是大违初衷?
“不行,什么都能耽误,唯独功课不能耽误,恐怕你娘也不会依你……”
尽管一见这儿子,赵无求就一点也没脾气。
然而脸上,总是喜欢端出一付特别峻严的样子。
“再像今天这样开小差,你爹我就把你的书房挪到后罩房那儿去……”
所谓后罩房,就是大院挨着后墙的那排。
通常只是最低等的下人,在那栖身。
其实,这都是哄小孩子的话了。
但赵无求,就喜欢这么对他说。
用米氏的话说,哪怕自己的口气稍重一点。
他都怕伤了,他的心肝宝贝……
“爹爹差矣!”
没想到,赵瑜压根儿不怕。
反而笑吟吟的,反驳道:
“真所谓:读万卷书,笔下有神,行万里路,纸上丘壑。爹爹若是要瑜儿成才,一读复又一行,千万不可偏废……”
“这是谁说的?!”
此话赵无求,还是头一次听到。
稀罕之余,不免将信将疑。
每每这种时候,他最纠结。
一恨自己,少壮不努力。
二来又怕老二,信口糊弄人……
乡里乡亲,稍微有点学问的人。
都夸老二,这倒是毋容置疑的事实。
可是他的爷爷,也曾告诫过他。
读书人里真学问少,假斯文多。
只缘这世上最苦的差事,莫过于读书了。
故而很多人只是油了油嘴,就开始欺世盗名了……
老二,一则没经历过考场。
二来,也找不到高人督导。
这就让他心里,总觉得有一点不踏实……
“先贤所谓,焉能杜撰?”
赵瑜对付老爹,自是轻松。
想不糊弄人家,也不保证……
其实这话,还是从那大和尚嘴里趸来的。
顺耳好记,只是忘了问他出处了。
当然此时此刻,不能实话实说。
只能笼而统之地,给怼了回去……
“哼!”
赵无求真是又可喜,又可气。
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
究竟是尴尬,还是开心。
每每此子,说得人无可分辩。
自是认为孩子的学问,又有长进……
可是堂堂一家之主,老是给他抢白。
虽说也算不软不硬,确也很没面子……
好在老二只在独处时,才会直怼人。
从不在人前,让他难堪。
就这样,他还老伤心。
谁叫自己小时候不肯好好读书,也算一个现世报吧……
“爹爹!”
赵瑜还有一手,就是利用老爹对他的宠溺。
软磨死缠,卖萌撒娇。
只见他一溜小跑,转出书房。
径到赵无求身边,双手勾住老头的脖子。
“爹爹,再说老听您讲小景山,瑜儿都想死那个地方啦。”
说着,他慢慢收起了他的嬉皮笑脸。
显得一种特别的,一本正经。
“小景山上有爹爹的师尊,学问必定好大,您不是一直想找高人考较瑜儿吗?”
只见他,紧盯着老爹的双眼。
拼命寻找着,自己所希冀的任何一点变化。
“这不现成的机会?他是您师尊,也算瑜儿的师祖了吧?难道瑜儿就不能去拜谒一下吗?再说瑜儿不也想对自己的功课见见底码?”
这一席话,正中赵无求的心坎。
刚才不还,在为他找不到合适的先生发愁呢?
“嘿嘿!”
赵无求,有点哭笑不得。
只能故意摇头,用来掩饰。
“怎么啥到你嘴里都成理由了?”
“爹爹千万别生气,要是瑜儿说不能说辩无所辩,岂不是只能让爹爹更是伤心?”
赵瑜,故意一扁嗓子。
学着老爹,老声老气的样子。
“要不,这瑜儿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有了几天的奇遇,赵瑜对老爹的感觉变了。
在平素的敬爱里,又添了几分同情和怜悯。
他对自己发誓,不管真相如何。
他这一辈子,都会好好侍奉这个老头……
“嘿嘿!”
赵无求,再也绷不住了。
从心里到脸上,全都是一个乐了。
其实,他也早已经动心了。
只在讶异这么简单的路数,自己怎么就没早点想到呢?
要是师门的高德大道,能够早点对老二施教。
会不会现在的成就,还在甘罗之上?
这可不是瞎掰,自己的爷爷就是一例。
他老人家罹难的时候,也已经官至九卿了。
如果真能熬到本朝开国,一个大司农之位肯定是没跑的。
要是今上还念当年结社之情,说不定还可以跻身三公……
如果真是这样,他赵无求还用像今天这一般。
匍匐在地,蝇营狗苟?
自从赵瑜的才情,有所展露。
赵无求望子成龙的急迫心情,更是难以抑制。
总有一种,急于让人肯定的冲动。
毕竟乡贤的口碑,也是察举大人的重要线索……
每当有客来访,长子可以不叫作陪。
然而此子,却是一回也不曾落过。
只要那些有功名的客人,赞扬一下。
他更像是,平白无故地拣了一个大元宝……
然而老二带给他的快乐,愈是多。
也让他的内心里面,愈加更多的煎熬……
当世之人,若求上进。
门阀第一,家世为上。
况且自家,还是一个罪臣之后。
就算不计,前辈的连累。
如他这种田舍郎,想要进境。
也绝对不是,一般的困难……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那不过是天下寒士,自勉自励的白日梦而已……
直到崇佛抑道的形势,天下昭然。
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并非山穷水尽。
当初挂名的景山寺,就能好好利用。
而且每年的供奉,也不仅仅只是为自己博点名声……
只在如何利用上,他一直颇为踌躇。
这毕竟是他,所剩不多的希望了……
师尊,乃是当今佛门显要之一。
虽然不如,京城同泰寺的星云大师那样。
可令当今皇上,言听计从。
却也备受东宫的青睐,蓄势待发。
应该说是未来可期,前途无量……
虽然说是当年师尊,只求供奉不断。
纳徒来者不拒,动辄百八十个。
真正能够认识的,并没几个。
只要能够,从中脱颖而出。
自己还是有望,走上南山捷径。
也不枉茹素吃斋,清苦半世……
所以近年来,他一直设计寻找在本门的晋身之机。
典身丛林,侍奉师尊。
膝行座下,投机取巧。
自然是最常见的,攀附门径。
但对自己来说,根本不可能……
四大皆空,脱俗出世。
再谈振兴自家门头,岂不就成了笑柄?
要想在俗世间,出人头地。
咸鱼翻身,无非只是文武两道。
可惜自己文仅能识字,书信涂鸦凑乎。
离正儿八经的诗文,敬而不敏。
武则是师兄所传,而这师兄向以懒散著称。
爱学不学,从不督查。
故而虽习半生,到了最后。
他的内功,只知皮毛。
外家功夫,倒是略有小成……
筋突肉鼓,也算有了点模样。
在外面威吓那些光棍莽汉,笃定可以,
只是在内行眼里,仍是不得门径。
跟读书读成了书呆子,差别不大。
不过,话也要说回来。
天下武人,十有八九。
如此这般,欺世盗名者众。
自觉在小景山的挂名弟子中,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故而也就,不太计较了……
好在自己,善于理财。
放放债,收收贷。
加之世代积累,家底也算不薄。
但他绝对不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守财奴。
深知能够花得有用的,才算真金白银……
于是年节供奉,他总能在小景山的居士林清册中常拔头筹……
他也非常清楚,银子不是万能的。
虽说缺少银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师尊法山和尚,虽说早已持戒沙门。
声色皆空,无所欲求。
但不耽误胸怀广阔,抱负深远。
既然要成大事大业,没有银子自然不行……
人同此心,世同此理。
一来二往,架不住经年累月。
师尊就想记不住他,也怕都难了……
故而每次上山,总要召晤片刻。
直如春风化雨,也算勖勉不绝……
大凡播种,必有收获。
虽然现在还不算到,真正丰收的时节。
但是,若能把他的瑜儿带上。
至少见上一见,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开端……
若是瑜儿争气,凭着才情。
立刻博得额外的青睐,那岂不更是事半功倍?
只要能得到师尊,这位当世高僧的认可。
那又抵得上平日里,多少个乡绅宿耆?
“好吧!下不为例。”
赵无求,故意绷着脸。
像是做了个,十分为难的决定……
“真的?爹爹!”
赵瑜如得赦令,自然兴奋。
一蹦老高,雀跃异常。
“谢谢爹爹,瑜儿就知道爹爹是最讲道理的,也是最疼瑜儿的了……”
“快叫你娘帮你准备吧!”
赵无求拍着儿子的头,笑道。
“照着十天的盘桓工夫……”
“好喽!我去告诉我娘,爹爹的也一块儿请她拾掇……”
赵瑜欢叫着,跑走了……
赵无求也像,又看到了一个大好年成。
浑身上下,也是说不出的舒坦。
他的爷爷罹难,也有二十多个年头了。
打那起,他还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临到快要出门的时候,赵无求这才想到差点忘了两件大事。
否则就算小景山之行,得遂心意。
八字也只能算是,有了一撇。
要想赵贵的设计,圆满成功。
还有两个重要的关节,不能不顾……
首先是县令,沈庸雅。
将来官府肯不肯立案,也该是一个重要的环节。
若是沈某不肯受理,官府不肯出面。
本乡本土闹得再凶,也只能算一场邻里纠纷……
其次,是县衙的两个捕头。
王大江和王大河,那是一对孪生德兄弟。
在本县,沈庸雅若算是阎王。
王氏兄弟,则是不折不扣的两个无常……
阎王要拜,小鬼要敬。
沈庸雅,一旦受理。
接下来,全指着这兄弟俩卖力了。
否则,再完美的计划。
实施起来也会像跛子一样,崴脚走形……
要说捕头两兄弟,跟其他衙役一样。
时常借着下乡巡缉,专找大户打秋风。
赵家,作为龙山梢的首户。
每次,都有例敬。
常来常往,也算混了一个脸上倍儿熟……
但是,若要人家特别加力。
自觉那点例敬,远远不够。
必须,也应该另备足礼……
“赵贵!先过来一趟……”
一念及此,他立刻扯开嗓子找自己的管家。
要知接下来,赵无求究竟如何吩咐管家?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