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二十六章:这可不是小姐您的手笔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赵路,一心想救自家少爷。
不料,那位妖魔般的和尚又直接找上了他。
不仅警告他,莫管闲事。
还要他为成全少爷与邻家小姐的好事,敲敲边鼓。
而自己的一举一动,显然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想不就范也难,于是只好抱着一肚皮的委屈与困惑。
暂且不管少爷,乖乖回家睡觉……
花可开多枝,话只说一头。
按下赵家不表,再去覃家看看。
且说,同是那一夜。
兰子真正恢复神智,已是在自家的床上了。
也就是睡梦之中,一个突如其来的悸动。
兰子下意识地坐了起来,茫顾四周……
仿佛是被自己突然警醒,怵惕之中带点恍惚。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第一个撞入眼帘的,竟是熟悉的窗棂。
睡不着的时候,她时常从那眺望星空……
这时窗外已有一抹鱼肚白,也不知啥时辰了。
不过,入夏之后的天亮得总是很早。
显然,这应该是在自己的家里。
并且,还是在她自己的卧室里……
几多怀疑,一旦迷瞪过来。
一直狂跳的心,方才稍稍舒缓了几分。
屋里依然溟濛一片,通往外间的门框边还有点模糊。
其他物事的棱角,也还不十分分明……
阵阵呼声传来,睡在外间的芳儿还在打鼾。
说明离天亮,真的还早呢……
手在席上摸索,触及之处都是湿漉漉的。
也不知道在睡梦里,自己究竟出了多少的汗……
她刚刚做了一场大梦,一场有生以来从没做过的奇梦。
从梦中醒来,有一种虚脱样的疲惫。
四肢无力,难以名状的慵懒。
类似的梦,以前不是没做过。
可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真切……
身临其境,感觉特别。
甚至连梦中的对象,似乎还有一点熟悉。
可触,可碰。
可亲,可抱。
都是那么真真切切,直让人怀疑那究竟是不是在梦乡里……
倘若不是梦,那为什么自己又是好好地躺在床上醒来呢?
更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睁眼。
害羞不敢,还是怕眼一睁梦即逝……
反正,自始至终。
都是在用自己的心,自己的身体感受着那一切。
应该是在梦里,却又不像是在梦里。
仿佛曾经经历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莫非这个世上,真有神灵鬼怪?
能将自己,凭空摄来摄去?
她不仅热衷武艺,还爱读圣贤书。
从不相信怪力乱神,可是除了神灵鬼怪。
这全天下又有谁,能把人不知不觉送入梦幻一般的世界……
莫非这与白天救木子,暴露了形迹有关?
尽管事出意外,可也无法回避。
娘亲一再要求,深居简出。
藏头匿尾,不露武功。
莫非就怕,招来这等怪事?
那么该不该,把今夜的奇遇告诉娘亲?
若是瞒着,会不会招致更多的灾异?
不过,这算得上是灾难吗?
会不会又只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梦遇而已?
坐了一会,身上凉爽了些。
也有了点力气,便慢慢下得床来。
看到外面的竹叶在摇曳,就去打开窗。
想让风,进来得更多一些……
去拨窗钩,却吃了一惊。
窗钩居然没挂着,这倒有一点反常。
娘亲,是一个特别小心的人。
从小就关照她们,睡觉要上好窗钩门栓。
她跟芳儿,早就养成了习惯。
不是自己上,便是芳儿上。
临睡前,还总要相互质询一遍。
以免两个人,都给遗忘了……
记得昨晚,自己有点心神不定。
为了不被芳儿多管,先自上了床。
至于窗钩,究竟上没上好。
好像没问过,又好像是问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芳儿叫醒问一下。
忽然发现榻上,多了一片亮白色的东西。
跑过去一看,却是一块纨素绸帕。
大概刚才压身子底下了,一时也没发现……
灰蒙蒙的席上,白晕晕的一方。
反差不算特别大,却也十分显眼。
展开一看,竟是一方诗巾画帕。
定睛细察,两段辞赋。
赋前,还有一段叙引。
居然是传说中,一代情圣司马相如的琴歌……
不用往下看,她已经傻了。
莫非半夜的所遇所见,还真不是梦?!
这琴歌,不正是梦中那个痴人对自己吟诵过的那两段吗?
一时之间,那些绮丽如幻的场景立刻一一浮现在眼前……
记得是在朦胧之中,被人撞醒。
只是夜已很深,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不对,应该不是这里。
兼之昨日还是清夜,自有月色……
要真在自家卧房,就在这里。
应该不会那么黑咕隆咚,一无所见……
再说那人撞到自己身上,岂没声响?
如有声响,又怎不惊醒睡在外间的芳儿?
再说两人,在这竹榻上辗转反侧。
缠绵不休,又该生出多大的动静?
看来自己,还真是被凭空摄走了。
否则如此搬动,哪怕自己是头猪也该惊醒了吧?
如何出去的?如何回来的?
在记忆里无论如何找,却是一点印迹也没有……
莫非有人,预先点穴?
让自己彻底失去知觉,再做手脚?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应该不会在这里。
可惜的是,自己那时只当是在梦里,虽然也曾禁不住回应……
那些触摸,那些抚摩。
这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不想也罢……
只是自己,如果确实被人掳走?
那岂不等于是,遇到了采花大盗?
当时确实以为,那不过春梦一场。
一如往常,就不免有点意乱情迷。
好在最终,对方并没有做出令人难堪的事来。
也该算是发乎情,止乎礼。
那一刻,只怕再难忘记。
也让自己惆怅之余,大为诧异……
“不不,我不能污了自己,更不能污了你,一定要明媒正娶,唯有洞房花烛才能缔结我们的百年……”
他的原话,已经记不得了。
好像主要的意思,就该是这样。
釜底抽薪,难免空落。
可是失望之余,亦有一份感激……
对方,虽不能全算柳下惠再世。
却也不亏是位正人君子,暗室不欺。
若真明媒正娶,还是如意郎君。
良人如斯,夫复何求?
记得自己,还问过人是谁。
也记得人回说,这会儿也一时说不清。
只记得他说,有一首琴歌正合此情此景。
此赋,共分两段。
随即听他吟诵了好几遍,直到自己记住。
好在几遍下来,自己也能倒背如流……
说好的他记琴歌其一,我记其二。
今后见面,便是信证。
他如果以其一示之,我则以其二而和。
便是有缘,以情相许。
他若不示,我若不接。
那即无缘,彼此都再也不用尴尬相对。
见人如此谦谦,谈吐文雅。
记得当时倒也不再紧张,自是应了……
“……其一: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其二: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此时反复吟哦几遍,兰子自觉记得一点不差。
更不敢相信,那怎么可能只是梦境一游?
下面能接得上的记忆,便是在自己的榻上的突然惊醒了。
莫非是他怕自己忘了,将来误事。
悄悄地把这绢帕,抛在自己的榻上?
可他当时,为什么不直接交到自己的手里。
总要添些,费人猜度的枝节?
好在绢帕不假,更不会是凭空而来。
那绝对不应该,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梦。
关键一切太过神奇,莫非他是神灵下凡?
还是武功已经登峰造极的大侠?看上了她?
只是人家发乎情,止乎礼。
应该不是什么,登徒小子。
更不可能是什么,采花大盗。
否则,自己哪还有可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我不能污了你,更不能污了我自己,一定要明媒正娶……”
兰子,自信不是迂夫愚妇。
更愿相信半夜遇到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神。
尤其这话,实实在在。
更像是一个人,在向同样的人表白……
然而,就这自岸自许的气度。
为什么又不愿直面相对,而要鬼鬼祟祟?
近乎鸡鸣狗盗的做派,而不敢正大光明?
难道他就不怕,被人当成歹徒?
兰子自觉夜半奇遇,应该跟白天有关。
自己救人,一不小心暴露形迹。
也许对方,正是一个路过的武林高手。
一见钟情,不经意间看上了自己?
可惜当时,事起仓促。
自己又是急于救人,就没太多注意周围……
昨天陌生人中,唯一给自己留下点印象的倒是那位公子。
据说是赵家二公子,一介书生。
只可惜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路遇一刹那,自己闪过了。
却叫紧跟后面的馨儿,给撞上了……
人,倒是一位翩翩美公子。
只是看样子,都不禁一个丫头的撞。
这等文弱书生,不被别人摄来掳去已是万幸。
要是凭空摄掳别人,怎么可能?
自己,终究也算是个习武之人。
不是高手,却也窥得门径。
能将她轻而易举,摄掳出去。
并且不让她有所知觉,且不足以反抗的。
如果真的不是神,也该是跟神差不多的当世罕见高手了……
听娘说过,当世顶尖高手不少。
绝顶无匹的,只有三位。
一位,是京都同泰寺住持星云大师。
第二位,是震泽灵山玄坛掌门古渊岳道长。
再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她还是个女子。
摩门教主,俞尼子……
女子可以不计,可那两位。
听说都是耄耋之年,怎么可能来找自己?
莫非新近江湖上,又有足与他们比肩的少年高手脱颖而出?
确实该是一位少年,他的声音到现在还是清晰在耳。
绝对不见一点沧桑,相反倒可以说还有点稚嫩。
承诺明媒正娶的时候,他明显带着颤音。
可见他就跟自己一样,也是情场雏儿一个。
不见世面,毫无历练……
“小姐,您这么早就起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芳儿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
只见她睡眼惺忪,哈欠频频。
看到兰子手中的诗帕,顿时眼睛一亮:
“哟!一幅字都已经写好了?来来,让我也长长眼……”
兰子来不及藏,就被她抢到手里。
那还了得?当然要急。
“给我……”
“只看一眼……”
芳儿一个闪身,赶紧展开诗帕。
凑在眼前,赶紧一瞅:
“吆喝,好俊的字,这可不是小姐您的手笔,一点也不像……”
芳儿旋即把眼扫来,一脸的狡黠。
惊疑交加,直直地望住了兰子:
“这可从来没见过,谁送来的?还是从哪翻出来的?”
要知这芳儿,究竟有没有从这诗帕里瞧出点什么名堂。
还得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