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二十五章:这一切真是搞不懂啊……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对于自家主子的夜半出游,赵路自是不愿赞成。
毕竟,那不该正人君子所为。
他猜想,还是跟白天的那个鬼和尚有关。
决计要弄一个水落石出,然而他也得汲取教训。
不能再是莽里莽撞,让人家再轻易发觉了……
却说赵路,虽小赵瑜几岁。
却也早知人事,兼之常吃哥哥赵畦不怀好意的瓜落。
屋里的那点声响,怪异得让人颇费思量。
不说全部听得懂,倒也不是一点不懂……
多少有点折磨人,又不能充耳不闻。
赵路肚皮里的嘀咕,就没停过。
心说要真梦游,少爷这一游也未免远了一点。
都快给未来的圣贤抹黑了,让人惊掉下巴……
正思量间,忽又听得嘤咛一声。
正是里面突然发出,像是那个女子在撒娇……
又过了片刻,娇喘连连。
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反正听得他更是脸热心跳……
平素听过的那些女鬼传奇,顿时涌上心头。
什么魂飞魄散,什么精尽人亡……
既挠得人,禁不住血脉贲张。
又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加身……
他甚至怀疑,里面的那个女声。
很可能是,鬼和尚的又一个化身。
既然鬼魂能变和尚,再变出来一个女妖精。
魅惑少爷,又有何难?
是个正经人,平素见到少爷都忍不住想摸摸蹭蹭。
妖魔鬼怪见了,还能轻易放过他?
一想到此,赵路拚命摒除杂念。
尽量让自己的脑子里,只剩这么一个念头。
少爷有难了,他要救少爷。
不管对方是人是鬼,都要救少爷……
只是他,没那个胆进去。
再说他,也不可能是那等鬼怪的对手。
若是一不小心连自己也赔进去,那少爷更没人来救了。
这冒险的做法,根本不用考虑……
按理,应该赶快找人来。
可要再像中午一样,老鸡婆变鸭。
岂不是,又再闹一场乌龙?
说不定那鬼和尚,午间就是有意这么摆布。
让人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老喊狼来了的撒谎小子。
一旦真到了狼来吃人,大家就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
惊恐惶急之中,走投无路之下。
赵路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谁?老李头。
也是这宗祠的看坟人,兼之龙山梢的更夫。
白天就想找他帮忙,却是落空了。
那不凑巧,他可能有事外出了。
这一会儿,他再不可能不在了吧?
竖耳谛听,山下并没有敲更的声音。
说明他还在附近,并没走远。
不然的话,他究竟守的是什么夜啊?
再说,要是二少爷在这宗祠里面有个三长两短。
作为看坟人,他又能逃得了干系吗?
而自己最需要的,是要再有个人做见证。
有了见证,爹爹他们再也无法说自己胡说八道了吧?
一念及此,他便在心里祈祷:
少爷,您千万要挺住。
这是生死关头,您一定要等到小的回来……
赵路还是不敢放开呼吸,蹑手蹑脚。
退到院外,方才敢往贴着山脚的厝屋方向狂奔……
敲更,应有梆子声。
梆子声一响,整个龙山梢都是清晰可闻。
现在一点也听不到,说明刚过更点。
要么,更点还早着呢。
估计这会儿,老李头该在他歇宿的厝屋里。
不出意外,应该不会远离这个后山。
从听松小筑到厝屋,说起来也就是个坡上坡下。
不过这坡不太短,约摸有个里许地。
从祠堂正门到厝屋,便是整个缓坡。
其中,好像嵌下一个硕大无朋的圭字。
中间一竖,便是宗祠的干道。
最底下一横,就算祠堂正门牌楼。
倒数第二横,则是一条岔路两边对开。
一头连着扶竹馆,另一头则连着这会儿最要命的听松小筑。
倒数第三横,还连两个偏院。
最后一横则是正堂,最上出头处才是厝屋……
赵路撒开了脚丫子,拼命跑。
噼噼啪啪,山里居然都有回声响个不停。
如果现在,真是那个鬼和尚作祟。
一旦惊动了他,那还不是自找死路?
他想稍微轻一点,可轻了根本跑不快。
眼看着快到厝屋了,他再也不管了……
意外的是,他真的放开了。
脚下,还就不再那么噼里啪啦特别响了……
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抡动得越来越快。
到了最后,根本就不用费力了……
天哪,自己真的是在飞哦!
双手虽还甩动,两脚却早已离地……
一旦意识到这点,他就发觉自己的脖子也已经不能动了。
“臭和尚,你放我下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把账算到鬼和尚的头上。
尽管他拼命叫喊着,可就是听不到一点自己的声音。
不管如何用力,这也太恐怖了……
稍一愣怔,这才发现:
人家一手握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正好捂住他的嘴巴……
原来连脖子带嘴巴,上下都紧紧箍住了。
那再怎么用力,也叫不出来了……
随即噗通一声,背上立刻疼得发麻。
这货够狠,竟是生生地把他甩到了地上……
“别杀我,别杀我……”
真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赵路这才感到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惧。
可还是听不到一点自己的声音,真不知道人家究竟使了什么魔法……
那双魔爪,早已离开了他的身体。
现在的他,只是疼得蜷缩在人的脚边……
自己的嘴巴,也早已恢复了自由。
可传到耳朵里的,却只有淅淅瑟瑟的细响。
那是微风,在耳朵旁边拂动草叶……
他一直不停地嘶喊,本希望动静大点能把看坟人惊动了……
可不管他如何拼命,就是听不到一点自己的声音。
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聋子或者哑巴……
赵路这会儿不仅恐惧,还很难过。
懊悔的劲儿,开始冒腾出来了……
心想,一定是这鬼和尚嫌自己老坏他的好事。
干脆先把他给废了,甚至已经把他杀了。
也许这一会儿,只是自己的阴魂还没完全散去……
这一会儿,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一点声气。
下一步,不知还会发生什么……
“嘿嘿,别费劲了,小子,佛爷点了你的哑穴,不信你试试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用试,赵路已然信了。
一听哑穴,心里总算有点明白了……
自家老爹会武,提到过点穴功夫。
不想对手反抗,又不想杀人时才会用……
看来自己没死,这才惊魂稍定……
“哼!小子,要不是看你对你主子还算是上心,佛爷早就该杀你好几回了……”
果然是那鬼和尚,只是再也不见白天那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那张大脸,就像个没磨顺溜的石碌碡。
高悬在自己的头顶,随时会压下来。
又像极了庙门前泥塑金粉的金刚煞神,随时都会扑将下来……
“老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你所看见的一切,只能永远烂在你的臭肚皮里,到死也不许说。不然的话,下次再也不会从这一人高的地方往下摔你了……”
赵路这下全听懂了,如得赦令一般。
只是说不出话来,光会慌不迭地点头。
心说我的妈呀,这才一人多高哪。
怕是我的背脊,已经折了。
要再高一点,还不把人摔成八瓣?
赵路真吓坏了,原本满腔复仇的心气早已不见了。
这他有数,他活着少爷的命才值钱。
自己都不活了,也就管不了那么多啦……
“还有一件事,算你将功补过,你主子看上邻家那个小姐了,你小子也认识的,今儿晌午在大田里救人的那个,回去跟你老子好好说说,让你老子赶紧想办法找人家撮成……”
这下可把赵路吓坏了,连连摇头。
他想着鬼和尚,一定是在忽悠自己。
刚才吩咐自己,不准再提。
找老爹说岂不是也违前诺,正好着了他的道?
今天的一切都永远不能说,难道就不包括这?
他吃定这鬼和尚,是在变着法儿故意试探自己。
所以一个劲儿的摇头,死命不肯应承……
不料那和尚赏了他一个巴掌,拧着眉头说:
“要是传不到,也没你的好果子吃……”
“您不是说……”
没想到吃了一巴掌之后,自己居然能发声了。
赵路,自然又是一惊。
随后破涕为笑,也不管脸上疼了。
“轻点!为什么?说清楚……”
看来这和尚真是厉害,举手投足都能伤人。
赵路再不识相,也自乖了许多:
“您不是不让我说,不让告诉别人今天的事……”
“一码归一码,这事只不能说是我教的你,只能说今天晌午少爷看到那小姐救人,就相中了……”
“不都是您教我的吗?”
看到他还是白天的面目,赵路倒也不怎么恐怖了。
只是还不明白,要自己去求爹爹。
爹爹可也不是一个傻瓜,要是他刨根问底。
那和尚要人做到永远不说今天的遭际,那还怎么成?
“臭小子,你是成心装糊涂不是?要不怎么天下的夯货都撞到一块了呢?那边放着现成的不要,非说什么明媒正娶,君子不欺暗室……”
“明媒正娶?!”
不欺暗室是啥意思,赵路不懂。
可是明媒正娶四个字,他还是听得明明白白。
即便有心仪的女人,投怀送抱。
少爷也想按照正人君子该做的来,这就对了。
要是圣贤这么好当,我赵路还会将来只配当个管家吗?
只是那女子?莫非正是少爷白天看傻眼的?
能让少爷丧魂落魄的,也就她不是吗?
自己七八岁就跟着少爷,可对他了如指掌。
除了二夫人和奶娘,这可是第一个让少爷上心的女子。
莫非这鬼和尚,真的想做好事?
不对啊,要真好事完全可以光明正大。
就以这和尚的能耐,直接对老爷当面指婚都成。
何必七拐八弯,弄得恁地麻烦?
赵路自认为自己的脑子还算好使,只是越想越不明白。
不管往好里想,还是坏里想。
和尚的一举一动,处处透出的都是令人费解的诡异……
“没你小子的事,反正我交待你的,都弄明白了吗?”
“懂了,让爹想办法去覃府提亲,还不是您教的,是小的自个儿看出来的……”
“不错,孺子可教也……”
那鬼和尚的眉头,不狠拧了。
白天的慈眉善目,又多回来了一点:
“现在打这儿直接回你的狗窝里,千万别吵醒别人,那边的事,你就别管了……”
他说的那边,当然是指听松小筑喽。
似乎怕赵路不明白,还遥遥一点……
“少爷?!”
可要赵路丢了少爷自顾自,却还是不太习惯。
不免也跟着望了一眼,再看看和尚。
“放心吧!臭小子,天一亮你的主子他该在哪儿还在哪儿……”
“知道了……”
赵路一看对方又有点不耐烦了,便赶紧爬了起来。
“不想下次佛爷往死里整你,就照着佛爷的话去做!”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风声骤起。
再定睛时,那鬼和尚已经不见了……
赵路今儿,算是被唬到家了。
也算见怪不怪,反正也就是一个心悸接着一个心悸。
心想这鬼东西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他还能指望什么,乖乖地认输就算了。
除非下回找一点老鼠药,看他在吃肉喝酒给他抹上。
只不知这种怪鬼,能不能也被毒得死?
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
这倒不完全是怕死,只须回味一下。
要说这鬼东西,对少爷还算不赖。
居然连他的婚事,也给操心上了。
就这一点,恐怕都要胜过老爷了。
少爷他亲爹,不也没急着给少爷娶亲吗?
莫非这还真是个神,而不是鬼?
只是自己毕竟凡夫俗子,无从辨别?
那么覃家小姐,她到底跟不跟和尚一伙?
究竟算人?还是神?还是鬼?
莫非她也跟少爷一样,被人掳到这儿。
也是半夜抢亲,传说中的拉郎配?
如果覃家小姐,也是无辜。
那不就是这和尚,在霸王硬上弓了?
也许和尚,真想成人之美。
可这怎么说也算偷鸡摸狗,有伤风化。
他赵路都知道这么做弄巧成拙,为人不齿。
一旦闹将出去,不仅坏了少爷的名声。
人家小姐的清白,岂不更是要毁于一旦?
单从这点上说,他就觉得无法原谅和尚。
好心办坏事,也不成啊……
在为邻家小姐担忧的同时,他更担忧自家少爷。
在为少爷担忧的同时,他最担忧的还是自己的未来。
不管被迫,还是自愿。
少爷如果就此堕落,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实在没办法,他也往好处想想。
变着法儿,安慰自己……
不知那和尚,究竟什么来头?
莫非老天真看着赵家遭际不公,这就把他派来了?
都说少爷,将来能成圣贤。
莫非圣贤成就,就该这么不同寻常?
就像田头们说古时,常常讲到的种种稀奇古怪。
天道自在,已经降临此地?
赵路,乖乖照着人家的话。
目不斜视,慢慢往家走着。
心里却一直在嘀咕,同时还在埋怨自己:
“我为什么只有十三岁,这一切真是搞不懂啊……”
至于后来赵路,到底有没有真的照着这和尚的吩咐去做。
且听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