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三十九章:罗璧真能下得了这毒手?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十五年,弹指一挥间。
秦王氏的复仇大事,就被兰子的羁縻给耽搁了下来。
最初的决心,和意志。
不管她承不承认,恐怕早已不复存在。
只是她,不敢去多想。
仅仅通过一些回忆,来慰藉自己的心灵……
这一会儿,也许是兰子的咄咄逼人。
她又把那点往事,重新梳篦了一遍……
一本小书,一把木剑。
一只算盘,一粒银锞。
旁边还有一只,敞着口的锦袋。
油灯放得有点远,在条案的一头。
灯火微微摇曳,光亮撒到这里已经发晕。
无法看清东西,然而她却不想去挪灯。
对于这些物件,她更喜欢的是用手去抚摸……
十五年了,反复抚摩之下。
每一件上,都被摩亮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泪水,凝结在上面。
贵定说过,反复摩挲的物件容易起包浆。
包浆见光,有种晶莹剔透的反映。
她觉得不像,只缘她最清楚。
这些物件上,曾经浸淫了多少自己的泪水……
早已夜深,万籁俱寂。
静得连自己的呼气声,都能清晰可闻。
馨儿,已被打发出去。
其实馨儿,她也早就知道。
每当取出这一只锦袋,铺开这些物件。
说明老夫人,就想独处了。
不用多说,她就知道自己该退下了……
贵定,本姓秦。
她原本,也该叫秦王氏。
然后龙山梢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个称谓。
住进这幢庄园前,她就决定易姓为覃。
取的,正是秦的谐音。
覃有两个读音,一念谭,一念秦。
大多的人念谭,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不想别人,再从她的姓氏上认出自己来……
于是那孩子,就叫覃兰。
古旻晖称她为兰儿,随即冠上自己的假姓氏。
并把孩子的生日,定为吮了自己第一口奶的那天。
再由此推算出了,兰子的周岁满季……
那天,特地叫吴妈做了碗长寿面。
端进来,喂罢面。
又把孩子放在床上,让她抓周……
小兰儿,首先抓住的是木剑。
怎么夺,也夺不下来。
为此,两个还都弄得哭了。
后来静心一想,小兰儿毕竟是女孩子。
只有木剑,最为合适。
算盘还有银锞,都属于生意经。
从商,绝非女孩子的正经活路。
至于巴望女子,读书出仕。
在眼下这种世道,更是显得有点奢侈。
倒是学点武艺,可以防身。
再说她若想报仇,将来说不定还能帮上一把……
一念报仇两字,她又有点后悔了。
当初不该感情用事,贸然接手这个孩子。
可当小兰儿,长到六七岁的光景。
忽又觉得自己当初没有急于寻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寻仇一事,虽被束之高阁。
但在,夜阑人静之际。
总会,在她脑子里面盘桓一会。
一则,但怕渐渐淡忘。
二来,也正好留点时间。
一切全凭自己拿捏,需要多加一点分析。
争取在,现有的线索里面。
梳理纷繁芜杂,找出更多的可能……
她秦王玉凤的心眼,虽跟她故去的丈夫一样实诚。
却远没丈夫那么的,见多识广。
虽说通常,都以直觉来作判断。
但也不耽误,可能比她丈夫更聪敏……
从前丈夫贵定,出差回到家里。
常会说一些,外面的经历趣闻。
她也能辨别得出,其中的不少阴计阳谋。
所以她一直暗暗自诩,认为自己独有擅长。
贵定哄她,还会讲一些传奇本末。
她却发现那些故事里面的角色,尽是个傻瓜。
诸如最亲的人之间,一旦易容变装。
即便面对面,就再也认不出来啥的。
连她一听,就明白的圈套。
号称智谋之士,居然也能一无觉察乖乖入彀之类。
还有这巧,那巧。
实在说不通,就再加个无巧不成书。
越听,越觉得荒谬……
贵定,倒是深信不疑。
反嗔她,太过敏感。
两人常常,为之抬杠……
换一句话说,她不笨。
真的一点也不笨,她完全有属于自己的脑子。
一开始,有关丈夫乃至儿子的遇害经过。
她全部听自,别人的嘴里。
她亲眼目睹的,惟有丈夫的遗体。
就连儿子的尸首,也没见到……
先是说孩子的遗体,没有找到。
很可能坠崖之后,直接被浪潮卷走了。
可能还有,走兽爬虫一类。
反正找,是找过了。
只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然而等她在首峰偏院,醒来之后。
梅儿她们又说,孩子的遗体当时就收敛了。
还讲前后说法出入,都是为了不让她徒加伤心。
故而稍一查验,就在附近埋了。
至于埋的地方,师娘不准大家乱说。
自就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她……
要说,这也不差。
按照规矩,早夭乃至横死的孩童都是随便处理。
不拿回家,不进祖坟。
甚至不能,席卷麻裹。
能有蒲草盖脸,已经算是不错……
但是所有的经过,一旦串联起来。
她越想越觉得,可用一个丈夫最喜欢的字眼来定性:
巧!一切都像是凑巧。
然而巧得实在太多,就容易让人觉得蹊跷……
且不说,其他可疑的地方。
光儿子遇害这节,仿佛凶犯就像神仙似的能掐会算。
既掐准她,会不顾一切到首峰奔丧。
也自然算好她,恰巧把孩子给忘了……
这也是她,最为内疚的痛点。
并且还得次峰竹舍那带,那会儿恰好没人。
等等,等等。
一切似乎,只能用一个巧字来解释。
否则必定,疑窦丛生……
她也尝试,跟凶犯换位思考。
若是自己,杀了贵定他们之后该怎么办?
怎么想,都应该只是一个逃字!
真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除非凶犯,疯狂至极。
理智全失,已经全然不顾自己的生死……
杀害丈夫的作案现场,是在小松林里。
那是从次峰到山下街镇的,必经之路。
说隐蔽,也算隐蔽。
说不隐蔽,也不隐蔽。
想抄近道上山的人,都喜欢走那里……
虽说小松林,是那条道上最少见到天日的地方。
但也可以算是条,必经之路。
尤其下山采办,那里可以直达后厨乃至仓库。
省得重担在身,再到首峰正面去绕……
要说那里的路,确实不如正面的台阶省力。
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差不多的路。
只要贵定逾时不归,山上肯定会派人上那寻找。
所以留给凶手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再说现在,吃定罗璧是凶手。
作为灵山弟子,他应该更是熟悉山上的行事做派。
真要是他杀了,平素他最为敬重的师兄。
除了远远逃离灵山,实在想不出他还能干什么?
还敢真的,回到山上来吗?
莫非,真如大家都在猜疑的那般。
就为剪除,所谓情敌的后代?
难道真就嫉妒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哪怕连她的孩子,也不肯放过?
殊不知贵定一死,山上必起警讯。
若再回山,真的不怕自投罗网吗?
假若凶手,真是罗璧。
凭她,对他的了解。
实在替他想不出,还敢回山而不逃跑的理由……
单论武艺,每年都有比试考核。
罗璧在灵山同门之中,根本排不上号。
不说在江湖上叫得响名头的,灵山十杰。
就连她这个还没出道的师姐,也够他对付的了。
在平时若她成心不让,都有把握胜出。
要真仇人相见,那她定会把他挑于剑下……
故而她想,除非他彻底疯了。
若真杀了人还敢回山,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真要假定罗璧杀的贵定。
现在她可以想得到的动机,应该有三个:
首先,自然是情杀。
真像同门中人怀疑的那样,因妒而生恨。
不仅杀了贵定,并且连带铲除他们的感情结晶:
他们的儿子:小象……
第二种动机,便是灭口。
这主要是,出自于她自己的一点怀疑。
假设罗璧,想拉贵定叛离师门。
鼓动不成,为防泄露也就只能杀人灭口了……
再则,男人的一时冲动。
贵定性格直爽,好认死理。
常常喜欢,与人争得面红耳赤。
不过也缺心眼,争过就算,从不记仇。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这样谅解他……
罗璧则比较内向,不善言辞。
莫非还真有可能是,一言不合就动手?
常说脾性孤僻的人,最容易钻牛角尖。
不过,这也是最不可能的可能。
她之所以列上,只是不想有所遗漏。
真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二,第三两项。
都找不到罗璧作案之后,再重回山上的理由。
也只有第一条,还能勉强解释她的儿子为什么会接着罹难。
作为被众师兄呵护着长大,最后追求者众的小师妹。
她实在是没机会,品尝失恋的滋味。
更不可能体验得到,一个异性失恋的痛苦。
也实在想象不出,罗璧真有仇恨的话究竟会有多深?
至少她,反复梳篦过。
从自己的记忆里,一点迹象也没找到过。
水冷水暖,凫鸭先知。
虽然无从知道罗璧对自己暗恋的程度,究竟有多深。
但凭她的直觉,却也不敢轻易相信。
这能成为,他走向极端的理由……
记得,在他们洞房花烛的大喜之日。
同门中人,都送来了礼物。
修行的生活,非常清苦。
几乎没有积蓄,故而礼物大都自己动手制作……
记得罗璧,当时送了一对篾编的小鸟。
她问是什么鸟,他红着脖子说是匹鸟。
后来问了师娘,才知道。
那就是在婚礼上,见得到最多的鸳鸯……
对他的,那么点小聪明。
她当时的记忆是,既很好笑又很感激……
再说,贵定也对罗璧特别好。
贵定人粗,却最仗义。
有如罗璧一类内向的孩子,容易受人挤轧。
贵定总替他们,打抱不平。
只要有点好处,贵定宁可自己不要。
也会替他们,争上一争。
遇事需要帮手,尤其可以提供一些历练。
贵定也总想,带挈一下他们……
这也是她,特别欣赏贵定之处。
对他的感情,最初就该起于这种感激。
那是一种,值得用心体验的关爱。
让他显得,粗中有细。
更是让人觉得,无从躲避……
在江湖人称灵山十杰中,贵定行七。
属于同门中的,佼佼者。
所谓十杰,即是师父亲传的十大弟子。
贵定排名不前,只缘年纪相对轻点……
然因他为人实诚,笃信玄真。
再加上粗中有细,办事干练。
故而反倒比其他几个亲传弟子,更受师父的器重。
可谓,青睐有加……
而且贵定待人接物,也有分寸。
尤其注意,上下左右的关系。
也算,面面俱到。
可谓是整个玄坛里面,最有人缘的一个。
是出名的,好人头……
罗璧他们,也都把他当成赖以倚靠的兄长。
常常,围着他转。
如此关系,罗璧真能下得了这毒手?
她实在不敢,轻易置信……
至少,在见到罗璧本人之前。
假如还有这样的机会,罗璧还能活着……
要说秦王氏这一琢磨,到底能琢磨出个啥结果来?
还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