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四十章:她甚至都没资格成为人家的对手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要说这秦王氏,丧夫失子的复仇大业。
羁縻于,小兰子的抚养。
虽然,迟迟没能动手。
但是对于个中的情事,却一点也没少琢磨……
想得多了,想得久了。
思绪的笼头,也渐渐放松。
有时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纵横驰骋……
毋庸讳言,她一开始就觉得。
事情并不简单,怀疑是否另有凶手。
当初迭遭惨变,整个人都被震懵了。
无从深思,无从细想。
然而时间,犹如流水。
能够荡涤。叠叠封垢。
又似劲风,能够吹走层层蒙尘。
它带走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让人慢慢能够做到,心平气和。
它冲掉了,思绪里的纷繁芜杂。
分析渐渐可以达成,顺理成章……
如果凶手不是罗璧,而是另有其人。
这似乎,更容易让人接受。
她坚信自己,并不是感情用事。
可要真的不是罗璧,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那事情,毕竟是发生在灵山玄坛的地盘上。
谁又敢在太岁的头顶上,动土呢?
不停地梳篦,反复的箩筛。
她也开始产生了不少新的想法。
一条,全新的线索。
随着时间的推移,呈现在眼前。
不想理会,也是不成……
尽管她,不敢往深处想。
但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不往深处去想……
古旻晖,自己的师姐。
救命的恩人,不正是她送来的兰子吗?
还有她的主子,肖玉姚!
不是色目人,却长着一对色目人眼睛的永兴公主……
那时,小兰儿已是髫龀。
五官,开始定型。
原来自己只觉得她的眼睛,非常好看。
特别明晰的,双眼皮。
特别长挑的,卷睫毛。
特别深凹的,大眼窝。
倘若只露眼睛,活脱脱一个色目人。
那些居留在西北的外来人,据说都有如此一双靓丽的眼睛……
其实,她从没见过真正的色目人。
故而一开始,看着兰儿的眼睛。
也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终于有一天,她想起来了。
自己确实见过,一双同样靓丽的眼睛……
曾几何时,师娘带回个女孩。
说是路上救的,年纪十岁上下。
长得非常漂亮,就生了这样一双眼睛……
当时同门姐妹,都很好奇。
围着新来的小姐妹,看稀罕……
姐妹中,眼睛也长得好看的不是没有。
只是,远没有人家的别致。
譬如她王玉凤的眼睛,也公认不错。
只是跟人家一比,未免显得太平淡了一点……
就好比人家是屋脊上,挑出个飞檐。
而自己不过是墙壁上,挖了个窗洞。
之所以印象深刻,就怪当年小人几岁的她,
已经细细比较过,还暗暗嫉妒过……
师娘她,也一时兴起。
便讲起了在西北两国常见的色目人,以及他们与众不同的长相……
好像,三四年的光景。
师父师娘就亲自把那个女孩,送回了皇宫。
原来那个女孩的本名,应叫肖玉姚。
乃是新朝天子的,大公主。
她的母亲,正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女郗徽。
郗氏,一开国就被追认为大德皇后……
战乱之际,公主被掳。
幸亏师父师娘,路过援手。
才使人家,免遭辱没。
只是当年,乃父肖炎。
问鼎正忙,无暇顾及。
兼之本与师门有旧,也就托养一时……
记得那肖玉姚,也正是这样的眼窝。
也正是这样的眼皮,也正是这样的睫毛……
所谓髫龀之年,就是女孩的牙齿已经换齐。
面相基本定型,可以束发试妆了。
就凭那双,自己生平仅见一位的眼睛。
她不能不将,面前这个女孩。
跟永兴宫里的那位大公主,联系起来……
再说孩子是古旻晖抱来的,也明确无误。
她可是,那位大公主的贴身女官。
倘若,这正是公主的女儿。
那放在明面上,至少也算是一位尊贵的县主甚至郡主了……
可如果,真是公主的亲生女儿。
那为何,又要把她秘密转移出宫呢?
莫非,这是公主的私生女。
并不是,与名正言顺的驸马都尉所生?
可,即便是私生女。
既能,安然怀胎十月。
搁在公主府里收养,又有何妨?
天下,谁不知道?
公主成婚,按例自行建府。
并不像普通人家,入住夫家。
据说夫妻,更不同住。
只有到了,探亲佳期。
驸马才会有机会,应赴公主府……
记得当年,在自己大喜的酒筵上。
这等规矩,还被拿来当成闹洞房的花招呢。
都说次峰上新建的婚房竹舍,平常只准秦王玉凤一人居住。
若无她的召幸,老七贵定不准擅自登门……
闹了半天,若不是招来师娘一顿笑骂。
指不定,那些师兄师弟。
还真会在洞房之夜,就把贵定绑走喽。
故而她,也记得非常清楚。
驸马爷也只能像朝觐一样,奉召才能去公主府……
别说在公主府,藏上一个私生女。
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
又何必,特意把她送出来?
除非,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小兰儿跟公主,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色目人的长相,不容置疑。
只是小兰儿的生母,该是另外一个色目人了。
那样,也就太复杂了。
完全超出了她,秦王玉凤所能想象的范围了……
然而,从她的内心出发。
真不希望兰子,与当朝大公主有什么关联。
否则,将来牵扯实在太大。
会让自己报仇的希望,变得十分渺茫……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什么样的来头。
最为可怕的推想是:有人想把小兰儿与世隔绝。
而小兰儿她,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正因为是婴儿,不是说藏就藏那么容易。
不会言不会语,不会吃不会喝。
没有合适的照料,根本不可能藏得成功,
否则,还真不如把她直接杀了……
一个奶妈,一个不与外界联系的场所。
记得古旻晖当初,就是这么直言不讳。
场所不难,找个中间人。
到龙山梢这种地方,买一栋庄园就行了。
奶妈难找,而且需要一个既能隔绝外界。
又有武功能够保护孩子的奶妈,更是难找……
还有谁,比她更合适?
不用说,至少在她的视野里。
也觉得自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她突然想到了两个故事:削足适履和杀头便冠。
从前听贵定说来,只是觉得非常可笑。
如今再想起来,却觉得非常可怕。
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人家的要求……
譬如严守秘密,那么接触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她的丈夫该死,她的孩子该杀。
跟别人的需要相比,她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就像路上的那些杂树丛草,石子坷垃。
只是碍手碍脚,都可毫不留情地清除……
贵定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惨遭毒手。
甚至,不太可能是在入夜之后。
她曾跟贵定,下过山。
若是太阳下山之前,还没来得及穿过小松林。
那么上山到家,肯定会是夜里。
而夜里重担上山很难,想他应该不会那样耽搁……
依照贵定的武功,稍微有点异样。
他也不该一无反应,不然也就枉称灵山十杰了。
现场,毫无打斗的痕迹。
是不是在暗示着,贵定他当时一点反应也没有?
再说罗璧的功力,最多与自己相当。
换做自己,就算贵定真的没有防备。
也应该一下子,杀不了他。
两人世界的时候,她也曾多次试过。
就算他全无防备,自己也不可能得手。
除非他成心放水,为了哄她高兴……
据说尸身上,只发现了一个伤口。
也就是一剑毙命,那该是何等的功力?
若照这样的情状,去做推想。
那么能轻而易举就将贵定置于死地的人,也实在是不多了……
会不会罗璧,也是一同遇害?
只是为了嫁祸栽赃,凶手提前把罗璧的尸首给处理了?
换句话说,同门中人搜到的现场。
早已被人重新布置过了,已经远离了真相……
她实在不敢往下想了,越往深越紧张。
连气也喘不过来,几乎都要窒息了。
最不愿意去想的那些,真可算是:
无法想象的想象,最不可能的可能……
如此一来,她的寻仇就将变成绝望。
无论从哪方面看,她甚至都没资格成为人家的对手。
就像老天爷,在亲自动手作孽。
想寻仇,要报复。
可她,能斗得过老天爷吗?
若是由着自己的思路,追溯贯通。
最后,只能是这样的一个结论:
贵定也好,罗璧也好。
还有自己那个,恰好满一周岁的宝贝儿子小象……
贵定说要等到,进馆求学的时候。
才请师父,给儿子起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都说襁褓之中,随便用一个低贱的称呼。
孩子的命数,就能变得强旺点。
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再强旺的称呼,也是白搭……
有人需要一个,像她那样的奶妈。
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他们,都是因此而需要被清除……
从开始到结束,从过去到现在。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尤其在,接触小兰子之前。
奶水断了,居然还会应景似地重新充沛起来。
她不能不怀疑,是同样被做了手脚。
只缘贵定当初,也为她如此做过……
要说当时,她的奶水也不少。
只是她小象的食仓,也实在是大。
每次总是吃不够,要哭闹。
于是贵定,就找来了很多催奶的食物。
轮番进补,为她加油……
那夜在顶峰偏院,一听到婴孩的啼哭。
自己的身体,竟然就有那么大的反应。
自己心里,也曾为之惊疑。
只是当时,实在太过激动。
根本,就没往深处去想……
贵定,老是说她多心。
她,也想尽量单纯一点。
可这种种迹象,能让人不去多想吗?
而这一切的缘起,正是这个兰儿。
兰儿,覃兰。
也许她该更名,叫作肖兰。
不对,没猜错的话应该叫尹兰。
因为配给当朝嫡大公主的驸马都尉,姓尹名钧……
也不对,假如她是私生子。
并因之而需要藏匿,那她就不该姓尹了。
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恐怕也只有古旻晖那等心腹,才可能清楚……
这一段,不折不扣的的孽缘。
很有可能,都是由兰儿的出生而引发。
人家,需要一个合适的奶妈。
不幸的是,自己最符合人家的条件……
至于其他无用的枝蔓,只需砍削就成。
就像拨开一粒草芥一样,人家不会在意。
事关公主的,就该是朝廷大事。
在人家面前,自己也不过是一粒草芥而已……
只是人家现在需要自己,这才煞费苦心。
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好像顺理成章。
一旦不需要了,说不定自己的结局。
还不如自己的丈夫,乃至自己的儿子……
形成这等推想之后,她甚至不敢去看。
兰子脸上,那对色目人的眼睛。
那感觉,就好像明知自己遭到了魇镇。
而魇镇之物,正是整天在面前晃悠的兰子……
如果在兰子身上,就能完成她的复仇。
简直可说,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吊诡的是,自己却一点也不想迁怒于她。
甚至不知道该恨,还是该爱……
自己纵然是受害者,孩子又何尝不是呢?
只怕孩子,最是无辜。
她时常这么暗叹,一点不错。
孩子刚一落地,就被置于阴谋的漩涡之中。
对她秦王玉凤,人家还需要设个局。
费心费力地欺骗,让她慢慢地入彀。
而对于这个孩子,却连话都不用多说一句。
完全可以,任人随心所欲地摆布。
更有如水中的浮萍,风中的落叶。
只能随波逐流,随风飘荡……
当然,她更不希望这样的推想得以成立。
否则,留给她的就只剩绝望了。
只缘一旦成立,她的仇敌。
就不再是一个,而是一群。
不仅众多,而且强大。
也不知有多少人,会卷入其中。
根本不用去想,应该绝对不是她所能抗衡的……
就好比把一粒草芥,扔进磨盘里。
除了碾成齑粉,再也不会有别的下场了……
要说秦王氏最后,到底有没有被自己的想法所左右。
还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