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三十章：掳走孩子的很有可能是跟凶手同一个人
书接上回，前面讲到：
兰子，一个劲儿想搞清自己的身世。
而养母秦王氏，却始终守口如瓶。
其实这位老人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事情，得从她自己的儿子诞生的百日算起。
就在那天，丈夫贵定被人暗害。
从此她的命运之路，也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却说当天，骤闻噩耗。
她哪里接受得了？又岂是一个疯字所能比拟？
开始只当听岔了，尽管一夜无眠。
饱受煎熬，已有无数的猜想……
接着一把推开两个前来报讯的同门姐妹，直扑首峰三清堂……
他们的小家，位于灵山次峰。
沿着山脊到顶峰，也就两里路不到。
只是山路难行，又兼神智迷乱。
意识模糊，连滚带爬。
只觉得前面的路，说不出的遥远漫长……
三清大殿上，丈夫的尸首已经停在里面。
盛敛完毕，只未盖棺。
一看到，那张仍然满溢笑意却已僵硬的面庞。
她一口气没有回上来，便晕了过去……
依稀记得，她是想去抓丈夫的手。
只是一不小心，扑了个空。
因为平素丈夫，只要见她伸手过来。
总会忙不迭的，主动相迎。
那种灵犀的配合，没了。
整个心身，也就统统失去了平衡。
后面的事，也就不知道了……
善后的一应经过，都是同门姐妹后来陆续告诉她的。
首先获知的，便是她师父亲自勘查的结果：
凶手，很可能就是丈夫请去帮忙的那个师弟罗璧。
只缘她的丈夫，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遇害。
背后一剑，直插心房。
创口干脆利落，而且正与本门弟子统一配置的青钢剑刃口吻合……
另外两个帮厨，只是山下附近的农家。
只会卖点力气，并无一点武艺。
但在他们死后的脸上，依然可以看到两人的恐惧。
极度的惊骇，以致所有的五官扭曲变形。
显然，也该是在她的丈夫被杀之后。
这两个无辜的家伙，才惨遭灭口……
丈夫的武艺，虽然不如师父那样登峰造极。
但在同门之中，也算绝对的佼佼者了。
否则，依照师父苛严的脾性。
是不会允许，一个学艺不精的弟子首开婚娶之例……
如此一击，轻易得手。
也只能是在丈夫毫无戒备的状态之下，才有可能。
而在现场，能让丈夫不予戒备的人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平素特别关爱的，那个师弟罗璧……
同行中人，也就他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仿佛，凭空蒸发了一样……
本来，还有人建议绕道下山。
到后山崖下的震泽湖滩边，去捞捞试试。
据说师父想了想，最后没被采纳。
理由是即便真在那儿，也早给湖潮冲走了……
确实如此，震泽大湖每夜都会涨潮。
水势很大，就在峰顶也能听到冲刷崖璧的声响……
满山遍野的搜寻，想得到的地方都到了。
据说，就差把山地翻个个儿了。
灵山三峰，每个峰顶都养了几条狼狗以助守夜。
搜查的时候，它们也都被派出去了……
连头一个夜晚算起，玄坛的弟子全数出动。
一百多号人，一共搜了两天两夜。
很多平时从不涉足的山洼岩洞，也都搜到了。
后山崖洞里的几只猴子，据说也被惊到了……
甚至有人，带着平素捞鱼的罾网。
把三峰上下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水塘，也梳篦一遍……
就连坍塌墓葬形成的土穴，也被尽数掏过。
唯恐有人，沉尸其中……
罗璧失踪了，除非能找到他。
不管死活，否则干系就再也难逃。
尽管同门中，没人明说。
因为师父嘴里也只是推测，所以没人敢直指罗璧。
但大家心里，早认定认定凶手是谁了……
而之所以不明说，甚至还有她的原因。
有人甚至以罗璧送他们的结婚礼物，说因由。
那正好是，一对竹编的匹鸟。
说什么，此鸳鸯非彼鸳鸯。
醉翁之意不一定都在酒，真工夫全在诗外云云……
说实在话，她从前还确实喜欢过这个师弟。
内外俱秀的一个英俊少年，很耐看的那种。
只是为人，有一点内向腼腆。
从他欲迎还躲的眼神之中，她也知道他在暗恋自己……
然而没辙，她只有一个。
而同门之中，暗恋她的师兄师弟。
恐怕不说全部，却也不在少数。
虽说她，不如师父的那几个女儿漂亮。
但在其他女弟子之中，要拔头筹却也绰绰有余。
兼之，都认为她的人品也像她的长相。
温婉敦和，天生的贤妻良母谁不心仪？
况且，在灵山众弟子中。
除了师父师娘，结过婚的几乎还没有。
至于师门的四位千金，因为老大已是两朝贵妃。
老二早就出任公主女官，老三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老四也是前朝贵妃，只可惜已经殉葬。
不过对于师兄弟们来说，她们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自然不会，把目光定在那头。
故而只有她，才是同门异性之中最受瞩目的对象……
然而她，也有她的操守底线。
也该是，别人对她敬爱有加的缘故。
尽管青睐众多，暗恋不少。
可绝不会让人，随意生出非份之想。
更不会让人，感到一丁点的可乘之机……
别人，可以往感情纠纷上揣测。
但她问心无愧，也不愿就此接受。
反倒认为，即便真是罗璧一时糊涂。
也应该是，多种因素所致……
当下崇佛抑道，玄门凋落。
大势已去，难免门下有人心中惶惑。
纵观天下，毕竟真正志在学佛求道的没有多少。
有，也算凤毛麟角。
数佛珠，敲木鱼。
抱拂尘，做法事。
谁不当是谋生之道，抑或晋身的终南捷径？
正如当年去佛灭僧，不也有很多沙门弟子弃佛就道？
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没人真的愿入地狱。
尽管目前山上，仍有弟子上百。
难说没有另择栖枝之心，毕竟最难莫如登天。
只是师父管束之严，给人留有的机会不多罢了……
但就怕有人，处心积虑。
那么发生在她丈夫身上的悲剧，还会重演。
除非世道，再次转变……
问题是这种推测，谁也不敢说出来。
除非你连小命，也都不想要了……
然而，祸不单行。
接下来的事情，就直接把她逼上了不归路。
孩子没了，她的小象。
就在她，离家去三清堂的那点时间里……
当时屋里，就她带着儿子。
同门姐妹前来报讯时，孩子刚刚睡着。
她一听噩耗，第一时间自然懵了。
什么也不顾，就直奔丈夫停尸的三清堂而去……
而报讯的两位姐妹，都是毫无经验的黄花闺女。
哪里还会想到，静静睡在一边的孩子？
她们反倒怕她，会在半路上出意外，甚至想不开。
故而寸步不离，追着她就往山上去……
后来才想起来，三个人连门也都忘了关……
到得三清堂上，她都没说上一句话。
也没哭出一声，立马抚尸而倒。
幸好师娘早有预料，立即援救。
又是金针，又是艾灸。
不少折腾，总算保住了她的小命。
终是惊急伤心，气迷痰壅。
稍加导引，便就悠然醒转。
生死，全在一个及不及时了……
睁眼之后的她，完全一副木僵状态。
不言不语，不哭不闹。
一双往常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蒙上了雾霭。
不眨不动，不见泪水。
平素里，那么光彩迷人。
这会儿，却连三清堂外的石人石俑也都比她多点灵气。
倘若不是胸脯，还在微微起伏。
鼻翼，还在轻轻翕张。
乍一见，还真能以为她也已死了……
确实！从天堂陡然堕入地狱。
突如其来，全无警兆。
即便铁打的汉子，也都无法承受。
何况她，前一刻还似泡在蜜罐里。
事后回想，没有当场彻底疯掉已属万幸……
还是师娘，首先想到了她还有孩子。
很快就安排同门姐妹，送她回家。
回家的路上，她更加狼狈。
深一脚，浅一脚。
要不是姐妹搀扶紧了，好几回都得滚下山去……
磕破了，也不知道疼。
出血了，连抹也不去抹。
仿佛四肢百骸，早已不属于自己……
好在进门前，她已经有了点意识。
也就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其实，她要想不起也难。
师娘乃至簇拥在周围的姐妹们，都劝她要挺住。
不为别的，就为孩子。
那是丈夫贵定，唯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骨肉。
守护好儿子，就是对她丈夫最好的顾念。
所以为了儿子，她也得挺住……
儿子！儿子！
最后满脑子，就这两个字。
越是离家近，脚步越是加快。
出得三清堂，开始还是姐妹们架着她走。
望得见自家小屋，她已经甩开她们自己跑了。
跌跌冲冲，滚滚爬爬。
全然不顾，因为她有一种预感。
好像孩子，已经不在了……
按照惯常，孩子这一会儿肯定在哭。
原因简单，找不到奶头就要闹。
用贵定的话说，那肯定是个能吃穷财主家的大食仓来投胎。
只要离了奶头，不用一炷香的功夫。
他一找不到，就会哭闹。
只有重新叼上奶头，才会消停。
而且非要猛吮几口，方才能安静……
就算平时，来回一趟三清堂。
也远不止一炷香的功夫，何况今天？
自家的松竹小屋，就在眼前。
可就是听不到一点，孩子的声气。
山林里，并不喧闹。
只有她们几个，呼哧呼哧的喘息。
还有脚下，各种细碎的踩踏声响。
就是不见一点孩子的声气，那可是她最最熟悉不过的……
吃得多，哭得响。
夜阑人静的时候，几乎能称霸整个灵山。
为此大家，还曾揶揄过他们夫妇。
说是成心夜半炫福，故意欺负同门……
他们的婚房，严格地说是一架竹楼。
只是柱脚，都用上了粗大的松树。
那是贵定带着一帮师兄弟们，亲手搭建。
为了未来的母子，他可算煞费苦心。
譬如，为了避免地面潮气直侵。
特地架空了两尺，还建了个带扶手的斜梯……
一踏上斜梯，她就摔倒了。
可再也顾不得了，几乎连爬带滚冲进屋里……
一进门，也就更傻了。
家里，哪还有孩子的影子？
床上，地上。
犄角旮旯，都找过了……
孩子，本该就在大床中间躺着。
本身裹着襁褓，另外还有一条薄被子压着。
现在孩子不见了，襁褓也不见了。
大床中央空空如也，只剩那条薄被子扔在床沿……
“孩子？！孩子？！”
她当即傻了，所有的人都跟着傻了。
有的姐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但是一看到她的神态，也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姐妹们，都没婚育的经历。
尤其幼小一点的，还以为孩子会自己爬下床。
便效仿她，第一时间翻看犄角旮旯。
开始屋里屋外的，搜寻起来……
“才三个月，他连自己翻身都不会……”
这是她在昏倒之前，最后蹦出的一句话。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居然在那个时候，自己还能提醒姐妹们不要徒劳……
孩子，一直没有找到。
不过在她屋子后面的山崖上，发现了一滩血迹。
第一个猜测，当然可能是野兽叼走了孩子。
譬如后山崖洞里，现在还可能有猴子……
灵山三峰后面，都是直上直下的断崖。
刀削斧砍，险峻无比。
灵山三峰有多高，断崖峭壁也有多高。
据说直上直下，也有二里地不到……
崖顶是一溜凸起的石壁，光滑如砚。
鸟都不在上面落脚，更别说人兽攀援了……
后山崖壁，如此陡峭。
整个玄坛，也就师父的能耐可以上下自如。
据说师娘的那一手马超龙雀，也不够火候。
非得借助绳子，才能勉强上下……
崖壁上，倒是嵌着很多崖洞。
早年也有很多猴子以此为巢，会借树藤攀援上来。
后来师父师娘，在此立醮建坛。
猴子骚扰，不胜其烦。
于是找了个时间，便把树藤悉数清除。
几十年下来，峰顶上的猴子基本绝迹。
只有船家在临水的一面经过，才能偶尔见到……
孩子失踪，师父倒是下了崖壁。
老人家耗费了不少内功，只是一无所获。
都想真要被野兽叼走，恐怕早已吃得尸骨无存。
所剩的残渣碎屑，只怕也该掉到湖里喂鱼了……
师父则说，猴子倒是还有几只。
只是看着，大多是些老弱病残。
言下之意，且不说它们怕人。
就算不怕，也是没多少能耐会上峰顶了……
师父天生慈悲，他的意思大家都懂。
纵然心里难过，也不能滥杀无辜。
当年本门初驻，猴子还是占山为王。
后来玄坛鼎盛发展，人进猴退。
兼之猎杀，硕果仅存的一些。
也就躲在临水的断崖岩洞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再说猴子，也不太可能这么凑巧。
算准了秦王氏，就在那一刻离开了？
当然，也不排除众牲们饿急觅食。
偶尔冒险，恰巧撞个正着。
关键还是师父下了一趟断崖，上来只是摇头。
大家明白他的意思，也就不好再多议了……
还有一点，断崖的绝顶之处。
正是一片砚面巨岩，已是天然屏障。
尤其内倾之处，不见阳光。
湿漉漉，滑腻腻。
一抓一手青苔，根本没有着力之处。
故而师父，这次下去。
经过那道倒缘，师娘也特地为他准备了绳子……
要说师父不胜猴子，大家不信。
要说猴子也会用绳子，这大家更不信了。
于是一个更为可怕的结论，成了主流意见。
掳走孩子的，很有可能是跟凶手同一个人……
人们，虽然没有直接提及罗璧。
但是言下之意，都在暗示因爱也能生仇。
尤其师娘，她总是替罗璧惋惜。
说一个好好的少年，心胸开阔一点那就更好了……
多数的想法，是凶手直接杀了孩子。
然后抛下断崖，毁尸灭迹。
而尸首不见，则是被野兽叼走或者被浪潮卷走了……
这结果，一开始就没人敢告诉她。
幸好那个时候，也确实无法告诉她。
只缘她的浑浑噩噩，持续了近十天。
不吃不喝，全靠姐妹们给她灌些米汤维持。
不知拉撒，全靠姐妹们给她擦澡抹身。
就这样既维持了生机，也还算保持了个人样……
直到第十天，那一夜半。
她才在天阑人静之中，突然醒来了。
要知这秦王氏醒来之后，如何面对夫丧子失的一切？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