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俊美贤淑的蚌精伏着身，驯服又倾慕地望她。
任是谁看见他的神态，都不会怀疑他对此女子的心慕以及迫切、或者说甘于想为她做些什么，甚至于奉献一身血肉道行也不惜的心念。
渔人一时没答，像是呆愣了住。
蚌精赶忙补充，自己并非非要为她暖榻，那自荐枕席的言语并非逼迫于她，非要她接受他才会继续报恩，他的那番话只是想坦明他愿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想要的话，旁的，她不愿的，他概不会做。
希望她不要为难，即使倘若她不愿意再继续留他，要赶他走，他也会……如她的愿想。
“唔，”
渔人听到这儿才寻回了般，“若如此，你愿留便留下吧……”
没有明确地说什么，但也没赶他走。
——渔人还不曾想过让他为自己暖榻，可是一个自甘自愿为她操劳家事的男人，她还是愿要的。
渔人的家贫，没有钱雇人帮自己，而这些时日她已经感受到家中有人操持，不必洗衣做饭，只消将脏衣空碗放在那里就有干净衣裳换、有做好的热饭吃的日子。
那真是省心舒心的好日子。
是以，没有理由不留下他。
蚌精就这么留了下来。
他显形不再避讳她，白日光明正大地帮她做家事，等到晚上，也不需她分给他自己的地方以让他休息，而是仍进到水缸里，以河蚌原形住回缸中，十分方便省地。
如是几日，渔人自然与之愈近，蚌精主动提出帮她捕鱼耕田地，渔人应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耕男种，又一日的夜里，蚌精没有变回河蚌，而是在灯烛影儿下，与渔人相望，他在不久前，就在刚刚的晚饭时，与她说自己的修行道行可以助她长寿，虽然她是凡人之体，但若是她愿意，她可以得到他的修行，便是她不愿修炼，也可以长寿百岁，说不清是这个缘由还是水到渠成，灯影下，无声无言里似乎有什么在两人间无声流淌。
蚌精试探去拉她的手，而后低着头红着面耳与她倒在榻上。
“娘子，我唤你作娘子好不好？”“我想与你做长长久久的夫妻。”“娘子，唔，恩人……我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此生此生都在一起，就住在这儿，住在我们的家好不好？”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得到渔人的回答——
或者说，没有得到应许。
白珑拥着他的后背，捏碎了他的灵台。
“唔……啊！”男子痛苦的声音极其真切，“恩……恩人……”错愕痛苦。
白珑：“抱歉，”她的声音柔和，除了对他即将消散陨去的歉意，竟含有安抚，“但我不能久留，我也不能留你，我进来此间，不是为和你此生此世都在一起的。”话毕，痛苦呻吟的男子消失。
接着，是茅草屋和篱笆院。
连同院子外的土路和远处隐约的渔村之景也消失了。
更遑论她“救”蚌精的河边。
此时她的周围变成白茫茫一片，是水雾也是……
——还在幻景里。
白珑心中想到。
她撑身站起来，脑海里关于“蚌精”的一切此刻才清晰起来：
她不是让自己假装是那“渔人”，她是真切被这幻景影响，在进入那篱笆门的时候忘了自己，变成了那渔人……
她最初只推测“河蚌”是破除幻景的关键，因而将计就计，是想见势而行，却不想进到那门竟真险忘了自己，若不是——
她不由低眸看手腕，腕上的墨绿纹痕细细一道，在进入秘境前她就对它进行了伪装，进入秘境后，却不知是伪装的效用还是秘境本身的缘故，它变得浅轻，几乎被隐去了那样无痕，但她进到那篱笆门后它渐渐清晰起来，起初是浅浅一道，“渔人”还以为是划伤，但随它愈清晰，她才渐渐想起来……
若不是它——她不禁后背一凉，感到一阵后怕。
彼时她能感到“蚌精”是想诱着她做出什么，她警醒着一线自己的神智，继续与他虚与，一面寻找时机，然而，
她环顾四周，她原以为不受“蚌精”所诱就是破除此幻景的关键，但如今蚌精消失，困住“渔人”的篱笆院的确消失了，然她还在这幻景里……
白珑没有思索很久，因为忽然，她眼前的水雾消失了……
不，说是消失，不如说渐渐凝向了同一处，而空余出来的那些地方，她又清晰的看到土路、野草、路边的矮植以及开在其中的杂花，这里……
她目光凝向那水雾凝结之地，那里……
水雾变薄变稀，浅轻水汽之下，赫然是一条宽浅的河。
“……救命。”
她的耳中，听到细细的呼救声。
白珑低头，就看到自己一只脚半踩在河岸水边，而她脚边不远处，约莫一拃的距离，一只半开合着蚌壳的河蚌，正发着莹莹玉润的光。
白珑：“……”
她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河蚌这时再次发出了求救声：
“救命……”“好心的姑娘，能否救一救我？”
与第一次的温润男声不同，此时的声音柔婉清雅。
很难让人生厌恶的声音，也很难昧着良心说，这声音不打动人。
可是，“所以这次是女子吗？”“还是说你们其实是全然不同的两只蚌，你也不记得前不久才与我发生过这幕。”
河岸边静默了少许时间。
片刻后，才有一道愈轻雅的声音，“你，不喜欢我的声音吗？”
白珑将一丝灵力系在腕里，“喜欢。”她诚实点头。
“那，带我回家，救一救好吗？”随着这声音，好像真能让人“看”到了眼前柔和纤纤的女子，伸着细弱的手臂，求她相助。
白珑片刻无言。
女声似乎以为自己不够“说服”她，“你，不喜欢那个男子不是吗？”
“唔……”
“我是女子呀。”
似乎她的出声给了她愈发的鼓励，她小声又轻快地说，“我是女子呀。你带我回去，救我，我会与他一样，予你做事、暖榻，我还会诗书琴画——还是说，你不喜欢诗书琴画，我亦可以会做旁的，只要你喜欢、想要。”
“恩人，做我的恩人吧，我想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