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白珑一时以为是契兽的传音,然而,她心中仿佛又没缘由的觉知着他不会至此。
“救命……”
就在这一闪念的时间里,声音变得清晰。
“救命。”
“救救我……”
一声清晰过一句。
“那位好心的过路的姑娘,请你救救我……”
随着这一句,白珑眼前情景不知何时全变了。
薄纱烟笼似的水雾还在,但水湖不知何时变成了更宽些的河。宽,但更浅,她听到的声音就来自河岸浅水边。
“救救我——”
白珑看到自己半只脚踩在浅水里,脚边正是一只,河蚌?
蚌壳如手掌大小,散发着莹白玉润的光,此刻一张一合:“姑娘,救命。”
白珑一顿。
“姑娘,请、请不要怕,我不是什么怪物,我,我只是在这河里……这河底就是我的家,可不知怎地我冲上了岸,我……我先前只在家中修行的,却不知怎么翻到了这里。我搁浅了,求求好心的姑娘,将我推回水中,我……我愿意报答、不,我定会报答姑娘。”
河蚌男声温润,竟是在人男声里也堪称好听的声音。
他大约是看白珑不答他,迭声忙诉道,“是真的,我家里有几粒宝珠,是你们外面人都想要的,他们说修炼或者炼成器具都堪用,你救我,我将珠子都送你,好不好?”说完两片壳张合,明明是一只蚌,但让人看出它紧张的模样。
白珑:“不好。”
“什、等……”
白珑却不再听它言,说完不好就提了步,她将半湿的脚提回土岸上,转身就走,却是再不管它在身后“姑娘”“姑娘请等等”“救救我……”“救命呜呜……”唤到最后赫然已泣的话。
白珑心知自己应是掉进了陷阱里,只是不知是护兽的本事还是有人黄雀在后了,她细察四周,发现自己看见的一切与湖溪边一模一样。只除了没有四个队友,还有湖变成了河,以及,河岸上下的水草,野植就真是寻常花草而已。
是幻术吗?
白珑尚不知。
她“无视”那河蚌,向河岸相反的方向而去,一面探查一面想那河蚌又出人言又出现得那么巧合,恐怕不是无缘故,只是不管怎样,探下四处总是必要,即便之后返回去找那河蚌,此番亦是试探。只是她没想到——
“救命……”
“救救我……”
“谁?”
“啊……过路的好心的姑娘,能不能求你救救我?”
……竟又是河岸边的场景。
白珑确信,自己走的相反方向。
——即便不是相反,也绝不是绕回了一圈又回了河边。
但眼前实实在在、又是那个水岸边,连河里的蚌,蚌壳上温润的辉光都一模一样。
而河蚌,似乎“遗忘”了前不久才见过她。
“姑娘……”
它蚌壳张合,又说起他家中的宝藏,试图以此说动她帮助他。
白珑这次没有走,她低眸看它片刻,“你能说人言,却如何自己回不到水中?”
“此处离河水略深处不过几步距离。”
“不,不是的,我虽修行到通人言,可正是修行关键时候,身上有限制,不能自如行走,若是再等等,我化得了人形,必就能自己挪回水底,不至麻烦姑娘。”
“你,会化人形?”
“是,是的,我就快化人形了,所以绝不是哄骗姑娘,我家里的确有宝珠,我靠着它们才修到这般……”
“哦?既如此,宝珠于你甚重要?”
“是,但是,我修成人形后就用不上它们了,且,姑娘救命之恩……区区宝珠……”
末了的话,声音愈低,若只是听声音语气,忽略眼前的其实是一只蚌,会觉是一个温润又有有些羞涩的男子在说话。
白珑:“既如此,就更不好放你归家去了。”她弯腰,一把捞起河蚌,没把它往河中间扔,她手中凭空现出一个半臂高的瓶子,她只轻轻一抛,就在河蚌的惊呼声中把它抛进了瓶里。
…
河岸往前不知何时出现了几所茅屋,河蚌的声音透过水瓶传出,“那是……姑娘的家吗?你要……对我做什么?”
白珑没答他后面的话,只看着那最边上的茅草屋——几间茅草破屋,一圈篱笆扎作的“墙”,院子里水缸、木瓢,还有些瓦罐瓮盆,最要紧的是竹竿上的晾衣绳上,晾晒着的衣裳,与她此时身上所穿,一模一样……
是因为这个,才问是她家?
她慢慢“嗯”一声,向着“她的家”而去。
走进篱笆门,发现篱笆上挂晾着渔网,旁边的地上放着鱼篓,两串咸鱼挂在屋门外,靠边的地方还有一些带土的锄锹,就……非常像主人才刚刚出门,离开非常短的时间,这个“家”中充满主人生活的气息。
白珑心里好像真的生出一丝安宁,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中。
她的背上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网。网兜里两条鲜活的鱼。
她先将鱼放进陶盆,又将网卸在了篱笆院边,最后,把瓶子里的河蚌倒进了水缸里。
“咕”“咚”
河蚌似乎张壳冒出一个泡,就顺着水落到了缸底。
“这个水缸深,都过我的腰了,比你那个河水要深吧?”
她俯在缸边,“你既然在深水才能活,在这缸里更好吧?”
“你别怕,我只是想让你养伤——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就放回你去。”
说完她收拾渔网——渔网不是收回来放着下次直接用就行,别看是从水里来回,却也少不得修补,尤其生活在水边的她,靠水吃水,网是吃饭的家伙,怎么能不好好保养。
修好了网,晾到篱笆上,她又忙着收拾鱼——没办法,她一个住,不似别人家,一个人补网,还有另个人烹饭。
收拾好、吃完了饭,已经月上中天,她不及想,只觉身累疲乏,撑着洗了身上的衣裳和自己,又把衣衫晾起,拿着竹竿上已经晒好的衣裳穿了,忙过这些,便再没劲儿想旁的,只沾到枕头就睡了。
第二日,早起制饭、忙一通家里、出外捕鱼,傍晚回来前,想起来家里多了只河蚌,顺带薅了一绺水草,回家把水草倒进了水缸。“不知道你是不是吃这个……”
嘀咕自语一句。
第三日,前夜太累了没有洗衣,因此先起来洗衣,而后捕鱼劳碌。回来依旧带水草。
第四日,太累,白日也没有洗衣,回来也没带水草,因为“看你也还没吃光”,当日,衣服堆在衣盆里,捕来的鱼在瓮里,而渔人因为太累了,只啃了两口干粮就睡了。
第五日,渔人一觉醒来,鱼香鲜美的味道飘飘隐隐,从窗口望出去,竹竿上晾起了满满的衣裳,正是她昨日堆在盆中的,以及,茅屋里亮堂明净,焕然无尘。
渔人纳闷,不得其解。这屋子只她一人居住,谁做的这些?
是谁潜入了她的屋子?
但她没有丢失的东西,反而所有物什井然有序,甚至屋墙边的锄头上边的泥巴都清理干净了。
是谁?
她又疑心是自己做的。不是有那种怪异的病,是说睡着后无知觉起来,做了事行了路都不记得?
但她竟没在屋院里找着脚印。
不管是她的还是什么人的。
就好像,这个无名帮她做了家事的人,没有脚似的。
也罢。
渔人没有过多纠结,吃了桌上的饭食,毕竟她如此贫苦。
她也没有过多时间琢磨这件事,毕竟若是过多费时间在这件事,那么今日的打渔种地就没时间了,缺少了劳作,她的肚皮就将要挨饿了。
她出门劳作。
也是奇,等她回来,把鱼倒进盆里,自己去收渔网,就这一个来回的时间,那盆里的鱼不见了,饭桌上,多了两条热气腾腾的香鱼。
咦?
渔人奇异出声,同时,耳边似乎听到什么东西入水的“扑通”声音,但回头,什么都没看到。
次日醒来,依旧是暖呼呼,香腾腾的饭食,干净的家院和补好的渔网;
当晚归来,依旧是一转眼晚食已毕,这次连她没及挑的水缸也挑满了水。
“是谁呢?”
渔人在水缸边喃喃,但没有除她之外的任何回音。
渔人试图半夜醒来捉人,但不知因何她总是睡得分外熟,一回都没醒来过。
连续这般三日后,渔人有了主意。
这一日,她一早起来食了桌上的饭,穿着被洗好的衣裳,就像已经习惯了那样,带着补得完完好好的渔网出了篱笆院门,只是她没向往常的那样在外劳作到晚上,而是提早回了家门。
渔人藏在家门外偷偷看:
只见,日光渐下,日暮的余晖将小院笼住时,她的篱笆院里传出了水声,紧接着,一道人影从水缸浮了出来!
人影穿着水蓝的布衣,从后面看不到脸面,但他的腰窄肩膀宽,挽起的袖子做饭时,那小臂紧实而纤长漂亮,等他洗衣时转回身,渔人看到他俊俏之极的脸。
“是你!”
渔人抓住了他。
“河蚌!”
这些日子为她洗衣做饭的神秘人竟是河蚌变化的!
男人,河蚌变幻的男人也承认了,“小生本是河里一只百年蚌精,那日幸得姑娘你相救,将我带回家中,还安置我于水缸栖身,小生日夜见姑娘……心生慕,愿意为姑娘执帚烹汤……”
河蚌自陈本想报答她,可日夜见她勤苦能干,心中便起仰慕,如今被她捉住,她若怕自己蚌精之身,他便潜回水缸,只求她外出、夜睡时能为她操持些家务;但若,她不介意他身为精怪,那么他愿意以人形相伴,“恩人孤枕,愿为恩女暖寝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