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犹豫了下，她是想上前的，也想进到小伙伴的那圈里，可不知是生性羞怯，还是这两圈外朦朦又清晰的排斥意味——
她唯恐自己感知错了。因而立在原地，脸上是明显的不知所措。
好在这时间不长，虽然于她的感触里好像过了慢长的时候，但的的确确，实在不是太长的时候，人圈里，小壬注意到了她。
“小妮！”
她亲亲热热地唤她。
旋即到她近前。
她一近，所有的人圈都近。
小伙伴们亦重新近了她。
“小妮扮的谁？”
“丫鬟。”
有人替她答。
“小井的丫鬟。”
“嗯……”
小壬说，“不要小井的了，这次做我的，小妮挨着我。”
啊！
这样怎么行呢？
她还想挨着壬壬呢！
小井跺脚不依，再说，“村女没有丫鬟啊！”
——是啊，扮的仙徒之前是个村女，村子里寻常的农户怎么会有个丫鬟呢？
末了还是赵三郎过来，“那就，跟班？”
他亦已经扮了好，戴着他爹偷藏的小冠。
“哇！”
“这个主意好啊。”
“小妮，你说呢？”
小壬微笑的脸看着她，小伙伴们也都看她，大家都笑着，看起来都满意高兴，小妮脸上为难犹豫，但到底是“嗯……”
又两日，小妮无意听到小伙伴有人议论：
“小妮？就是小壬的跟班吧？”
“嘻……跟班还是丫鬟啊？”
“丫鬟，你们没看见？小壬和她一块走，一高一矮，她还像个小驮马！”
——小壬比小妮高一个头，站在一起个子差得明显，
——一起走的时候她总是揽着她，大半身体靠倚在她身上，
从后头看，可不是驮着小姐的小奴仆马？
“小妮，你别让小壬那么靠着你了，都说你真是她丫鬟呢……”
不多时，一个小伙伴就悄悄和小妮说。
“……不是丫鬟……”
小妮脸色有些白，却还是说。
她们是好朋友啊……
小壬说了，和她是好朋友才那样亲密，不然，不好的两人，怎会靠倚着呢？
所以虽然她那时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叫她肩膀酸疼她也忍住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傍晚，小壬又一次倚着她一同回去时说：“虽然你不如我发小们和我时候久，可我就觉得你投缘，和你最好啦……”
她对着她耳朵轻轻地说，大半身重和半背篓柴的重量同时压在她身上，小妮的肩膀“咔嚓”一声，脸上也露出了疼楚的表情。
这时，几个老叟对面走来，小壬熟悉得与他们暄话，老叟们都笑得合不拢嘴，纷纷赞她嘴巧会说话，同时看到她身边的小妮，道说“你也要跟小壬似的啊”、“就是，见着人怎不知说话呢？”
“这样不行啊！”
末了，都摇着头，还是小壬圆场，摇头道，“小妮是还不熟，往后数了就好。”
“嗐！走了个大妮，没想来个小妮也一样……面瓜似的……”
走得远了，几个老叟的声音还隐约传来。
小妮涨红了脸，脸上极力想藏起低落，不知是不是遮掩得太好，小壬一语未安慰。
到她家门口——因为小壬想要与她多待一会，所以这些时日都是小妮先和她回到她家，再小妮独个回去，这时就到了小壬家门口，她直起身子，却道要请她帮个忙。
“什么忙？”小妮的肩膀坠疼厉害，心里也还因为刚才不被喜欢的评价而失落，闻言却也回道。
“就是，明日要字试，到时你把这个从墙洞塞给我好吗？”
她压轻了声音，带一点不好意思，却把一个纸团放她手里，眼睛直直望着她。
这是……啊，作弊！
小妮回过神来——她与他们这些时日，已经知道所谓“字试”是什么——
其实是村正家原给三郎赵绍祖请的教他认字算术的书师，村正有见识的一些人家，包括小壬、小井他们家，就说愿一同出师资，把自家孩儿也送进了那书课。
字试就是那书师每月一次的默考，考得好时而有奖励。
可这不是作弊？
小妮满脸难为，“我，不……”
“小妮，你和我最好，难道你不帮我吗？”
小妮为难的话就说不出了。
“靠你了。”小壬笑着，爽朗拍她肩。
次日字试，小壬果然按照和她说好的，果然坐在屋后挨墙的地方，那里早提前钻开了一个小洞，她就从这洞作弊。
字试的结果，小壬果然得了奖励，众小伙伴们和大人们都夸赞她，小壬笑得不见一丝心虚。
这事后，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小妮是小壬最好的朋友。
过几日，村里的货郎那儿新进了一批纸笺，似是隔村的哪户富户定的，货郎从城里多拿了些在村里散卖——
那纸的确好，不单有香味，好像还有香粉呢，在光下亮晶晶的。
书师买了一些，村里小伙伴也缠磨家里，似小井，就得了五张给小伙伴们炫耀呢。
小壬找到了小妮再次让她帮忙。
这一次却是掩护——
她也想要香纸，但不想花钱，不单是她爹不给——小壬的爹原先也行商，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似这般华而不实的冤枉钱是不愿花的。
当然不止小壬爹觉得花钱不值，小壬也是。
只是她不愿花钱，但还是想要那香纸……
“小妮，我们一起去买啊，”
她笑，
“到时候，你挑你的，”
“他家香纸不同样的是分开放的，你掩护我一下。”
掩护，掩护什么？
——偷窃！
她瞪大了眼，她却淡然平稳，仿佛说的并不是偷东西这样、这样不好的事。
那般理所当然和自然语气，她悄悄：“还有二旺，他们都是偷的。”
都是……
——都是如此，所以是正常的啊。
如果你不帮着掩护我偷，你就不和我们一样了，你——就不是我好朋友了哦。
小壬自然地说完，自顾定时间，好像根本没看到“好朋友”为难、已经皱成一团掩不住的苦脸。
如何战战兢兢、内心不愿，小妮也还是去了。
小壬自然得无有任何意外，甚至到货郎家时比小妮如常、淡然的多，甚至还得了货郎的夸赞——夸奖她能说会道，字试学得好，是村里孩子里最得讨喜，日后，将来到了仙人跟前，说不定也有大造化。
一如平常村人们常夸的话。
白珑就在“小妮”的躯壳后，冷眼看到了她偷窃全程。
待从货郎家出来，她比她要求得出来得早——
因为小壬要求的就是小妮在里面至少挑买两张，不然，怎么能给她足够的时间呢？
而最后小妮挑出来了，付钱，她便也一同出来——毕竟，两个人进去，倘若一个都没买，多不好呢？
可是小妮却提早出来了。
不止如此，她还没有付钱——没有买。
“小妮，”
皮相算得明艳的少女，此时却略有些阴低的语气，“你怎么提早出来了？”
语气略略的阴，脸面却是和气如常的，甚至声音也是轻柔的。
若从旁处，亲密情深。
小妮翻过掌，掌心里赫然两枚小钱。
所谓小钱，就是破碎、有瑕的灵石，它们大多只有正常灵石三五分大小，修士们不用，但在无有灵力的凡人间，或穷困潦倒的散修间流通。
她略有些苍白的掌中，躺着的正是两枚碎小的二分钱，“我捡到的。”
“哦？你从屋里出来就是看到了它们？”
——从窗户看见的？
小壬垂回眼，两只眼珠定在她两枚小碎的钱上，“是我刚掉的，”她抬起眼，语态自然，神情若常，“是我刚掉的钱，你捡到了啊。”说着伸手，淡然地朝她拿钱。
小妮、或者说白珑，这次却没令她得偿所愿，她合起掌，守住了自己的钱，叹一般：
“你的脸皮……怎这般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