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到的时候，素舒山已与四处旁的山没什么分别。
倘若定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大抵是这山比旁边左右的山都小了些。
左右高仰的山邻，令这山夹在其中，越发不显眼目。
很难想这便是先前令寨子里人驱奉热烈的神山。
老大在山脚下呆立了一会儿，才蹬起腿脚往山上窜。“小珠姐！”
不过才窜了几丈，就看见迎面朝下而来的两人，她想也没想，一眼看得后面那个低些的身影是小珠，立马脱口大唤了一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小珠一身布服，怀中身后却各有一个大包袱，而走在前头的，“大、大仙……！”
小老大磕绊了下，才把这声称呼喊全乎，且后知后觉，等两人都看见她，又走近了几步才想起来行礼拜一拜。
白珑点了点头，“老大。”
小珠是过了一会，才恍惚听见，看见，“妹妹。”她才亦唤了声。
她总是这么叫她的，即使老大还没给自己改名叫老大的时候，她就这么叫她了，后来老大改了名称，严令告诉那些小跟随们要称呼自己的新名字，当然她也同她说了，但她彼时想了想，道说：
【“可你就是妹妹啊”
“即使改了名字。”
“那，我叫你老大妹妹？”
“妹妹，要做老大，可不能忘记了自己曾是妹妹”】
做老大，不能忘了自己曾是妹妹——
这句话一度是老大自己翻来覆去琢磨的话，觉得甚有哲理，说不定就是小珠姐教诫自己的什么哲思真言，虽然她后来才知道是她唬她的……
——她看了那么多书！像这样的话简直张口就堪来！
老大顾不得大仙在场，抬手一面说话一面急急向她比划了下，却是以着那语无伦次关切的言语，掩饰她用手势比划出的暗语，山神？
无需多言，两个字足以替代她诸多切问。是问她山神、神山，亦是更是问她——如果山神和神山都成了那般异样，那她呢？
小珠阿姐你可还好？
你又出了什么事？
白珑看在眼中，自是明了，只是没有拆穿，只看着想问不敢明问的老大，再看恍惚尚未收神的小珠，道，此番天色已不早，雪也越下越大，不如先去山洞一夜，等明日了再赶回她们寨。
她说的山洞正是小老大此前给小珠捎带吃食藏着的那山洞。
小珠不言，小老大自是无有不应。
果然，到了洞中，不需多问，那女仙已经撩起衣袖，也不见她怎么施术，就见了地上生起火堆，洞口外呼呼的风雪也稍停了。是用法术把洞口堵住了？
白珑没在洞中久待，只道一声出去看看便暂离了山洞。
她一走，小老大立马望向小珠。
小珠这时终于回缓些神思。
“不必，防怕仙人，她并非……”
她思绪仿佛溯回方才，或者说，她有一部分的心神一直留在那时……
她与老大简要说了近时发生的事。“……山君救我，我仗他才在此山活命，不过，他终究……这山终究，此前不是常态，现在这般才是应常。”
老大听不甚明晰，不过明确感到不应此刻再追问，只是从她话音里也听出山神大人、不，山君应当……
“那……大仙，令山正常了？”
既然之前不是常态，现在这样才正常，那，是不是说，仙人让让那使山不正常的山君……死去了？……
小老大不曾明问，可话里眼神里全是这意思。小珠看明了，一愣，“不……”
她竟笑了起来。
虽然极是清浅，也还带着通红的眼眶。
“不是仙人大人。”
——是山君自己的选择。
她脑中清晰还留着他们那时的影像……
那时，在他将她环抱住时，她同他一起，同经了一次他们相识相处的路，只不过似乎是以他的目光——
她看到他眼中看到的自己，听到他独看着她时的喃喃，他的每一缕神思、心念，都轻轻传达予了她……
“你看，雪愈大了。”
小珠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摸了摸老大的头，含笑看向洞外。
“真漂亮啊……”
她轻轻地说。
山君大人，亦是花呢。
…
白珑留出了地方给小珠和老大，约莫着她们说话的时间，一时小刻回不去，她重巡了一遍山，山中里外已经与寻常山无异，她亦并不意外。
杏妖已经是经年的大妖，这山中但凡有成灵之物，也被他吸了个干净——
倒并不是说他有意，只是他化妖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吸收灵气，就跟草木长大须扎根土里汲取养物一样，他要化成这般大妖，自然也会收尽这山里清灵。
如果今日化成的不是他，而是旁的妖，那他就是被吸取的那一个。修炼之道如此，自然天然。
白珑又看了那巨木消塌之地。
地上一片石，静空如也，除了这空处比之旁的地处格外阔大，以及过于净了外，已看不出那树、花妖存着的半分痕迹。
任务石在她胸口，浊气静静涌流其中，没有丝毫异样。
她原本打算送小珠回去再回来探，只是现在……
白珑探出一道灵力从那石地而下，果然，这灵力竟然似乎探不到底处一般——如她所想，这花……连山身内都驻空了……
她想起他的力量，如果不是他甘愿入石中……
一时，她立在原处，心府内念想颇多，包括此前陈家堡和南境的龙盘村，此前的妖鬼皆是害了人命……
不过，待次日，三女回到山前村寨，才听说寨中的夫子得了失心疯，“不知怎么就扒了衣裳！”
一伙小孩野兔子样窜出来，得了老大的示意后七嘴八舌地学起来，“半夜翻人墙头——”
“要抢人家闺女呢！”
“就是赖子家——”
“哈！那老登西跑错了地，扛起赖子要把他偷家去呢！”然后赖汉以为是贼偷，失手把他打死了，不过赖汉分辩说夫子本来就有病，“不然半夜能扒我家去？肯定是病犯了，这是起病了赖上我了！”
不提赖汉喊冤，众人把他绑族老家去，要请族老处置，不想族老家却也顾不上——
“错了、错了、我错了，我编瞎话了，呜呜……”
一个小子活灵活现地学。
族老不知怎么，一夜间话说不利索了，好像是被什么吓着，翻来倒去就这几句话，还偌老个老头了，哭得像他孙子似的，呜呜嘤嘤，寨里人都说是像中风。“人老了就是这样……”
不过他家人却不知为何没请大夫，只是顾不上赖汉的事是一定的了，众人无法，只好先想出个处置，把赖汉拴起来，先不给他饭吃，毕竟，饿得厉害了的话，就没力气伤人了吧？
毕竟谁知道他会不会还杀人，犯了凶性的人，可不敢让他乱去哩。
……
两日后，小珠和老大离了山村。
“我欲搬到仙城去，听说最大的仙城叫令吾城，我想去看看。”
而老大，“我本来孤女寡孩一个，小珠姐不嫌我，我跟着姐姐。”说话时已背上了包袱。
……
白珑行在雪里，则望着身后空无一物，“还不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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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鬼·《山神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