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珑进得陈府便觉一阵清凉,生生好似比外头炎炎赤暑差了时候。
陈家为迎仙师,早置备好了住处,正在宅中最好的方位。
此时陈员外便请她移步那处先休息一二,“天长水远,仙人远道,凡俗居地,万望仙师莫嫌”。
白珑余光看到身旁恩兽,道:“也好。”
只是休息便不必了,她让陈员外把家中事再道来。
陈员外心中自是求之不得,当即说与她。
原来陈府出事的四个姨娘,分别是十四、十三、十二,还有第十一房姨娘,按进府的时间,正是倒着来的。
十四姨娘出事在洞房那夜,事情与老妪说得相差无几,陈员外半夜突然醒来,看见妆台前无头的身影,看清抱头梳头发后吓晕过去,再醒来就什么都不见了。
十三姨娘是在花阁中,花阁是她的住处,因为她爱花,所以陈员外将花园里的花阁给了她,却不想一场玩乐,“我不知何时睡去,再睁眼就见她在窗前,那里正有一梳妆台,她与十四娘无异……”
陈员外白着脸,十二姨娘出事的时候,家中的镜台早就请高人封起来了,她出事在书房中,“我的书房,更不会放那些,她是举了一面小镜子……”一面小手镜,放在袖子里都藏得住,陈员外根本不知是她自己带进去的还是妖邪作祟,只见她一手举着那小镜子,托着头颅照看,仿佛揽镜看她哪里不美呢!
手镜里,熟悉的美人面,眼波一转冲他一笑,陈员外昏死。
再之后的十一姨娘,陈员外小心犹豫了下,见仙人一直含笑微微,一直未变过一次脸色才小声道来,原来那时他已经求请许多高人,但那作祟妖邪始终没抓到,就有一位高人建议,不如做个陷阱,
“十一娘自愿……”
白珑接道:“做诱饵。”
“是……”陈员外松口气,苦笑道:“但做了那么些筹备,也没能……就连十一娘也未保住。”
陈员外道那时选在了他卧房里,提前备好的妆镜台,十一姨娘进去,但是他不记得其间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模糊里再醒的时候十一姨娘已经那般……
“她的头在腿上,不知是不是我们提前布置惹怒了背后妖邪,十一她的脸……狰狞”,
而更令陈家人绝望的,设下天罗地网暗伏的高人竟也中招,和陈员外一样根本不记着当时发生了什么,更何论那妖物的影……
说话间引她到了那迎仙居,白珑一路听着,少有插言,此时听陈员外说完,方道,“那四女出事前都与你同房过?”
陈员外正等着她询话,却不防听到这句,起先他还以为自己听岔!
但身后突然安静的众人,连脚步都仿佛停了一息的境况,告诉他他没有听岔,这仙师,女仙问得就是……!
陈员外顿时涨红了面皮,然也不敢不答,只在她毫无所问之问题’不合宜’的自觉的神色里,嗫嗫道“是”……
白珑点点头,一行人说话间来到迎仙居,但见屋室华丽,廊檐高悬,美园美器,陈员外等人请她入内。
一行十二美少年分侍左右,有为她捧茶,有燃香,鲜食美饮,堂中四角堆集宝塔形的供奉,黄白金银,宝华玉器,白珑坐上首,陈员外在堂下立着,身后是他妻妾儿女们——
二十三四岁的长子领着一群萝卜头似的弟妹小童,另一边的陈夫人带着颜色鲜艳的十数姨娘。
长子平平相貌,不及陈员外,爷俩只承了一二分相似,姨娘们躲在陈夫人之后,行止依赖。
白珑问陈员外四女来历。
陈员外道:“她们都是可怜之人。”
他道十四姨娘是山中猎户之女,是有一次他外出行商,途径那山道遇了匪贼,逃到山上时被她救了。
“她把我藏在一山石洞,才躲了那些贼人追击,给我草药、干粮,我才活下去……”
伤重绝望之下,纯洁善良的少女,陈员外如何不心动?
感动之甚,许下诺言,倘若他能安全回得家中,必备下重聘礼来娶她,“只是我不曾想到……”陈员外悔怒,“那些匪贼寻我不到,竟是屠了那山!”
他悔恨痛道,“那山里原也没有旁人,只她家一户了,她、她就那么……那么失了家人。”
而后洞房之夜,还以那般惨烈之状出事。
他哽咽抽泣片刻才能继续说下去,
“十三娘,十三娘原是歌女,她是随南面商队来这里,那商队带着她们这样的人,说是借她们驼马车队,实则是有她们卖身契的,我在一酒席上遇着的她,她明艳姿容,处污泥却不染,我怜她,便给她赎身,她一向识我心意,是解语之花……”
他擦眼泪,“十二是我故友之女。”
“彼时友家将出事,破家前将她托付与我,她伶俐活泼,我待她女儿般,惯常纵爱,不想正是我纵容,那时不忍她在书房外求,让她进门,却不想害了她性命!还有,还有十一娘,她侍候我多年,我不忍她只是通房,才给她妾房位份,却不想、不曾想她……”
陈员外终于痛哭出声,他哭求道,“仙人,呜呜……仙人,我自知她们大约已不在人世,可就算死了,我也想寻回她们的尸首,入土为安,至少也要让她们入土为安啊,小人求仙师!”
说着跪倒在地,他身后的陈家人也跪倒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