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珑顿住。
清风吹过碧林。
白珑：“还有呢？”
“仙祖大人，就没有旁的还想与我说吗？”
清离看着她，只见他垂动了下眼，睫毛像透明的翅羽，却没有听见他再开口。
“呵！”
她冷笑。
“所以仙祖大人只有一句真实名讳想与我说？”
“我是不是该诚惶诚恐谢恩，荣幸我竟然得知仙祖大人真实名号，或者，该谢罪，我竟那般胆大，有眼识不出仙祖大人，将仙祖大人的名讳叫了那般长时间？更或者，仙祖大人竟然在我认不出仙祖大人的时候，就已经将真实名号透露给我，我该更加感怀热泪盈眶？”
一字一句，毫无敬重。
可以说冷嘲外露。
他摇头。
“你说话！”
白珑这一句呵出声，才反应过来般，脸色铁青，抿了抿唇。她……
白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情绪起伏得有些不对。
过于……剧烈了。
她是说，她知晓自己对他的种种情绪没有压下消隐，而是暂时中止住了而已——在他猝然哭泣了之后。
她克制住了，没让它继续升腾，因为这显然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然而——
她现在感到了不受控。
她的情绪冲腾得猝然激烈，甚至隐隐有狂暴的感觉。“你……”
她不自觉抚心口，皱眉想让他先离开，她并不想自己这般、也不喜不受自控的自己。
但眼前的人没有离开，反而袍角逸动，走近她一步。
“你！”
她感到剧烈的生气和忿怨：“你先离开！”不是能感知她心绪吗！做魔仆时那般合她心意，现在怎么反而不知了？！
她感到胸腔翻滚的怒气，灵息潮涌，甚至牙根一股冲动的痒意，她抬头，忿忿盯他，却见他俯身……
“你……”
她的话还未尽，或者说陡然失去了言语。
她被他抱了起来。
不带任何狎昵。
她像是坐在了他臂上。
有清冽像冬雪里松枝的气息，她躁浮的心绪忽而就静了一息。
但这静不是永久的，而是求医之人骤然找到解药时的，突然静息。
屏息，凝神，不要惊走了解药的静候预备。
她的喉间不觉吞咽了下，舌根牙尖的痒意愈甚。
“没事了，”发顶，传来冰轻的声音，手掌将她的头徐徐按向他的脖间，“没事了……”话未落，白珑狠狠咬破他侧颈，他的话亦止住。
……
白珑的意识飘荡，仿佛置身梦里。
“白珑！”
一道厉色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陡然惊回神。
“白珑！”
这声音又响起，听在她耳中却叫她愈惊，“师、师尊？”
这竟是她师尊灵均的声音……
“孽徒，你好大的胆子！”
这声音厉严，“竟敢惑仙祖！”
我没有！
白珑下意识想说，但她的心中焦急，却不知因何口上拙钝，竟说不出解释来。
“白珑，不可惑仙祖，你且看，他……”
后面的声音隐约，她听不甚清，只觉迷蒙里随着这声音指引看去，只见……
仙人般的清离仙祖，仙衣渗血，长发委地，浑身气息如乱流风暴，他闭着目，如一个冰做的仙人，可分明是重伤之态，重伤……
白珑瞳仁骤缩，这与在夜雾林初见他时，像极……
“闯大祸的孽徒！还不快来！”
白珑神识一凛，意识被拉去……
……
“小珑儿！小珑儿！”
“小珑儿，醒来，小珑儿，能听到吗？还好吗？”
白珑徐徐睁眼，“师尊……”
“小珑儿！你醒了！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白珑渐渐看清，眼前先是一片白，接着出现一个人的脸，是……“小……师伯……”
“嗯！是师伯！是小师伯！是我！”置身这纯白之中的，正是衣冠规整的杳冥。
“小师伯……”
“嗯！还好吗？小珑儿？对不住，我刚刚是为拉你回神，才……咳，仿了你师尊声音……”
刚刚……
方才一切倒放般想起，她喃声重复：“是小师伯……”
“对……对不住，”杳冥歉意地摸摸鼻子，“你还好吗？拉你的神智来这不易，要躲避过仙祖他，我们没有旁的法子，小珑儿，你感觉可好？”
身上仿佛眩晕般的感觉褪去，白珑点头道：“还好……”她脑中有许多疑思，也终于看清，这纯白的陌生地方，不止杳冥一人……
杳冥：“那就好，那就好！小珑儿，师伯给你介绍，这是……咱们的上清长老。”
上清长老……
白珑眼瞳再次缩紧，她只知道宗门有九位上清长老，据说上清宗的名字就是源于他们，据说他们是剑宗之初就有的职位，每一代都护卫着宗门，而且每一代都会闭隐，他们的洞天在主峰附近，犹如九座星台拱卫着主峰，也拱卫着整个上清宗……
白珑自从进入上清宗的那一日，九座星台就那般静静拱卫着，及至此，这些年她已习惯它们静静守卫着，连同宗中其他弟子们也是，或许如她一样，最初还会对它们好奇，久而久之就习惯，就仿佛，九座星台与宗中的道道仙峰一样，是天然存在那里的，连同长老们一样……
久而久之，似乎也被“遗忘”了去。
白珑也曾“忽略”过他们。
但现在她盯着这熟悉的白色光晕笼罩的人影们……
“是……你们……”
她半撑身坐在地上，她的周遭，全是白色……
身下，是不知何材质的石面，白光隐隐，她仰着头，环绕她四面的是九座犹如直插云霄的高柱，犹如白色玉石所制，但又有着与地面不同的白光，而在每一座高柱间，九座石座，九道笼罩在白色光晕里的人影。
参天的高柱，辉洁的白光，白珑和杳冥犹如蚁虫渺小。
她望着这白，口中的话呢喃而出。
这白光笼罩人影的模样，与魔头展现给她的一模一样。
而她的话刚落下，那白光中如虚幻的白影便落了下声音：
“果然，魔混淆了你。”
这是如天道叹息般的声音。
让人听到的一霎感到被注视、被包容、被保护着，被宽佑，白珑感到了后脊从皮肉下生出来的战栗感。
她紧紧盯着上方的长老们。
杳冥目光上转回到白珑身上，神色是少有的微微肃容，但又掩不住的担忧，“小珑儿，你被魔迷惑误导了。”
但白珑怔怔转回头来，却没接着问下去，而是脸色苍白地问：“他、仙祖的伤，也是小师伯为引我来此的假象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