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晨时。
白珑昨夜守宅一夜,未发生端倪,今晨一早,见陈府女眷捧花来见,她现了身,才知陈夫人处设了宴,却是陈员外觉得昨日不曾再拜见,有失礼数,所以昨日就嘱咐夫人备下宴,以免今晨若请到仙人再失礼。
“仙师,请你入宴吧,”一个脸若花娇的姨娘道。
面如芙蓉,神却天真纯态。
“是啊,奴奴们还从未见过女仙……”
另一个抱着花枝的姨娘也道。
花还带着露水,娇艳欲滴,是她们特意采来,用以献给女仙。
白珑含笑颔首。
不多时来到宴处,正是陈夫人之所。
朗阔的长石案,摆置清果香饮,蜜酿精食,食器无一不美,花苞在茎,果实坠在翠枝,衣裙翩翩的侍女穿行其间,不似人间,却似“仙景”。
果然陈夫人迎上前来,道自己忙于此处,未能亲身去请,是向她请罪,又道,“不知仙师规矩,亦不知喜好,仓促布置”,白珑望过这玉庭妙境,和声微笑,道“夫人有心”。
入宴,她被请上座,乃是长桌居中上首,下首的两座空着,陈夫人坐于她左手侧下下首,往下是众多姨娘们。那空出来的座是陈家父子的,姨娘们道陈员外原也想陪客,可这都是女子,仙子是女仙呢,或许他们父子不来更好?
那活泼大胆的姨娘说着,禁不住抬眼偷瞧她。
她们对她极是好奇呢!
白珑笑听着,对陈员外不在无有意见,对姨娘们的偷看也无有怪罪,姨娘们很快大胆起来,问她诸如:
“仙界可有女仙师许多?”
“似她这般都能往来人间,竟能下仙山吗?”
还有昨日她休憩了,今日可是要降服妖怪了?
陈夫人忙阻止,白珑倒无怪罪,一一答说:
是,修仙界诸多女仙,女修男修当差不多,
“随意”往来人间是不能的,不过下山当是无碍。
还有,昨日不止休憩,“其实也查了些”,不过降服妖祟,“我亦望愈快愈好啊。”
如是,姨娘们渐渐不惧怕她,至宴将尽时,她问道:“未知各位家乡来处?”
一姨娘道:“妾身家乡远处,逃荒而来,早记不清。”
一道:“奴奴是夫人陪嫁。”
一道:“小女子随父卖艺漂泊,后卖身葬父,老爷买回呢。”
又一道,“妾原是出家人,后来庙子被毁,还俗至此……”
另一道,“说来……羞然,妾身前面有一夫婿,可惜命短,后被那家图谋身财,幸而相公不嫌……”
一对双生姊妹,“家父自我们小时就将我们许配,”
“父亲相中夫君,”
“我们自小感情好,”
“嫁了人也不分开,”
“姐妹侍一夫,”
“亲上加亲。”
余下亦,“奴家远,是老爷当初行商……”
“奴偶然见相公一面,心中仰慕……”
“……妾与老爷是表亲来着,家道中落,投奔而来……”
末了,陈夫人轻道:“她们都是可怜人。”
白珑徐徐点头,陈夫人亦说出她的来历,在邻城,算得耕读之家,与陈员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原来,如此。”
白珑若有所思,看着姨娘们种种美丽,然不论何种美丽,与她们进这后宅的年数比,都过于年轻了,而陈夫人对她们宽和怜慈做不得假……
那厢,陈员外正紧等着,就听白仙师那边宴毕,正要见他。
“真的?”
陈员外立时露出喜色,一面起身来一面伸出手,旁侧的陈少爷搀扶住,陈员外道,“一定是你娘,知我等得心焦,特与仙师提我,走走,我们快些去。”
“老爷厉害,”传信的仆从道,“正是夫人与仙师说老爷在外等,”仆人又将陈夫人的话学给他,又把白仙的话学来。
陈员外抓住其中一句:“你说仙人已经查过了?”
查到了什么?什么时候?可是有好消息?当下,陈员外脚下愈快。
待到了地儿,却脚下慢住,因着那情景,白玉桌,粉丛花径,他的美妾们都在其间,连婢女的裙纱都翩翩飘飘,陈员外脚步慢下,一时竟觉如画里的仙景来了跟前,尤其其中有位真正是女仙,正在那正当中。
这一顿慢,那厢便目光投来,陈员外再不敢耽搁,忙敛神思,速速上前拜去。
白珑受了他的礼,居于座上,道她已经在宅内外查过,“此中妖祟不寻常。”
陈员外立时忧心惶惶。
白珑道,“昨日连同今日,从夫人们还有家主这里知晓颇多,不过还有一事。”
“何事?”陈员外急回道。
白珑道,“倘白石未曾现,仙门不曾管接此事,不知家主原作何打算?”
陈员外一愣呆,仙人若不来?
他喉咙当即冒了许多话,譬如一直求请,既然是仙人,难求请才是理当,他亦知传说仙人大都怪性,难道她这是考验他是否真心诚意求仙请助?
又:或她降不出精怪,趁此想走?
陈员外口里积聚了许多好听恭求的话,然一开口,真话却有自己想法似的不断吐露:“原打算冲喜来着,”
“有个大师给我支的招,我这一家的事都与女子有关,且不知什么相关,但既是从女人身上而来,或许选一个福女,八字好命旺我家宅的,喜事一冲说不定就消了灾。”
白珑直视着他:“家中已失四女,娶新人为喜可有不适?”
“这如何算不适,”陈员外睁大眼道,“该说合适才是,正因失四女,才该补纳新女,若四女有知,亦当瞑目。”
“那你想纳何样的?”
陈员外只觉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恍惚觉说错了话,不该再口出错眼,应当更改收住!另一半却是迷迷蒙蒙,远望着座上女仙,只觉仙气飘摇,那一身仙风道骨,着的是布衣道服,原跟曼妙仙裙大不同,也不该惹绮思遐想,可正是这‘不该’,他双目呆然,颊不觉拱起,口涎将要溢出,说道:“仙师这样的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