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变得容易。
从前需要几十人才能围猎的巨兽,变得几人就能将其杀死捕获。
从前十几人才能拖动的猎物,现在两三人、甚至一人就能将其带回。
巨兽、禽鱼、虫植,从前任一一种都是部族的威胁,任意一只都能杀伤无数族人,渐渐变得不再是第一要敌。
从前人族在其他族类的夹缝里生存,现在,其他族类开始被驱逐、被迫迁徙,为人族让开更多的驻地。
山洪、暴水、森火,这些仍然存在,仍然收割着生灵们的生命,但被带走的生灵里人族大幅减少。
从第一个孩童使用出灵力之后,人族似乎在极短的时间里爆发出诸多的“借灵者”。
是了,他们称这种能够使用灵力的人为借灵者,顾名思义,是向天地神灵借取了力量的人。
‘是先祖神灵看不过我们人族弱小,借予我们力量让我们生存!’
人族里的智者们如此说道。
借灵者们理之当然地成为更重要的人。
他们也认为自己是受到神灵看中的庇护族人者。
族人们会推举他们为领袖,愿意受他们的指领,借灵者们享有更好的食物,但同样的,他们尽心保护着族人们,为部族驱逐兽虫、占卜天地间的水火灾厄,带领他们占领更多更适宜的地界。
人族的地界前所未有的广阔,人族也前所未有的壮大。更多的用具被制造出,他们有的是寻常人族创造的,有的是借灵者制造的,借灵者为寻常器具加诸灵力、使它们成为更有力量的灵器。
有了灵器的帮助,人族像是爆发一样繁盛起来。
就像从前不知多少年的弱小是为此时的繁盛积蓄力量,人族的繁盛远超其他所有的族类。
而借灵者,也因为自身擅长不同,分出了擅武力者、擅灵器者、擅草药者、擅卜者等等种种……
人族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
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的第一。
城池建立,从人族变成人国。
所有人都知道人族的强盛离不开借灵者的存在,人们试图发现借灵者的秘密,所有人都想成为借灵者——
为何祖先神灵选择他而不是我?
他比我更体健还是更智慧?
人们试了种种方法,但都无一人祈求来神灵们的赐力。
似乎借灵者的遴选从母腹就开始。
可即便同母同父的孩子,也不一定所有都能成为借灵者——
而那些成为借灵者的孩子,身体、智慧、性情,千千种种。
祖先神灵,你们的选择难道如此随意儿戏吗?
认为自己理应成为神选者的人,不忿不平;而成为借灵者的人,亦开始怀疑神选:是神灵选择我们赐力吗?不,我们应当时天生如此。
就像有的人生来就强壮,他们是生来就不同,所以才成为借灵者——
不,既然灵力来源是他们自己、而不是祖先神灵,那么亦不应该称他们借灵者,他们就是灵者。
灵者越修习越强,所以他们是灵修、修灵者。
以新的名称自居的灵修者们,与寻常人族悬隔开来。
冲突、矛盾,寻常人争不过修灵者,强愈强,弱愈弱,新的地位已成不可逆之势。
同时,灵修者之间的地位争夺亦愈演愈烈。
擅长同一种天赋的灵修者们自然而然地聚居,性情里极不相容的也愈离愈远。
聚居在一起的同道者们可以用本领高低决定地位,但极端不相容的两方却难决胜负。
一些争斗如小的摩擦涟漪,很快平息中止,但也有一些争斗愈来愈甚,一次的中止之后往往带来下一次更甚的冲突,死伤的人越来越多,波及的范围亦越来越大。
白珑“看到”了无数次的争斗对战,她能“看到”他们灵气的变化,这些变化的变速极慢,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难以觉出,但她的“视线”里的时间流速却是极快,她一眼看到的便是百年,一转瞬便是数百年、千年,因而,那些速度极缓的变化、那些身处其中的修士们难以觉察的变化,在她“眼里”却清晰难掩。
一开始,所有人身上的灵气都是灰色,但随着时间的变化,一些人身上的灵气越来越清澈透白,而另一些则越来越灰深渐沉,最后,变成了银白与墨黑。
灵气截然不同,修士两不相立。
在数千万年的变化里,终于,两方势不两立,变成了泾渭分明的白修与夜修。
修士们的性情各有不同,但白夜的两方,却是截然的两极,乃至他们的城池:
白修的城池稳定,修士与凡人皆有各自的规则,譬如凡人生存的规则,他们以自己供奉修士们,同时不要动乱、械斗,那么,修士们便会庇护他们,允许他们在自己的领地、城池;
夜修的城池随时在荡动,他们谁都不会遵循谁的规则,如果说,哪一个夜修遵从于对方,那只有一个缘由,那就是他暂且敌不过对方,而向胜者暂且低头也丝毫不会让一个夜修感到耻辱,他们只会跃跃欲试、随时准备着击败对方,隐忍也好,降服也罢,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手段。
一个凡人,在白城里勤勤恳恳、遵守规则,运气好的话很可能活到老;而在夜城,几乎没有年老、羸弱者,但与之相应的,这里也没有任何必须守的规则,只要你能居上,便可居上。
截然不同的两种生存,像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白珑看到他们扩张到极限,也繁盛到极限,天地间的生灵除却人族,也更迭无数次,曾经捕食人族的巨兽早已灭绝,现在的人族皆驯服于人族,或者说修士,而被允许存在的草兽虫植里,有一些竟也有了灵力。
精怪、妖族,诞生了。
新的生灵带来新的盎然,纷乱、相争、角力、胶着,但也蓬勃、生机、兴灿。
此世到了最鼎盛的时候。
而后,是盛极则衰。
“不对劲。”
不知是第几代的佶对着白修城主们说着。
“小辈们变少了。”
——佶口中的小辈,是白修里的新秀小辈。
白修们重视传承,长辈者会教导抚养小辈新苗,佶说的小辈人数变少,是以数百年为期而算的,这种变化同样是缓慢的,但这一代的佶有卜算之能,她感到了这变化里的不祥预兆。
同样的感知亦被发觉在夜修之地:
夜女王敏锐地觉知到,夜修之境的力量在下降。
这下降同样是以至少百年为期而察得的,不是指某一个夜修力量下降,而是夜修之境整体。
——这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