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珑在次日收到一封信。
起初,她以为是云若的信。
虽然她们昨夜才聚过,她如今也是刚刚从山下回到灵均峰,但她的信从来不以间隔的时间和距离能衡量——有些时候她甚至在她跟前,却也捏出信鹤来给她飞一封短信。
白珑彼时问起,她只嬉笑,说“情趣哦”——
白珑不曾体会过这般的情趣,也不知晓旁的友人是互相如何相处的,但她也能感到她做这般情趣时毫无恶意,以及因为她收到信的短短的错愕而被愉悦到发自内心的笑意,所以她也就不多问,只默默收下信了事。
不过信一到手,她就知道约莫不是她的。云若的信总是带着馨香之气,这一封寻常无味。
她打开,果然不是云若的。
“白道友亲启……”
信的内容不长,是关于……秦穹的。
这让她讶异了下。
信上没有直白的写“秦穹”二字,是用的山下市坊流言八卦时的一些代称,她之前看的事纪中就常常用到,信上说,秦穹近日被其姐亲身教导修炼,还写出了他被“教导”的时日,大约至少还有十几日,末了,让她“不要忧心”。
白珑再看信尾,没有署名,也没发现什么标记印样。这是一封……
帮她的信。
她拿着信,一时若有所思。
灵均峰的山界稳稳静静,她试着探查,也不曾在周围探到什么人,所以这信,是从远一些的地方来的,而又这么了解离火峰的事……要知道,她也打探过秦穹的消息,但只模糊知道他近来没出离火峰,具体因由却查不到,离火峰的规矩从来不小……
她看着信,慢慢将它折起——很难当成巧合,她在前一日才遇上一位离火峰的人,对方恰没有对她避忌不及。
…
过了一日,她去任务堂,申请了第三次出接任务。
好歹这一回的值事不是上两回同一个弟子了,只不过这值事比之前的那位更加沉默,耷拉着脸,全程不爽的气质遮掩不住的外放向她。
白珑只当不见,亦沉默的办完就离开。
“怎么又是……”
“已经两回了吧?”
“这第三回……”
丝丝的议论声间或入耳,入眼所见却没有第三个人。
她亦没有在意,只回往灵均山去。
——第三次大约在年前是申请不上了……
不过,也还是要申请上,万一呢?
就算最后没有申请到,那也是……她尽了人事了,最后轮派不到她亦是没办法了。
接下来要加紧修炼了……
她这么想着,经过一处山角,山道上忽然传来一声:“白道友?”
她垂眼看去,看见一浅金法衣,样貌陌生的男修。
“孙……道友?”
她没多犹豫,飞落下去。
孙耀:“是我,没想到白道友还……认得我。”
白珑已然落下来,这山道狭窄,不常过人,她看到眼前孙耀样貌陌生,但声音抑或给人的感觉都与那日见到的男修像极,便道,“孙道友与那日只有皮相不同。”
孙耀:“白道友……”他眼睛微亮的看她,眼里有难掩的欢喜的笑意,只唤了她一句,就似不好意思的停了下。
“我……刚还以为看错,没想到真的是白道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他摸摸头,对她朗然又些些赧然地一笑。
白珑看着他。
“嗯……”
过了片刻,才嗯出一声。
“白道友这是……外出,又去城里了吗?”
孙光显就像找话与她寒暄般,“我刚回来,我是说,我今日没下山,正要替师父送东西去……”说着,他提了提手里提的小匣子。
白珑点点头。
“白道友……”
“昨日我收到一封信,敢问是道友所送吗?”
孙耀的话没说完,就听到白珑如此说道。
他面上一怔。
而后便是面皮渐渐氲出些些红意。
“白道友,我……”
他似乎在看她面色,想通过这个看出她生气没,但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于是他语结半晌,到底垂头有些沮丧的闷闷承认:“是……”
白珑:“以后不要与我送信了。”
“白道友!”
男修猛抬起头来,“道友可是气恼我,我……”
“不,”白珑打断他,语气却没有粗暴冷硬,相反,她是平和而不疾不徐的,让人隔着那狞色的面罩似乎也跟着她心绪静下来,她道,“并非气恼,孙道友助我,珑会报答,只是望莫再有下一次。”
即使拒绝,她竟也叫人难以生出恼来。
孙耀一顿。
他这下是真切的顿了下。
她向他点了下头,眼见就要走,“等一下!”孙耀忍不住开口。
白珑略停,正待要开口,但这次孙耀打断了她,他急道:“白道友,请听我说!”
但他的话也没说完,因为半空突然响起的声音也截断了他:
“男修,死缠烂打可不是什么好风度哦。”
轻轻扬扬,既是女人的声音,也是翩然落下的紫鹤。
两人皆是一顿。
紫色的鹤落地,赫然变作一身形模糊缈约的女修。
孙耀:“你……”他饶是掩饰,也露出一分色变。
他明明在两端路都留了器阵……
云若嘻嘻笑一声,“我是白道友最好的友人呀。”
她抛出一个飞眼,却是对着白珑。
白珑顿一顿,到底没有反驳。
云若:“我说男修,你姓谁名谁,何方承师,在这羊肠小路堵截我蜜友,可是有什么算计!?”
她前一句还袅袅约约,这一叠声就分外不客气。
孙耀被她直白问得当即脸上几变。
“你、这位道友,”他抿唇,看白珑,像看在她面上才隐忍,“我与白道友亦是……同门。”
“哦,仅是同门啊,”云若霎时态度就变好,“既然只是同门,就不要这般让人容易误会嘛。”她笑着说。叫人恼也不好恼,因为她语气软的,是介于娇嗔和自来熟的没有恶意。
若是觉得冒犯,是正常,可是开口怼,就好像脾气不好。
修士界当然不缺暴躁甚至嗜杀的人,甚而这样的天性也不被人所耻,但显然,孙耀不是能将真实的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一个。
他动了几动唇,眼看白珑,似欲言又止,又似被堵了下但拙言不知说什么,白珑扯了下女修的袖子,他就目视着她告辞。
“既然白道友有友来访,改日有机会再与姑娘说。”
说完,对那不识得的女修也笑了笑,点头,转身,驭器而去。
只看背影,倒有几分洒脱落拓。
待到人一走,云若就挽住她胳膊,跟她咬耳朵一样说:“这个人不好。”
“什么?”
白珑一时没反应过。
云若:“他身上精阳之气溢散,溃而杂弱,一年内至少用过三个炉鼎,又己身难克化,我看他——不好呢。”不管是肉身还是资质。
白珑反应过——明白过她言下之意,侧头与她四目相对。云若眨眨眼,仿佛纯然什么都没示意。
…
她当然不愿意白珑被那孙男骗欺,她没说的是,这个孙姓男不止身脏身虚,还疑似曾经有过姻缘……
腹内心思斗转,她面上还是温甜轻软的笑意,拉着她的好朋友,“走,我们回洞府去,我还有一桩正事没说……”
如是将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