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走了她，无人阻拦得住。
白珑再次感到了他从魔域带走她时的感觉，整个魔域都阻不了他，如今的上清长老们亦是……
她没有挣扎，被他再次带回了后山界。
但她也没有顺从。
她盯着他，不退不让。
他默片刻，解开了衣袍。
他的衣袍是她不曾知道的衣料，她甚至怀疑它们是用仙灵之气直接幻化而成，它们如流水一样从他身上掉落，像蝴蝶掉落透明的羽翅。
她看到他身上隐绰的伤痕，一道道，一条条，蜿蜒蔓延……
好像无数看不见的长鞭，抽在他身上……
而后在下一瞬，那些伤痕又愈合，就这样不断……
白珑无声盯着他的伤痕，少顷，她提步上前。
他微退。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般退。
“……别……丑……”
这也是他这次见到她后说的第一句。
白珑深吸气：她该想到，这伤势是他掩盖后的样子。
她再次逼近，冷笑：“我不问，你是不是还是打定主意不说。”
他眼神避了她，默认。
“我今天，听到了太多，知道了太多，我现在，脑子里也有许许多多，念头，想法，该做的，需做的，”她喃喃一般，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语，“如何救你？”
转折得突兀，亦如她脑海思绪，诸多念想，第一念竟是这个。
他一怔，却摇头。
“什么意思，我不能救你还是你不需要我救？”
她不待他回答，已然又近一步，他在魔域和长老们的星台如入无人之境，谁都阻挡不住，却挡不住她的靠近。
她伸手，从之间蔓出的灵力探入他的体内。
“唔……”
他闷低一声，想要阻止，但他亦仿佛分裂成两个，一个的他想要阻止，但他的身体，或者说身内另一个自己却欢愉地接受，迎纳着她。
她在不知多少时间里失去了意识——
就好像一只蚁虫突然得到了大道的真谛，即便天道当真示意于牠，可牠的身、心，乃至大脑都不能承受。
她现在亦是。
而这不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灵力探入他体内，她犹记得夜雾林的初次，她那时感到了他的痛苦伤势的，但现在……
她却连感知都困难了，不知是那伤痛太甚，还是她与他过大的差距，她亦是现在才真切感知到，这个身体与之前的他的不同处……
‘本体’
‘真身’
长老们的话在脑海响起。
她此刻才真切意识到，这一具身体是他的本源之身。
她后知后觉，连她何时渐渐感到他体内灵息的都不知道，等她再次觉察到的时候——
她所处的灵息只有喜悦亲近，像春日和煦的风，夏天微起褶皱的湖面，无尽的喜悦，轻轻触碰的亲近，没有半点不适和苦痛，这……
她沉在这种让她忍不住战栗的快慰里几息，而后退了出来。
当她退出时，亦没有半分的阻滞，而那些让她沉溺的愉悦像伸出轻巧的触手，在她的灵力上缠绕滑过挽留，但又不妨碍她的真正退出，以致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地在他体内多留了少息……
等将灵力全部收回来后，她脸色难看。
“你故意的…”只让她感到这些，而不让她感到真正的伤情。
他却伸出手，轻轻拉住她的手指，“不怕。”
她冷冷抬眼。
“不要生气。”
“不会…灭亡，你喜欢清灵界，不会灭亡。”
“哦？你在安慰我？”因为她喜欢清灵界，所以这里不会覆灭？
“仙祖大人，好大的口气——你难道要说以你一人之力，净化整个清界麽？”
他没有回这个问题，只轻说：“不要信他们……”
“不信他们什么？”
她竟还笑了下，“他们和我说了许多，不信的是哪一句？倒是仙祖大人，把我掳到这来，难道要和我说的就这两句？”
他眼睫微颤，也是奇怪，在上清长老们面前的他让白珑感到强烈的“他非人”的错觉，而他在她面前时，她却又常常忘了他是仙祖，会感到“他只是小白”的错觉。
这两种感觉让她战栗。
“不是……”
她听到他又说，但她止不住般打断了他：
“我身边的人，不，不算是身边，秦、火炎真君，”她感到自己身内翻滚般的灵息，她闭了闭目，缓和几息，问，“秦峰主近些年一直‘闭关’，是你做的吗？”
他稍顿了下，目光在她脸上，观察她的状态一样，缓缓点了下头。“他，危险。”
“他，没死。”他观察着她神色补充。
“还有呢。”白珑深吸口气。
“唔，书……”
书？
“什么，书？”
“你被……送的书……”
他心神略动，眼前便出现那书册的幻影，白珑看到，眼眸张大，“这是……”
柔止真君送给她的书册。
幻影里的书册随她话音“翻动”，她竟也看到上面的内容，那分明是……
——【仙祖之名清离】……
“你，改了书的内容，抹去了自己的名字？”
一瞬间脑海许多事联系起来，那些许多一闪而过但没有抓住的微妙感，在此刻恍然抓住。
他颤睫垂眼，轻点头。
“我……之前进出过后山界，以为是在梦中，是你让我忘的？”她眼如虎目一样，“还有我半夜翻窗……”
“不是……”这一次他很快摇头。
“还有什么？”
她盯着他，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还“遗忘”了什么，而那应当与他相关的……
“你……”
他刚要张口，却忽而顿住，因为白珑的神情……
白珑捂住了脑袋，她脑中仿佛有什么要想起来，但亦不知是何原因另一股力量压制着不让她想起，这两股力量都源于她自己，以致她这一息里气息逆涌，她闷唔一声，眼前顷刻泛白。
“不要想，”一股柔和的力顺入她的体内，抚着她逆乱的灵息，她听到他的声音仿佛从灵海里传来，“不要急，现在想不起也没事的，不急，不怕……”
白珑今日多次翻涌又压抑下去的气息在这一刻终于汇集爆发，被抚平，安谧着……
倦意一下涌上来。
诸多躁动喧嚣的思绪渐渐宁静下来。
她的气息渐渐平稳，神情也逐渐平缓。
他抱住她，看着她陷入安睡的平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