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痛,欢喜
风洗月2025-04-28 20:473,034

  ‘为保灵修界!’

  

  起初,的确是这样的。

  

  不论九人的私心是什么,但为了灵修界的目的是最重的,那私心的比重远比不过为了灵修界之心。

  

  但,渐渐的,这些心意便转变了。

  

  时间太过漫长了……

  

  太漫长了……

  

  而保灵修界的代价也比他们想象的……

  

  太难熬了。

  

  他们需将整个身心融入那逆转天道的神器,他们放弃了身为人修的一部分,他们是甘愿自愿如此的,但逆转天道的代价,只有当他们真正成为这代价时才感受到——

  

  他们不再是人了。

  

  而不再是人的他们,想要保有身为人时的心意,好难……

  

  他们曾预料过种种困境,也曾为此种境况做下种种准备,可,还是低估了……

  

  低估了时间的漫长。

  

  低估了……私欲的升涨。

  

  当他们是人的时候,克制私欲只需一念之力,可他们在逐渐失去人心,私欲的升涨……好难熬。

  

  好难熬啊……

  

  不知从哪一刻起,欲念超过了原心,欲念像蛛丝,缠绕,黏连,吞裹了他们……

  

  ——好想再活着啊

  

  ——想继续活着

  

  ——神器会有失效的一日,到时我们就消泯于时间?这怎么行!

  

  不行的……

  

  不行。

  

  不可……

  

  不可!

  

  他们要存在啊,要一直存在,不单要存在,还要……

  

  还有更好,要……要……

  

  要成神,做神,要让所有灵修都伏拜,要……他们感念……

  

  白珑听到躁乱的声音、欲念,看到九个闭目端坐的人渐渐被蛛色染侵,最终,成为只剩蛛丝的怪物……

  

  这些仿佛只是一个恍神的时间里看到的,等她再次眨动眼睛,眼前已是真实之景……

  

  不是巨兽、水火不断的世景,也不是灵修大盛、乱战的世景,而是……

  

  花、草、风的气息沁入鼻端,眼前有阳光、山草、广阔的原野,还有原野上翩翩起落的蝶鸟,她听到鸟的啾鸣、谷溪的回流声、还有风吹过花草茎叶时簌簌的翕动声。

  

  感识先于脑海,先感觉到了宁和。

  

  她正坐在这一片广阔的山原之地。

  

  两条腿一曲一伸,两只手也一只在前,一只撑在身后。

  

  姿态舒适,手心的草地触感茸而微润。

  

  她顿驻了少息,才重新感知到了心神。

  

  ——方才的宁静,仿佛融入了天地风和草花之间。

  

  她回缓心神。“你……”

  

  ——你是那神器

  

  这一句方才无意识间已经说出过。

  

  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那些兽世、白夜都是他展示给她看的——

  

  答疑。

  

  解惑。

  

  他让他看到了“长老”们的由来,和当世境况的所有缘由。

  

  “所以,你呢?”

  

  她轻轻的声音,像还没从舒缓的心境里走出,不知自语还是对何处说:“出来……”

  

  “我师尊说,你是那‘神器’。”

  

  “不让我看‘神器’是如何而成,是怕我同情你吗?”

  

  “我不会同情你的……你是‘神器’,可也是将坏掉的神器,而我是他们选中的……修补神器的祭品,我杀你,怎会同情你……”

  

  但说出这些的她,仿佛仍还是不曾“看到”那些过去之景的她。

  

  而当她的记忆消化了那些看到的情境之后,她才又说出一句,“我若不肯修补呢?”

  

  难道,就是灭世?

  

  不,应该说,“修界就要毁灭?”

  

  四周没有回答。

  

  她坐在轻拂的风里,像拂去了疲劳和心事。

  

  这是种很奇异的感觉,她分明知道着自己心中还存着许多事,但心却不再为此累。

  

  就好像是难得的、人从出世以后就在积聚充满的心神、难得的一次空盈。

  

  她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少顷,也可能是漫漫一段时间。

  

  一只蝴蝶随风翩飞来。

  

  她起身,随着蝶的飞迹而漫步徐随。

  

  蝶飞得并不快,时而在某株花芯停下,她也便随着花而停下。

  

  心绪平而宁和。

  

  忽而,当她在某一株花前停下,看到花前像虚影一样出现的影相,她竟没有分毫诧讶,就像,早知道、早在等它们一样。

  

  那是一个模糊朦胧像梦的影像:

  

  在一个无名之境里,有两方人,一方极善、也信奉善念,而另一方则白无顾忌,恶念欲重;

  

  这样的两方被分隔开,善不知道恶的存在,恶却知道善的所在;

  

  善被养得愈善、纯;恶也愈垂涎贪欲着善。

  

  有一日,善里最纯良的小公主被恶里最恶欲的男人夺去:

  

  公主本不知其恶,初知,便受尽凌恶;

  

  公主被欺、被虐、体心皆在溃败边沿,求死不能;

  

  公主怀有了恶的孩子;

  

  公主产下了恶子。

  

  …

  

  花影像露珠一样轻轻散去。

  

  白珑再向前,看到了那恶子的生长:

  

  他被封闭养在蛛丝里;

  

  他没有任何食物,只有无尽的恶冲淬着他的身体;

  

  他们剥离他的感知,改造他每一丝心弦和情绪;

  

  他有着最善的母亲,那些恶让他痛楚;

  

  可他也有着最恶的父亲,那痛楚让他被告知是应得的——

  

  他是带着最邪恶的原罪出世的恶子,本来应该承受这些痛楚。

  

  母亲的痛苦被继承在了他身上,他因此自甘承受赎罪;

  

  可是好痛苦……

  

  婴孩难以承受,只能啼哭……

  

  身上的恶骨被抽出,一条一条,一根一根,罪恶的骨,要被淬炼干净才能容世。

  

  ——被剥骨淬肉的恶婴。

  

  白珑看到婴孩逐渐长大,长成少年、青年……

  

  他被不断封闭、扭曲教养着,那些白色的人影们会予他美好,但他所有关于好的体悟最终都会以更甚的恶痛结果;

  

  这种感觉比从未感知到美好还要痛苦。

  

  好痛苦啊……

  

  但这是他应承受的。

  

  太痛苦了……

  

  青年眼角流出泪,他选择了自我沉睡:

  

  沉睡之后仍旧会痛,可是只有痛,没有其他纤如轻羽的思绪:

  

  譬如,如何不再痛……

  

  不知哪一年里,他分裂成了两个。

  

  让一个承受所有的恶痛,而另一个,恍若是“新生”;

  

  之所以是恍若,因为两个都是他自己,而他“新生”的那个,只是麻痹了觉知,所以他一半纯净、一半极痛,而真正的他自己,则同时感受着这两种觉知。

  

  他开始用纯净的自己前去世间。

  

  ——不知不觉里,那些白色稠泥一样的人影们不如他强大。

  

  但他没有用这强大挣脱他们。

  

  这是他应受的。

  

  正如婴孩时的他不知逃脱,现在长成的他亦是——不会脱逃。

  

  但他让纯净的自己去了世间行走。

  

  …白珑步子向前,看到白衣白发的仙人,是她初见时“契兽”模样的他……

  

  他在清修界行走;

  

  一开始独身隐身,后来结识了人,学着人,收、教了徒儿;

  

  他对徒儿们很好;

  

  徒儿们有男有女,性情殊异;

  

  有的敏锐,感知到了他的“不对劲”,有的迟一些,但终于都发觉了;

  

  他洗去了他们怀疑的记忆;

  

  他继续和他们相处;

  

  但徒儿们的寿数有终时,且比他短得多,他们的寿数就要到了。

  

  ‘师尊,徒儿和师弟师妹们早知您的不寻常……’

  

  那个首徒,平生爱驭鸾鹤的徒儿有点狡黠、又恳切的对他说,所以师尊不必封我们记忆哦。

  

  他无措、茫然,平生第一次感到另一种情绪;

  

  但他们都将要死了,他不想他们死——他封了他们的寿,凝了他们的时间,让他们停在永远活着的时候。这样就不会离开了……

  

  …

  

  他去了浊修界;

  

  这里全是和清修界不一样的人,但似乎又没有完全的不同;

  

  他在浊修界没有收徒儿,但做了他们的魔祖一些年;

  

  但魔的寿命更短;

  

  他们亦是留不住的;

  

  他离开了浊修界。

  

  最后是人间。

  

  一个没有灵修的地方。

  

  他坐在路边,感到了比没有去过清修界和浊修界时更大的茫然。

  

  一个耕田的老妪路过。

  

  

  

  老妪问他为什么坐在路边。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却说:你就快要死了。

  

  她的寿数还很短,不到百年,但已经老到快要到寿尽了。

  

  老妪点点头:我知道。

  

  他:寿数这么短,为何活着。

  

  老妪:因为我现在还活着啊。

  

  现在还活着——就算是明天就是寿尽的时候,但是现在还活着的呀。

  

  ‘活着就是活现在嘛。’

  

  老妪笑眯眯的,仿佛下一刻就将死、她也不为下一刻的死而忧惧的样子。

  

  ‘你呢?后生,你现在正跟我说话,为什么不也活在现在呢?’

  

  为什么不活在现在?

  

  ‘我不知道。’

  

  他回答着,也自喃自语着:

  

  ‘我活在过去里。也活在以后。’

  

  以后?

  

  ‘嗯。我在找什么——但我不知道在找什么。’

  

  ……

  

  又是说不清多长的时间过去。

  

  ……

  

  ‘现在,我知道了。’

  

  一片蔓延森绿的竹山里,他和少年模样的友人说着。

  

  ‘呵呵,’那少年亦正亦邪,语气兴味又隐着恶意的趣味,‘等你找到活着的感觉时,就要死了。’

  

  他是逆天道强行诞世的;

  

  天道会让他寻觅,寻觅他的陨灭,如此正是天道的拨乱反正;

  

  他会一直寻找,当他寻到时能毁灭他的时,才会感到活着;

  

  痛,但同时也感到活着的欣悦;

  

  ……

  

  又是数年,仍是那两个人,却是不同的竹境,那已是……

  

  让白珑眼熟的竹地。

  

  两个迥然于世人的旧友。

  

  “她让我痛,但是也让我欢喜。”

  

  

  他对帝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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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把仙祖结成契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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