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珑推拒了,以自己眼下学业为重为由。
白玉珑的师母亦给白母去信,婉道玉珑前途正是待明时,不宜使她分心。
由此,白母与主夫谈过,白家主夫便再未提此事。
白玉珑得知后略松一口气。
“珑妹何故如此烦恼?若不喜那公子,相看别家就是。”
柳于如是极少知道她近来烦恼的人,不禁奇道。
白玉珑摇摇头,她亦不知如何与好友说。
“我还未想过结亲事。”
末了想了想后只道。
“为何?我们这般大的年纪正是议亲的时候。”
议亲,不是成亲,盖因女人孕育,过早不宜,且,议定的男孩亦要多养几年,看看两人脾性是否相合——
男孩的亲事倒是越早定越好。柳于如之所以如此说,正是因为她们同学朋友里已不少人都议定了亲。
“可能,是我一心只有学业?”
白玉珑半玩笑半逗着好友笑起来,可虽如此,她自己也知,此事拖得一二年,可也拖不得长久。
她并不排斥养育一个孩子,为何从未思量过结亲事呢?
思量来去,大约是她有着前生记忆——这具身体虽与柳于如她们相近相仿,可心底里或许比她们多出一倍的老成,所以才不曾想与那些十四五、十五六的男孩儿结亲?
玉珑已是很久没有想前世之事。
初,幼年时,她还常常想,然如今十七八年将近二十年了,她在此间生活愈丰实,亦是愈少想起前生之事。
在前世里有憾,可犹如梦醒——难道还能回梦中以圆其憾吗?
梦尚有连续的可能,前世以人力如何达?
玉珑已经知道此世未有修士,她曾寻访此间僧道,对方告诉她,“三千世界,芥芥不同”。
彼界已是不可寻踪之界,此界才是她现世之界。
且,母亲,爹爹们,妹妹兄弟们,师母同门好友们,她在此间诸多羁绊,以前世遗憾而损今时相在意之人,亦是她不会做的。是以,前世之事只能成为前事,她亦渐渐真的越来越久才能想起。
如今到结亲一事,才复又想起。
次年,白玉珑十八岁,乡试得中。
又二年,为探花。
当今皇太女凰鸾白龙鱼服,与白玉珑结下情谊,坦明身份后,将其调为实权官部。
首任官职中规中矩,但朝中尽知此为历练为主,此女得上看中,前程无可限量。
尤其她才二十岁,更可见坦途光辉。欲与其结亲者无数。
皇太女亦将此事放心头。
道有一皇弟,略有些男儿家的骄性儿,但貌极佳,本心亦不坏,另有侯府表弟,品貌俱全,修男德,琴棋诗画无一不通。
太女认玉珑为平生知己,一心为其打算。
白母的家信中提及她的亲事,不过并未是如之前那样先给她看过人,而是询她的意思,以她的意思为重。
白玉珑的友人们已经大多结了亲,柳于如更是第三位夫侍进了门,不过并非她喜新恶旧,她待每一位夫侍都颇好。似华章,亦是在今年结了亲。
白玉珑知道自己亦该将此事上心了。
那位名声颇响亮的七皇子借着去皇太女府的功夫,借机堵截了她。“你对皇姐的话是何意?”
原来这位皇子竟不知何时对她起了慕心。
“本宫是皇子,难道还有谁比得过本皇子吗?!”
话虽这么说,临走前却丢下一个绣得似肥鸭似滚鹅的荷包,留下声“给你!”
侯府的世女与白玉珑相熟,宴请她,半开玩笑地说起她亲事,问她想要何样的男夫。
何样的?
玉珑的脑海闪过识得的许多人的面貌,最后却是空白。也是奇,她并不排斥此间男郎,也不排斥迎娶男夫,甚至觉得自己应当娶一位男郎了,但……
玉珑自己亦无法详说自己心中何绪,但这些年这种无名的,无可言说的心绪有时会遽然出现在她心中,时候不多,也不长,每每只这么一息,令她想深想也无处可寻踪。
从侯府出来,归府宅时已经天晚,她的马车在街上踏过时突然听到一阵喧杂。
“回大人,是司刑衙在拿人。”车妇回禀道,似乎是逃跑了一人,所以才如此喧杂。
“嗯。”白玉珑并未多想,叫避开衙差便继续行。
但归家去,却发现家后花园里藏了一人。
说是藏也不确切,因为他就在院墙根下,身前除了花木并未有蔽掩,白玉珑走近,才发现他受了伤。
月夜下,一身素衣,墨发微乱,脚踝处鲜红。“小公子?”
白玉珑眯起了眼蹙起了眉。
那人闻声抬头——
唔。
好一张皎月样的面庞。
但他是个哑的。
是了,白玉珑发现他不能说话。能听得,却不能说出。
皎白、浓墨,与血红。
玉珑俯看着他。
“你是那家跑出的罪男吧?”
她一语道破了。
她没有把这人立即交出去。
将他拿了,关在了屋子里,却没有交出去。
她问他家中因何事罪。知他不能说话,提前拿出纸笔,让他在纸上书写。
但他没有写。明明看见她穿着官服,却不求饶也不惧缩。
白玉珑眯起眼眸:“我不是那窝藏罪犯之人。”
男郎还是不写,但也没怕,她在他屋中,反而像是进了庇所一样安静下来。
既安静,又驯服,却没有向她求救。
白玉到底让他在房中呆了一夜。
第二日,白玉珑醒来,男郎已经不见。昨日跟着她出门的仆妇来报,说让逃逸的罪人已经捉到。白玉珑来到街上,正看到衙差押那人入囚车而过,是昨夜那人……
“听说他是不肯嫁……”“嘘,可不敢乱说,明明是他家不尊法旨,才落罪抄家,是罪有应得,怎么能说因为他一个男儿……”“极是!这样一个有哑疾相当半残的男郎……”
白玉珑很快知道,男郎家全家被发落,的确因为触犯律法,而他——那流言,是因获罪前曾有一上官想纳他入门,只要他肯嫁去,便是有妻主之人,那人亦有法让他脱得母族之罪身,但他不愿,还逃了……
白玉珑亦不知因何自己关心此事。
她与那哑郎,不过一面之缘,一场意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