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京南镇附近。
陶桃和姜芝远带上必备的干粮和勘合,再次从京城南边的朱雀门出发,准备一路前往南方。然后再掉头回返,沿途搜集那些能够称得上特色的民间小吃和菜肴,记录进呈给皇帝的菜单。
而要想尽快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首要的就是不能在荒郊野外浪费太多时间。若是有几匹日行千里的好马的话,显然能够早点返回京城。
但如果换成毛驴,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的,大哥竟然让我骑这个出城,简直把我往死里坑!”陶桃在驴背上念念有词。
姜芝远骑着另一头驴跟在旁边,不时照看驮在后面的褡裢。听到她这样抱怨,立刻跟上去宽慰道:
“别生气,你哥哥已经尽力给咱们安排了。毕竟是朝廷希望咱们低调,有些东西实在没办法······”
“我说我大哥关你什么事?”陶桃转过头来冲他发狠,“真以为谁都跟你这种穷酸书生似的,什么都能忍啊?”
他并没有任何反驳,只是淡淡一笑:“你说得对,下官确实是个穷酸书生。但既然来到民间,很多事情就得能忍就忍,否则就没法制作出菜单来。
“也不知道陶大人这次在陛下那里能不能过关。毕竟关乎皇后的名誉,在陛下心里应该比天还大吧。”
陶桃抿紧嘴唇,皱着眉头瞪了姜芝远一眼,不再有任何言语。
谁让家里目前面临这种处境,自己就算再不满意,也得暂时忍气吞声,把这次呈给皇帝的菜单制作好。
否则真出现什么变故,旁边这个姓姜的估计只会站在干岸上看热闹。
话说回来,之前出卖自己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呢。
春日的正午虽然不算很热,但若是曝晒得久,仍旧有些难以承受。陶桃从小习惯被伺候,稍微受点冷受点热都有丫鬟在旁边添衣扇风。如今只能骑驴在官道上一个人扛,心里自然有不小的落差。
外加自己的复仇计划还没有机会施行,就更咽不下这口气了。
正想着,身旁忽然有说话声:
“总算快到京南镇了,咱们可以在那里歇歇。顺便品尝下当地的特色小吃,能不能收进菜单里。”
她摸摸自己的胃,感觉里面的确空空如也,是该吃些东西了。
不过京南镇这个地方,据了解好像没什么特色啊。
“你倒是真会糊弄,还没离开京城多远就把菜单写了大半。”陶桃忍不住调侃道,“照这个路子下去,咱们怕是走不到一百里就能回去交差了吧?”
姜芝远低头浅笑,从褡裢里拿出一本卷册:“那倒不是,下官主要想把附近这些看似平常的美食写下来,当作后续的备选菜品。如果到最后发现差那么两三道,没准就能派上大用场。
“况且这些小吃真的是市井百姓的日常所食,很符合陛下的要求。实在不信,你可以看看我前几天记录的名目,有没有你认可的。”
他探过身子,将手里的名册递给陶桃,耐心等待她读完。
然而陶桃只是简单扫视几眼,就随手放进自己身后的褡裢里,并没表现出任何感兴趣的模样。
因为上面写的菜品大多数都不是她喜欢吃的,个别爱吃的也都因为要得太多而被店家当成捣乱的,从此结下梁子。
幸亏最后用这菜单的人是皇帝,不然换成自己,只怕要当场吐血。
“还行,挺不错的,陛下看了应该会喜欢。”她心不在焉地说,“咱们先去京南镇的客栈里住下吧。”
两人打定主意,来到镇子上最好的一家客栈投宿,又花出去不少银两。仅仅三天的工夫,携带的盘缠就已消耗大半,却全都花在各种上好的。
至于他们身上的勘合,到现在也没派上用场。朝廷设立的驿站,自然比不上那些专门给客人住的客栈舒服。
放下行李,把坐骑交给店家拴好,陶桃终于按捺不住饥饿:
“姜芝远,咱们在这儿到底吃什么啊?”
“听说这边的特色是驴肉汤,咱们最好去试一下。”
驴肉?是自己一路骑过来的驴身上的肉?
她一下子抿紧嘴唇,下巴不自觉往后面缩。那头倔驴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仅仅在路上三天,就有四五次平白无故被它给掀翻在地,骨头都快摔散架了。
现在要吃这玩意身上的肉,指不定又要挨多少摔。
陶桃摸着自己的胃,问:“必须吃这个吗?能不能换成其它的?”
姜志远挠了挠头:“要是吃别的,咱们就没必要来京南镇了。这唯一的特色要是错过,后面恐怕再没机会品尝到了。
“实在不行,你到镇上的集市吃点东西,我去尝尝这边的驴肉汤,怎么样?”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屋子里已经不见另外一个人的踪影。只留下敞开的房门,以及木楼梯发出的吱呀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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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集市,陶桃立刻被周围琳琅满目的小吃迷得眼花缭乱,口水也不由自主想要流下来。她捂紧自己装满铜板的荷包,警惕地观察身边每个可疑的人,生怕上次在春满园的事情再次上演。
比起填饱肚子,看好自己的财物显然更加重要。
她在几个小吃摊前来回走动,再三权衡下选中一家卖馄饨的摊子。不过出于谨慎品尝的考虑,还是先浅浅要了三个人的分量。如果不可口的话,还可以换别家去吃。
至于摊主对此的反应,则完全不必在意。反正无非就是那么几种,猜都能猜得到。
正在这时,一个瘦高个男人走到摊主身边:
“老板娘,要十个烧饼,六碗馄饨,送到斜对面的摊子上。”
老板娘瞥了那人一眼,笑着说:“你们也真是够,来京南镇卖这么贵的东西,谁会照顾你们生意啊?”
瘦高男人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扳指:
“没办法,这批货入手比较急,再不卖怕是要砸。就这种成色的玩意,放在京城那边随便就能卖掉。结果这边竟然没人识货,真是······”
陶桃不经意打眼望去,突然感觉那枚扳指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仔细观察片刻,发现那竟是自己之前被盗走的那些首饰当中的一个,还是比较值钱的那个。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再次遇见失物。
待那人走后,她过去询问老板娘:
“刚才那个瘦高个,是干什么的啊?”
“这我可不知道,他们好像也是从外地来的,带着好几箱东西在这边找人卖。”老板娘边做馄饨边说,“本来有几个镇上的地主想要,结果这伙人嫌给的银子少,说什么都不肯卖,差点闹到官府去。
“若不是看他们凶神恶煞的不好惹,也不至于耗到现在都没人赶他们走。”
凶神恶煞?不好惹?
陶桃重新坐回位子上,脑海里逐渐产生出一个奇特的计划。既然这伙盗贼和姜芝远都得罪过自己,何不效仿周处除三害的故事,让姜芝远去索要那些财物呢?
这样既有可能拿回丢失的首饰,又能让他正面和那伙贼人对抗。不管谁把谁给收拾掉,自己都是绝对的赢家
如此完美的复仇计划,得是什么样的天才能够想出来啊?
她匆匆吃完东西,溜到斜对面摊位附近的地方观察,确定那几大箱都是自己被劫走的金银细软。包括母亲留给自己的长命锁,也一并在那里面。
只要跟姜芝远坦白这件事,他没有理由不帮忙。如此一来,计划就已成功大半。
是夜,陶桃敲开姜芝远所在屋子的房门,眸子里噙满泪水。
姜芝远被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问:
“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没有回答,转身把房门关紧,独自坐在墙边的木椅上:
“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之前一些不好的过往,想找你谈谈。”
谈谈?姜芝远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心里默默提防起来。
自己才刚认识她不久,怎么可能熟络到能够谈及过往的程度?
“现在时辰不早,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说,明天填些行李咱们还要赶路呢。”他说。
陶桃抬起头,发现他似乎不太吃这套,于是连忙坦白:
“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清晨你之所以能在京城遇见我,完全是因为我在城外出了事。
“前一天晚上,一伙盗贼把我携带的几箱金银首饰给偷走了,害得我没法再赶路,所以不得不返回京城。
“要不然,你到现在都没机会跟我一起走······”
不合时宜的笑声充斥在整个屋子,犹如尖利的口哨一样扰得她心烦。
她贝齿紧扣,强忍快要爆发出来的怒火,问道:
“怎么,姜芝远,我说的这些很可笑吗?”
姜芝远摆摆手,边笑边说:“没有没有,下官只是没想到你会做出那种事。带着几大箱财物招摇过市,贼人不去偷你才算怪事。
“幸亏那伙盗贼只是图财,不然真的就像你说的,下官没机会跟你一块走了。”
“先别急着教训我,那伙贼人现在就在镇上,打算把那几箱首饰卖掉,然后拿着银子逃走。如果错过的话,肯定再没机会拿回我丢的东西了。
“所以作为一个大男人,你是不是应该帮帮我这个弱女子,拿回那些本应属于我的首饰啊?
“如果成功的话,咱们以后就再也不缺盘缠了。”
姜芝远望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心里面开始不停盘算。毕竟这种事从来没做过,凭自己这点能力显然没法硬来,不然吃亏的只有自己。
特别是后面还有求于这位陶家三小姐,就更没办法拒绝她的要求了。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陶桃咽了口唾沫,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那个,你该不会不想帮我这个忙吧?”
姜芝远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帮呢?下官只要略施小计,便可将那伙贼人一网打尽。
“只要你明天按照我说的去做,保证那些首饰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