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眼睛，望着周围空荡荡的桌椅板凳，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明明店里的生意那么好，转瞬之间就要面临关张，搁在谁身上都没办法接受。况且吴伯伯身体本就有些老毛病，加上出了这样的事，病倒也是在所难免。
怪不得最近几天吴伯伯没有出现，原来是在家里。
陶桃转身走到后面，简单收拾几样东西，迈步往店外走。
不经意间回头，看见另外一个人还坐在那里无动于衷，忍不住催促道：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一起去吴伯伯家看看啊，你个大棒槌。”
“啊？我今天刚去看过，没什么大事啊。”姜芝远随口说道。
陶桃站在门口叉着腰，眉毛快要扬到天上：
“你看过有什么用？我让你跟着去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出门前别忘了把炉子里的火灭掉，免得走了之后店里出事情。”
她说得极其自然，丝毫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自从离开京城，几个月下来，很多事上她都愿意托付给姜芝远来办，也相信他能够办好。特别在邺城的这段日子，更是把很多重要东西都交给他保管，包括亲生母亲留下的那个长命锁。
有时候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放心。
转过街角，两人来到一个破落院子，轻声呼唤吴老板。陶桃停下脚步，仔细打量院墙上那些斑驳不清的壁画，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能够住在这种装饰的院落里，按理说不应该是平民百姓。就算馒头铺之前生意不错，也没道理拥有这样一个宅子。
思索的时候，姜芝远走到前面回头道：
“还不快进来？在外面晒着不怕热啊？”
“哦，知道了。”
她跟着他进到里院，刺耳的咳嗽声由远及近，直直地钻进他们的耳朵里。陶桃循声望去，看见吴伯伯捂着胸口起身，自己的心也随之揪成一团。
快步走到床边，把带来的药放到那里。
“吴伯伯，您病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如果早知道，前几天就来照顾您了。”陶桃说道。
吴杰没有答话，而是大口喘着粗气，嘴角隐约能够看到血迹。
但还是勉强抬起嘴角，露出极其难看的笑容：
“没事，老毛病了，养养就好。”
“反正最近店里没生意，你们两个也可以去别处找找小吃，顺便歇一歇。”
“我们不累，吴伯伯，店里最近没客人确实有些反常。”姜芝远走过来说道，“我这几天想要拉几个客人来，但他们好像都跟变了个人似的，极其嫌弃咱们家的汤包。
“相反，南边新开的一家店，倒是吸引了不少食客。包括原来光顾咱家的老主顾，也全都跑去那里了。”
陶桃扭过头去，仿佛得知什么天大的消息似的，瞪着眼睛问：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告诉我？脑子里想什么呢？”
没等姜芝远解释，她就迫不及待地对吴杰说：
“吴伯伯您放心，我和芝远哥一定把客人给抢回来，让咱家的生意继续红火。
“我就不信，邺城还能有比咱们家的汤包还好的汤包。”
屋里再次传来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将陶桃刚刚燃起的斗志推到角落里。两人立刻忙前忙后，给病榻上的吴老板端茶倒水，热好汤药后送到床边，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之久。
等到一切恢复平静，她已然大汗淋漓。
坐在床边，陶桃轻声问：
“吴伯伯，您看咱们要不要到京城去看看？我爹爹认识一位老郎中，肯定能治好您······”
吴杰摆了摆手，把头扭到一边：
“不要和我提京城，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地方。当年要不是因为家里出事，她也不会沦落到那里去。
“若非看在你身上有她的影子，我也不会让你们留在店里······”
他喃喃低语，很难听清具体的内容，只是隐约能听见。
然而姜芝远在一旁观察，看着吴老板对陶桃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似乎这两个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只是那层窗户纸还没有被戳破。
那么，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离开吴老板家，陶桃和姜芝远肩并肩走在街上，全都低头不做言语。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吴伯的言传身教深深刻在他们的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日常生活里，也像一个长辈似的，细心关照他们。
如今吴伯的身体病成这样，馒头店也面临关张。自己作为前来学习的徒弟，肯定不能装作事不关己。
至少，要搞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临近街角，她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陷入思考。
姜芝远感觉肩膀有点凉意，扭头发现身边的人不见踪影，下意识回头看去：
“怎么了？你是不舍得回去吗？”
“我觉得咱们应该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馒头店关门。”陶桃紧紧皱着眉头，“真要哪天吴伯伯心灰意冷，不想干了，你我在邺城岂不成了扫把星？”
“没那么严重吧，咱们只是来这里搜集美食，顺便来学做汤包的。”姜芝远若无其事地说，“就算馒头店真关门了，也不影响咱俩······
“哎呦！”
周围行人纷纷投来目光，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发生什么事。却只看见他们俩面带微笑，好像在互相玩闹，也就没有在意，匆匆走过。
可就在离开众人视线的刹那，姜芝远瞬间转变表情，开始龇牙咧嘴。
“不是，陶桃，你手也太重了吧？大腿上的肉都快被你给掐青了！”
陶桃咬着后槽牙，狠道：“掐死你才好，谁让你说那种丧良心的话？”
“我······”
“吴伯伯这段时间帮咱们在邺城找了好几个小吃，还教咱们做汤包，这么好的人在京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现在人家有了难，你非但不放在心上，还想着高高挂起？
“告诉你，这件事要是没能帮吴伯伯解决好，我立刻写奏折往京城去，让皇帝知道你是有多没良心。”
说完，她气鼓鼓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南走。
姜芝远连忙过去拦住她：“哎，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那家店平白无故能把吴伯伯的客人全抢走，一定有不少猫腻。咱们要想把客人重新夺回来，首先要搞清楚他们的汤包到底有何不同，以至于让吃了这么多年的老主顾都弃吴伯伯而去。”
陶桃推开挡在身前的姜芝远，径直往那家店所在的街巷走去。纵使姜芝远有诸多疑问，现在也只能跟着她一起去，不敢再有任何迟疑。
惹急了她，待会又得莫名挨顿掐。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他们走到那家新开的汤包店附近，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不仅大堂里人声鼎沸，店门口还排起长龙。等待品尝的食客足足有七八十位，足足排出去几丈远。七弯八绕的，把路上的车马都给堵得走不动道。
更匪夷所思的是，现在午时已过，大多数人都吃完午饭了。而这里还能有这么多客人等着吃，简直世之罕见。
哪怕是放在百姓更多，地方更大的京城，也从未见过如此红火的饭馆。
陶桃站在那家店对面，双眼直直看着里面的热络景象，恨得牙根直痒痒。自己辛辛苦苦跟着吴伯伯学的汤包，转眼就被这家新开的店搞得一文不值。
若不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自己非得大闹这里一番不可。
这时，姜芝远在旁边呼唤：“快点过来排队，不然怎么进去知道他们的门道？”
她收起自己的情绪，装作没事人一样走过去，结结实实排了半个时辰的队。
终于轮到他们的时候，两条腿都快累折了。
落座之后，陶桃劈头盖脸地问店小二：“你们这里哪种汤包卖得最多？先给我来二十屉。”
店小二低着头，并没有听清她具体要的数目。但旁边的姜芝远却听得清清楚楚，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真要让人家做那么多屉汤包，没准上来就被当成捣乱的给轰走了。
于是，他主动跟店小二说只要四屉汤包，还点了两个小菜，丝毫没有让人看出他们是吴记馒头铺来的。
直到所有东西上齐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愚蠢。
“谁让你点这么几屉的？帮他们省事是吧？”陶桃抓住姜芝远的手腕咬牙道，“我排队排了那么久，不让我好好吃一顿，成心想饿死我？”
姜芝远咬紧牙关，用力掰开她的手，说：
“咱们这次是来打探他们店里的虚实，你上来要那么多，傻子都会留意咱俩的。
“先尝尝他家的汤包有何不同，待会出去我再请你吃别的啊。东边那家阳春面，你不是特别喜欢吗？”
闻听此言，陶桃嘟起的嘴渐渐放下来，眼神也开始柔和。毕竟那家阳春面的确很好吃，是她在邺城最喜欢去的一家馆子。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勉强把桌上这点东西吃完，不再加菜了。
她夹起一个汤包放在碟子里，熟练地破开小口，准备尝尝里面的汤味道如何。
入口的瞬间，双眼不自觉瞪得大大的，和姜芝远面面相觑。
“不是，这，这怎么能如此鲜美？”两人异口同声道。
陶桃努力眨眨眼睛，压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尝到的是汤包。在她的印象里，汤包的馅不可能鲜美到这个程度。即便是吴老板用上压箱底的秘方，也做不出这么鲜的小笼汤包来。
难道说，一山更有一山高，还有更会做汤包的大师在这里？
转眼间，四屉汤包全部被吃完，他俩却还是意犹未尽。
姜芝远来回舔着嘴唇，试探着问道：
“陶桃，你看咱们要不要去吃阳春······”
“不去！我就要吃这个！”
陶桃眼巴巴望着空荡荡的笼屉，口水都快要留下来。此刻就是用千金来换，她都舍不得离开这个位子。
能遇上如此鲜美的汤包，说是三生有幸都不为过。
她拿起筷子，冲着店小二大声喊道：
“再给我来三十屉汤包，少一屉都不行！”
此言一出，众人随即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