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看来今天你得把你这条命交代在这里了。”
姜芝远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急切地往窗外瞥去。按照他昨晚的设想,这个时候捕快们应该能够赶到这里,来一个人赃并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外面此时并没有任何捕快的身影,甚至连附近的村民都见不到。之前安排好让陶桃去通知县令,现在却是杳无音信。
难道说,那丫头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努力撑起身子,紧紧咬住后槽牙,逐渐退到最里面的角落处:
“是吗?你们真的觉得杀了我就能平安无事?”
盗贼头目举起匕首,在他面前来回挥舞:“那是当然,除了你谁还会知道我们的事情?”
“但你们并不知道,这些首饰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姜芝远突然露出得意的表情,“如果知道的话,你们肯定会后悔。”
其余盗贼闻听此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种毫无威胁的话,无非是临死前的嘴硬而已。
能够置办得起这种东西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要是穷人的家当,他们还不稀得专门去偷呢。
倒不如赶紧杀掉面前这个碍事的家伙,省得夜长梦多。
头目再次举起匕首,一步步向他靠近:
“行了,少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老子见过的世面多了,怕你这点小把戏?
“别说什么主人有多大的来头,就是皇帝老儿在这边,哥几个也不怕!”
“没错,没错!”
正当那些盗贼们随声附和时,茅草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黑压压的人影从四面八方靠近,顷刻之间把这里团团包围。
无数反光从窗户照进屋内,刺得他们睁不开眼。配上铠甲哗啦作响的声音,显然不是京南镇的捕快所能造成的。
那么,又会是谁来到这里呢?
盗贼头目回过神来,叫过自己的同伙开始密谋。如果单纯是镇上的捕快,他们并不会有任何担心。但凡那个县令真想管,也不会让他们在这里招摇过市好几天都不敢过问。
但如果不是捕快,那就有点难办了。
姜芝远仍然拿着那个长命锁,悬在心里的大石头安稳落地。
不得不说,有的东西确实管用,关键时候真能保佑自己。
“怎么样,现在还不打算投降吗?”他反问道。
盗贼们转过头,仍旧是一脸不服气:“你以为老子们会害怕?镇上那点捕快根本不敢动我们一下······”
还没等话音落下,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一股猛烈的力道直接撞开,门板当即掉落。站在门边的两名盗贼没有防备,被径直砸倒在地。
身披铠甲的士兵们冲进屋内,转眼就把那些盗贼全部制服。熟悉的青龙雕刻映入眼帘,令姜芝远目瞪口呆。
区区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毛贼,竟然能够惊动皇帝身边的青龙卫。
走出茅草屋,那位传说中的都指挥使与他四目相对。
他迫不及待走上前去,深深弯下腰去:
“下官姜芝远,拜见欧阳将军!”
欧阳明山伸手扶住他,云淡风轻地说:
“别这么客气,我们也是正好路过这里,顺便帮大理寺一个忙。出发前听说陶寺卿家的财物被盗走,猜想着会在京南镇附近,简单打听下就知道了。
“幸亏来得及时,否则你这条命八成要赔在这些小贼手里。”
姜芝远此时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点头点得犹如蒜杵。
直到那些盗贼全部被带走,才平复下来。
“大将军的救命之恩,姜某没齿难忘。”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之前想着让陶寺卿的千金去叫捕快,把这些贼人一网打尽。没想到中途出现差错,没能第一时间将他们绳之以法,最后还要麻烦将军您来出手。”
“陶寺卿的千金,你是说那个陶桃?”欧阳明山忍不住回想,“半个时辰前在县衙,我好像看见这丫头了。
“几个衙役陪着她捉迷藏玩,真是半点钦差的架子都没有。”
“什么?”
姜芝远脑袋忽地发懵,脚步开始踉跄起来。他怎么也不敢想象,一个背负圣命的钦差能不靠谱到这个地步。如此人命关天的大事,竟然会如此儿戏。
这要不是青龙卫意外来到,自己恐怕已经在奈何桥头喝孟婆汤了。
很快,那些士兵整顿完毕,将那几大箱首饰全部装到马车上面。
“这些东西和人我们要带回京城,你们俩后面就轻装简行吧。”欧阳明山骑在马上说道,“以后去到更远的地方,记得低调行事,别再随随便便招惹是非。
“到时候制作不出圣上满意的菜单,你和那丫头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明白,明白······”
漫天的尘土在京南镇席卷,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伴随车辙痕迹,向着位于北方的京城缓缓进发。
姜芝远在原地矗立良久,脑海里轮番上演刚才的生死瞬间。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什么最后会差点命丧黄泉?
他等不及,要去找陶桃讨个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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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县衙大门,姜芝远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比起自己刚刚见到的那个茅草屋,这里简直可以用皇宫来形容。无论是朱漆牌匾还是精雕细琢的石狮,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镇子的衙门模样。
就是和京城的大理寺衙门比,也是丝毫不逊色。
他迈步进门,看见陶桃正坐在县令的位置上,悠闲地摆弄手边的令牌玩。旁边几个衙役守在身边,不时赔着笑脸。
“哎,你怎么回来了?东西要到了?”陶桃随口问道。
姜芝远抿紧嘴唇,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嗯,都拿回来了。”
“在哪呢?”
“被青龙卫给带回京城了。”
“什么?”
陶桃猛地拍案而起,眉头紧紧皱在一块,把周围那些衙役吓得汗毛倒竖。
没等反应过来,她已几步冲到姜芝远面前。
“那些是本姑娘的东西,他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带走,简直不把我这个钦差放在眼里!
“你也没个什么用,眼睁睁看着都不拦一下,哪怕过来告诉我一声呢。”
姜芝远面无表情,双眼死死盯住面前的陶桃,仿佛要把她彻底看穿。
“那些原本就是陶大人家的首饰,送还给失主是理所当然。你作为陶大人的女儿,难道不清楚这点吗?
“更何况那几箱宝贝最初就从你这里丢掉的,现在好不容易寻回来,怎么可能再交到你手上?”
“我······”
陶桃瞪大双眼,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被地位比自己低的人这样冷嘲热讽。
自己明明还没有说什么,他反而先告起状来了。
重新坐回县令的位置上,她重新恢复镇定:
“算了算了,那些东西本姑娘不怎么稀罕,拿走就拿走吧。
“我倒是挺好奇,你是怎么对付那些盗贼的。”
姜芝远侧过头,露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冷笑:“怎么对付?那还不全仰仗你这位千金小姐嘛。
“要不是你没有叫捕快过去,下官何至于差点被盗贼所杀,最后仰仗青龙卫把我救出。
“难道你认为的同伴,就是随时可以用来出卖的吗?”
他突然提高调门,剧烈的回声在衙门大堂里震荡,令陶桃的心脏几乎停跳。
“不,不是的,我没有······”
“没有什么?你丝毫不在意我对付那些贼人有没有危险,在这里和他们捉迷藏?”姜芝远伸手指向旁边站着的衙役。
陶桃的眼睛开始湿润,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我没想到······”
“没想到,好一个没想到!看来你还在记恨我把你的行踪告诉陶大人这件事,所以用这个办法来报复我,对吧?”
她没有开口。
姜芝远忽然看懂了什么,一下子豁然开朗。原来自己从开始就上了她的当,所以才会是这个反应。
既然如此,那件东西似乎也没有必要为她保留。
可就在这时,衙门外忽然响起开道锣声,是这里的县令回来了。
“哎呀,两位大人,下官真是失礼,竟然没有亲自去迎接你们。
“穷乡僻壤,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二位见谅啊。”
陶桃此时不敢再靠近姜芝远,从上面的位置下来后特意绕了个圈,站到县令身边。
姜芝远还是老样子,表情依旧透出不少寒意。
“县太爷客气了,我们这次主要是路过,简单修整两天。”
“哎,这位大人,您能路过京南镇是这里的福气,怎么能简单修整呢?”县令对姜芝远说,“明天请二位务必前来,下官将用我们这里的特色全驴宴招待你们。”
“全驴宴?”
原本神不守舍的陶桃听到有宴席,眼里立刻放出光来。这几天赶路没吃过多少正经饭,菜量更是少得可怜,每次都将将半饱。
现在好不容易有桌宴席,还不趁此机会吃他个锅干碗净?
“好呀好呀,明天我们一定前来赴宴。”她扭头看向姜芝远,“你没别的事吧?”
姜芝远此时并无多少兴致,只是见她满口答应下来,也不好再推辞。
简单道了个别,他就匆匆赶回客栈,完全不再理会陶桃。
整整一下午,两人连半句话都没有再说。
陶桃枯坐在自己房间里,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自己原本只是想捉弄他一下,压根没想置他于死地,结果却搞成这个样子。而且自己并不是像他想得那样什么都没做,实在是有些事情没法解释清楚。
只可惜,现在完全没有机会解释了。
她随手拿过褡裢,从里面抽出一本卷册,是姜芝远记录的菜单初稿。前两天在路上简单看了几眼,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内容。
既然这样,自己干脆帮他润色润色,也算是为制作菜单出一份力。
“凭我这些年吃遍京城的经验,随便写写都是一本美食宝典。”陶桃自言自语道,“到时候被圣上夸奖,可得记住我这份功劳啊。”
殊不知,一场暴风雨很快就要降临在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