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外面的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全都在猜测这个年轻后生到底什么来头,以至于能够让林川有名的厨师说出这种话来。远远看去,门口处仿佛有一群蜜蜂盘踞于此,发出嗡嗡的声音。
就连陶桃也开始有些后怕,抓着姜芝远的胳膊小声道:
“玩太大了吧,芝远哥,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然而姜芝远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主动转过身对她说:
“放心,陶桃,这点小事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你抓紧时间做吧。”老板不耐烦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厨房,“那里面什么都有,别把锅碗瓢盆摔破就行。”
姜芝远探过身子往里张望几眼,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挽起袖子,开口询问老板:
“请问,厨房里有酒吗?”
“要酒干什么?你做菜之前还要喝两杯吗?”老板笑着问道。
姜芝远摇摇头:“当然不是,我要酒是来做菜用的。附近如果有铺子卖,可以告诉我,我自己过去买。”
围观的百姓里伸出几只手,都说自家卖的酒最好,让他到自己家去买。
一刻钟的工夫,两坛好酒就出现在厨房里。
“各位街坊稍安勿躁,姜某待会就做出一道精美的黄金鸡,供大家品尝。
“陶桃,你跟我一起,顺便帮我点忙。”
陶桃到现在还没完全明白过来,在那里不停发呆。直到厨房那里再三呼唤,她才如梦初醒,拖沓着步子跟他进到那烟熏火燎的地方。
可刚一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他系上围裙的模样。
“你,你还真会做菜啊?”她情不自禁笑道,“我还以为你只会煮面呢。”
姜芝远抬起嘴角,拿起旁边的菜刀说:
“那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姜家的看家手艺,有兴趣可以跟着学学。”
话音刚落,他的表情瞬间严肃,眼神聚焦在身前那空荡荡的菜墩上。似乎接下来,这里就是他大展身手的地方。
旁边摆放的食材整齐划一,随时准备接受他手中菜刀的切割。灶台处的火苗逐渐燃起,显然是在预备最后的烹制。
至于那两坛酒,自然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
街上此时传来打更声,犹如讯号一般。姜芝远拿起已经脱毛的童子鸡,轻松斩成几大块,然后丢进水中清洗干净。起锅烧油,待至八成热时将鸡块放入。烟气瞬间在厨房内弥漫开来,惹得陶桃咳嗽不止,连忙逃出厨房。
但姜芝远却是气定神闲,捞出鸡肉后放置在旁,取来麻油以及葱椒放进锅中。而后把刚刚买来的酒倒入锅中,把鸡块完全浸渍于酒液当中。用武火猛烈烹煮,酒香随着热气飘散在空中,令人如痴如醉。
煮熟之后,再细细切成小丁,码置碗内
一炷香后,那道姜芝远做的黄金鸡端到了桌上。
“各位,小生只是随意做做,无意与老板争斗。大家可以试试看,滋味是否可口。”
百姓们没有主动上前,仍在门口处不停观望。遇到这种事,谁都不敢做那个出头鸟。
只有一直置身其中的陶桃,迫不及待地拿起木筷:
“既然大家都不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口中随意咀嚼,瞳孔却瞬间放大。浓烈的酒香味搭配麻油味道,直冲到天灵盖上,令她精神恍惚。
哪怕在京城吃过这么多年饭,也从未尝过味型如此复杂的菜肴。其烹调之激烈,实在是世之罕见。
很难相信,之前那碗热汤面和这道菜是同一人所做。
眼见有人已经尝过,外面几个胆大的百姓也跟着进来,拿起筷子开始品尝。入口的瞬间,不约而同放下筷子,大声说道:
“这也太好吃了吧?比平常吃的黄金鸡味道好多了,还有酒香味。”
“没错,我特意用酒代替水来烹制鸡肉,就是为了增加这道菜的味道。”姜芝远开始解释,“和寡淡无味的清水相比,酒显然更具香醇。”
“但是这味道不太像黄金鸡,倒像是别的地方的菜。”其中一个百姓说。
姜芝远面带微笑,言道:“没错,我并不知道黄金鸡的具体做法,所以只能把其它菜的做法融入其中。这种用加酒烹调不放清水的做法,是雄州名菜斩八块的特色。
“所谓斩八块,是将整只嫩鸡斩成八大块,用热油滚熟后放进锅中。辅以一杯清酱和半斤好酒,中间不加一滴清水。
“这样做出来的鸡肉,自然要比用水煮熟的要更具香气。”
他回头看向老板和店小二,做出邀请的手势,示意他们也来尝尝。
但老板却没有拿起筷子,主动走到他面前,小声问道:
“你刚才说,你姓姜?”
姜芝远点了下头:“没错,我的确姓······”
“是雄州人?”
“没错,敢问您也······”
“你们家是不是在雄州开过饭馆?”
姜芝远哑然失笑:“没错,我们家以前确实开过饭馆,不然我怎么会做菜?”
老板没有再去询问,走过去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细细品尝。
几乎是在入口的瞬间,答案就已在心中明了。
“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机会再尝到这个味道。”
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老板再次走回姜芝远面前,微微弯了下腰。
从怀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木板,放在自己手里。
“你今天这道菜虽然和我们林川的黄金鸡并不一致,但从色香味看都在我做的菜之上。按照约定,这个秘方我就交给你了。”
店小二闻听老板要交出秘方,立刻冲过去阻拦:“别啊掌柜的,咱们的秘方怎么能给他啊?”
老板却摆摆手,郑重其事地说:“三十年前我们家北上逃难,路过雄州的时候饿到快死了。若不是遇到城西姜家他们搭救,我根本没办法来到林川,更不可能学会这道菜。
“如今再尝到久违的味道,我就明白面前这位年轻人正是当年搭救我们家的姜家人。作为报答,我奉上这个秘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这个年轻人做的菜确实好,手艺简直没话讲。真要比厨艺,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围观的百姓再次发出惊呼,熟悉的嗡嗡声又回到这里。
陶桃把那碗新做的鸡肉吃得丁点不剩,却还是意犹未尽。主动走到姜芝远身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没吃饱吗?”姜芝远笑着问道。
“赶紧再做几盘,我肚子里的馋虫都被你给勾起来了!”陶桃把两只手抱在胸前,嘟嘟囔囔地说,“要不是今天碰上这么一出,你怕是要把这门手艺瞒到天荒地老吧?”
“这不是在京城用不到嘛,我也是没办法才······”
“说实话,你到底会做多少道菜?你们姜家到底还有什么独门手艺?”
“多少道菜?这个我倒是没······”
“你们俩要不要一起过来学学?”老板拿着大勺回头问道,“出了林川,可吃不到这菜了啊。”
两人不再斗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彼此点了点头。有些话现在不必说,放到以后也可以慢慢讲明。
但要是误了做菜和吃菜,那就真的是一种罪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陶桃和姜芝远在林川记录下好几道小吃,把黄金鸡的做法背得滚瓜烂熟。甚至回到驿站,她还试着给住在这里的驿卒们制作,引得他们赞不绝口。
但不管陶桃怎么恳求,姜芝远就是不肯教那道用酒烹制的斩八块。说是做这道菜有危险,搞不好容易着火。
一直到准备离开林川时,两人还僵持不下。
临行前夜,他们再次检查卷册,整理好这边所有美食的记录。
正在低头翻阅的时候,陶桃小声问:
“芝远哥,你觉得我现在的手艺怎么样啊?”
姜芝远没有抬头,下意识地回答:“不错啊,已经有一定的厨艺了。和许多平常百姓比,你已经高于他们了。”
“那是,怎么说我也品尝过那么多美食,吃过见过不少。加上有你在旁边帮我,学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但要想更进一步,肯定是要学点真正上得台面的大菜。”
他放下手里的卷册,缓缓抬起头,笑道:“你还是想学那道斩八块吧?”
陶桃眼见自己的话外之意被猜出,索性不再掩饰:
“你就教教我嘛,那道菜我真的很喜欢吃。若是不教我,以后我就天天缠着你,要你做给我吃。”
姜芝远不急不慢地收好卷册,缓缓对她说:
“那种菜味道激烈,吃多了容易上火,对你来说不太适合。
“而且厨房那种地方比较危险,弄不好容易伤到自己。以后再遇到什么菜,你就不用学了。”
他站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屋里休息,明天一早启程离开。
然而还没走几步,陶桃就冲过去挡住路,说什么也不让他过去。两个人左右躲闪,仿佛在玩小孩子经常做的游戏。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驿卒跌跌撞撞地来到他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