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涧滨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李八万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收手。
许如清抬头正好碰到了李八万的手，缩了缩脖子回头瞪了李八万一眼，才对着岳涧滨一笑：“你今天怎么来了？”
李八万则看了一眼岳涧滨，矜贵的男人嘴唇抿得紧紧的，盯着李八万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都是男人，只这一个眼神，就彼此都看出了对方对许如清的心意。
岳涧滨竟然有些紧张，他将眼神从李八万身上移开，然后才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听说你带人过来办手续，我来看看。”
许如清还没说话，李八万就像模像样的对着岳涧滨伸出手，操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打招呼：“你好你好你好，我是林有财，是清清的朋友，不知道兄弟你怎么称呼？”
“敝人岳涧滨，区区商会理事。”岳涧滨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李八万几眼才握住他的手：“你就是林先生的侄子，一直在北平的林有财？”
李八万的皮相确实不错，但手却有些衬不上这张脸，他手指的指腹和小拇指下方皮肤不算细嫩，摸起来似乎曾经有过一层老茧。
这不该是个富二代手上该有的东西。
“你认识……”岳涧滨晦涩的看了一眼许如清，一想到刚刚这个人还亲昵的叫许如清“清清”，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许小姐？”
李八万看了一眼许如清，继续着他的表演：“认识，认识。我们……”
话还没说完，许如清就拎着他的领子往档案科走。
废话，岳涧滨可早就知道她是什么货色，李八万说的越多，骗子皮被扒掉得越快。
“哎，哎，你干嘛……”李八万身子向后仰着，嘴歪眼斜的回头看许如清，不敢真的使力气挣扎，直至胡乱挥舞着两只手，做出反抗的样子，顺便还打了岳涧滨好几下。
“登记！你下午不还有事儿么？”许如清扬了扬手里的单子。
“谁……”李八万刚从牙缝里说出半个字，就被许如清杀人的眼神逼了回去，多年的默契让他开始继续说瞎话：“叔叔说了，下午带我见几个人，你不说我都……”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如清拖死狗一样拖进了档案科，许如清一把把李八万的推到柜台前，“啪”得一声将那张单子递给赵阿娣：“他签好了，你看看。”
刚刚还被李八万迷得五迷三道的赵阿娣表情有一瞬间的破碎，被许如清的彪悍吓到的她战战兢兢的拿起那张纸，也不敢细看那张纸上的信息就开始办手续。
岳涧滨也在这个时候跟了过来，他没有进门，只是斜靠在门前，赵阿娣发现岳涧滨，竟然更紧张了。
她手忙脚乱出的盖了章，然后对着上面的信息填好，往柜台上放了一张印花的商会证明，就算是弄完了。
李八万刚想伸手拿，许如清咳嗽了一声，李八万赶紧收回手回过头，看见门口的岳涧滨，眼珠一转：“岳理事，区区小事，就不劳烦你了。”
“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们随意就好。”岳涧滨回答着李八万，却一直盯着许如清看。
许如清顺手把证明放到自己包包里：“林有财先生下午还有事，我送他出去。”
李八万也反应过来，对着岳涧滨笑了笑，就被许如清扯着出了秘书室。
一边走许如清一边回头，发现岳涧滨只是摸着下巴看着她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才松开手放过了李八万。
李八万苦着脸整了整西装：“这身西装可花了三十块，都让你弄皱了。”
许如清揶揄的皱了皱鼻子：“你可是有十根大黄鱼的人，还在乎这点？”
“哟，九条老大现在是有钱人了，连三十块大洋都不看在眼里，也不知道当初谁……”李八万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如清又扯了一把，李八万好悬没有趴在地上：“我错了我错了。”
许如清横了李八万一眼才把他扶了起来：“走，都中午了，老大带你吃饭去。”
李八万想问又不敢问，只好跟个鹌鹑一样，乖乖的跟着许如清。
恶趣味的许如清把李八万带到了到商会第一天黄连生带她去的西餐厅。
毕竟有些罪不能她一个人受。
果然，一进西餐厅大门，李八万就蒙了。
干净的可以照见人影的地板，头顶就好像一串金葡萄的吊灯，走来走去，穿着西装的男人和穿着洋装的女人，其中还不乏各种颜色头发眼睛的洋鬼子，这都让李八万无所适从。
这几天通过模仿申城上层人士建立的自信，在这一刻被打击的荡然无存。
看着李八万石化的样子，许如清得意的哼起了歌，心道想做上等人你还差的远着呢。
她扯着李八万，熟稔的和迎宾聊了几句，就乐呵呵的带着李八万上了楼。
还是熟悉的二楼，还是那间雅间，这次轮到李八万如坐针毡了。
“你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我吃的明白么？”只有他们两个人，李八万完全没有了外面的上等人模样，缩头缩脑的就像穿着人衣服的猴儿。
许如清心里好笑，但还是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我都是为你好，你以后也是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出来别露怯，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我就一开照相馆的……”李八万小声嘟囔。
许如清一瞪眼：“可是你现在是林有财，一肚子洋墨水，林大善人的侄子林有财！这几天，无论是西餐中餐还是暹罗菜，我都得带你吃一遍。”
李八万知道许如清这是好意，缩了缩脖子低声嘟囔了句：“早知道不跟着宁夫人来了。”
“你说什么？”许如清高高举起手，李八万果然就是一哆嗦：“没……么什么，我……我听你的还不行么。”
“不光是听，还得学的像模像样。”许如清板着脸吩咐。
“还有，申城不比平城，你别什么人都自来熟，比如今天的那个姓岳的，你就离他远远的，商会还有个理事，叫黄连生，你也离他能有多远就有多远，听见没有。”
李八万看许如清说的严肃，再加上宁媛媛也一再叮嘱他自己忙，让他有事多问问许如清，于是忙不迭点头：“你放心，只要你吩咐，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一定照办。”
“倒也没那么严重。”许如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你先把怎么和有钱人吃饭学明白了就行。”
李八万心道吃饭有什么难的，不是有嘴就行，忙不迭的答应了许如清。
可当第一道菜上来，他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看着盘子里一个瓶盖大小，顶着颜色鲜艳酱汁的不知道什么玩意，李八万抬头看着许如清：“我好容易来一趟，你就请我吃这个？”
许如清白了他一眼：“这可是西洋菜，法国的，别露怯了。”
“不管西洋东洋，能有大肘子香么？”李八万说着伸手就去拿那块奇怪的食物，许如清伸手打了李八万手背一下：“这种地方，别做出这种没规矩的样子。”
李八万还是怕许如清的，悻悻的收回手，看着许如清拿起刀叉去切那块本来就不是很大的肉，忍不住吐槽：“这玩意我一口能吃仨，有钱人真是脱了裤子放屁。”
说着也拿起刀叉，不想叉子用力大了，直接把那块肉翻了个个，上面的酱汁溅在白瓷的盘子上，一片脏污。
“我就说我……”李八万还想说什么，忽然有人敲了几下门，他还以为是有新的菜肴端进来，不想那个打扮的和少爷似的跑堂对着两人笑了笑就闪开了身。
露出一个带着金边眼镜，保养得宜的中年人。
许如清的后背当时就绷直了，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黄连生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