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里的差事就是清闲,许如清磕磕绊绊看了不到一本册子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楼道里已经热闹起来,许如清干脆选了几本要紧的放进包里,就下楼想叫一辆黄包车。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边地段过于繁华,等了十几分钟也没看到一辆空车。
许如清有些着急了,不时抬起手看一看手腕上的坤表。
这块坤表并不是她买的,而是从卧室的抽屉里找到的,听老赵说也是个值钱的牌子,干脆就自己亲自戴了,毕竟也能充充门面。
这时一辆车停在了许如清跟前,车窗打开,岳涧滨嬉皮笑脸的招呼许如清:“上车吧,别让那只猪等着急了。”
许如清根本不欢迎岳涧滨,更不想和他坐一辆车:“你先去吧,我一会儿你自己过去。”
“你不用等了,这个时间都是去舞厅的,你叫不到车。”岳涧滨做了个请的手势:“上车吧。”
“吃了你的……小羊,自然要帮你一把。”见许如清还是犹豫,岳涧滨又补充了一句。
许如清还是没有说话。
岳涧滨也就收起了玩闹的神色:“你放心,我对黄连生和那个姓朱的做什么没兴趣,对你做什么也没兴趣,只是那姓朱的明显就是个好色之徒,你一个女孩单独和她见面的话难免吃亏,到时候你就当没我这人。”
“他还想让我吃亏,我……”许如清想说我拧断他的手,但在意识到这样做很不闺秀后,只好忍住了,抬手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就干脆心一横上了岳涧滨的车。
这次车子是岳涧滨亲自开的,车子刚刚发动,汽车里就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经过了一天的忙碌,申城的夜晚又再次降临,我是你们的朋友,夕岚……”
许如清吓了一跳,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从汽车前面的一个小机器里发出来的。
“这可是最新的美国货,怎么样,厉害不厉害?”岳涧滨臭屁的拍了拍方向盘。
许如清根本没见过这玩意,哪里知道厉不厉害,不过领教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又坐过小汽车的她,肯定不会说出那匣子里藏着个人的蠢话。
“这声音,嫩的,都能掐出水了。”许如清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不让人那么尴尬的话。
“那当然。”岳涧滨得意的扶着方向盘回头炫耀:“那可是我妹妹,亲生的。”
“小心!”许如清看到对面走过的行人,大叫了一声。
岳涧滨眼疾手快的踩了一下刹车才没酿成事故,看着吓得跌坐在车前的小孩子,许如清松了口气,岳涧滨却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你有没有受伤?”岳涧滨问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明显被吓到了,见岳涧滨问他,根本就没有回答,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进了路边店铺的夹缝里。
岳涧滨一脸迷茫。
许如清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感叹岳涧滨真是单纯。
她要是那个孩子,肯定狠狠的敲这小子一笔。
岳涧滨上了车,还安慰许如清:“那孩子应该就是吓到了,我看跑的挺利索,不会有事的。”
“你可真是个好心人。”许如清意有所指。
“你知道我是个好人就行嘞。”岳涧滨摇头晃脑哼起了歌,美滋滋的继续开车。
“你还是专心看路吧。”许如清打击他。
换来的也只是岳涧滨的一声轻哼。
又过了十几分钟就开到了郑家酒楼附近,岳涧滨将车停在酒楼的一侧,许如清刚刚下车,伙计就迎了上来:“是许小姐吧?朱老板包了我们三楼最好的天字第一号包厢,小的带你上去。”
说完回头看了眼岳涧滨,看他的打扮入时不像是司机,一时有些拿不准是不是朱富贵说的岳先生。
“我姓岳,是和许小姐一起的。”岳涧滨也没为难那伙计,直接就自报家门。
伙计赶紧对着岳涧滨作了个揖:“岳先生,一起楼上请。”
“两位贵宾,三楼天字第一号!”
伙计喊了一声,给足了宾主面子。
门口很快就迎出一个穿着白衣裳黑裙子的短发少女,张口带着软软的吴语口音:“两位贵客,跟我来。”
“这家店学着西洋人,招了不少女跑堂招待客人,你选的这家可真是对朱老板胃口。”岳涧滨凑在许如清耳边低声说。
扑在耳朵上的热气让许如清缩了缩脖子,赶紧上了楼。
她哪儿知道这郑家酒楼有这么多道道,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果然还是男人最懂男人,女招待刚刚推开门,就看见朱富贵正扯着另一个皮肤白白嫩嫩的长发女招待没话找话的问东问西。
见有人进来,那女招待如蒙大赦,躲开了朱老板的咸猪手,含着两泡眼泪:“朱老板,你等的人来了,我……我去上茶。”
朱富贵也不觉得尴尬,任由那女招待躲开,站起来笑脸相迎:“岳先生,许小姐!快请快请。”
岳涧滨眼疾手快的坐到了朱富贵身边,许如清正好挨着岳涧滨坐下。
朱富贵眼巴巴的看着许如清,还想说什么,被岳涧滨瞪了一眼,只好又对着刚刚进来的女招待吆喝:“我点的菜呢,还不快点端上来!”
宾主齐聚,一盘一盘端上来的硬菜证明了朱富贵宁城首富的实力,他还滔滔不绝的向许如清和岳涧滨介绍着这里的招牌菜,似乎对这里很是熟稔。
等茶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富贵才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坛花雕叫人热上。
许如清知道,这是要开始正题了。
“当时在船上,我就觉得许小姐面善,现在一看,我是黄老板好友,你是黄老板秘书,咱们真是有缘呐。”
不愧是商人,攀交情还不忘炫耀一把。
只是这份吹嘘在许如清耳中就只剩下讽刺,一头连黄连生有没有秘书都不知道的肥羊,有什么脸皮说是黄连生的好友。
“许小姐,你在黄老板身边做事,知不知道……他手里还有没有要出手的画?”寒暄几句,朱富贵就将话头转到了正题。
“朱先生也喜欢芙蓉先生的画么?”许如清想问黄连生怎么还卖画,但觉得这个问题太蠢,就生生换了个说法。
朱富贵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岳涧滨才意味深长的回答:“那是自然,许小姐,你一定得帮帮忙。”
许如清心脏狂跳,还想多问几句岳涧滨就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接收到信号,光速改口:“在商会里说这些事情不太方便,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私下问问黄夫人。”
“哎,这样也好,如果能搭上黄夫人的线,朱某也不胜感激。”朱富贵欠了钱身子,感激的说道:“事成之后,两位我一人送一封银元聊表谢意。”
许如清其实根本不清楚朱老板为什么执着于买黄连生手里的画,但担心这件事和小尤有关,她干脆先胡乱答应下来,眼珠转了转就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朱老板到申城有十天了吧,当时船上就说要找黄老板,怎么今天才来找黄老板买画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朱富贵满是横肉的脸上闪过一次尴尬,但很快就被愤怒取代。
“实不相瞒,本来上周就说好了要买的,谁成想……”朱富贵痛心疾首的开腔。
接着,许如清就从朱富贵嘴里听到了他眼中自己行骗的另一个版本。
一个规规矩矩的商人,做了两天两夜的船从宁城到申城买画,结果一下传就被一个自称黄连生秘书的女骗子骗走了行李箱,里面可是有整整九根大黄鱼,他心都疼得在滴血啊。
更可恶的是,申城那些警察除了做笔录什么都不会,那个可恶的毛贼到现在都没抓到。
“杀千刀的胡学宁,别让老子碰见!”朱富贵气得咬牙,狠狠嚼着嘴里的鸡腿,仿佛那是胡学宁的肉。
“那个骗子叫胡学宁?”一直没说话的岳涧滨插嘴,一脸的忍俊不禁。
“怎么?岳先生你认识?”朱富贵死死盯着岳涧滨。
岳涧滨连忙摇头:“听都没听过,只是觉得,能起这个名字的人,真是个人才。”
朱富贵没有听懂岳涧滨的意思,茫然之余更是深深的失望。
岳涧滨想了想,问出了许如清最关注的问题:“我在警署也有些许的熟人,你记不记得那个胡……长得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