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司仪说了什么,一阵掌声突兀的响起,陆芙蓉恍然回神,就见林先生已经站起身,从盈盈手里接过乌木拐杖,杵着拐杖迈步上台,拐杖敲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头顶的灯光熄灭,只剩下舞台正中的一道锥光。
“承蒙诸位赏光。”林先生扶着司仪的手上台,走到话筒边,清了清嗓子才开了口:“众所周知,这场拍卖所有善款,都将用于妇女教育与解放。这是一项长期而伟大的事业,在此我仅代表我自己,对提供画作的芙蓉先生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他特意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场:“芙蓉先生不仅是才女,更是妇女解放的积极倡导者,身为女子,她更懂得女性的桎梏和痛苦,但是她肯站出来,为女性同胞发声,而她的声音,应该被我们每个人听到,她的精神更是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也请各位扪心自问,你们对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姐妹,自己的女儿做过什么?羞愧么?羞愧!所以今天,我希望大家拿出自己的行动,为女性的解放出一份力,也就是为你们的母亲,姐妹,女儿出一份力!”
陆芙蓉将那张纸收好,低着头做出羞愧的模样,她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包括黄连生那带着几分怒意的眼神。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芙蓉先生的这些画作,”林先生的声音还在继续:“不只是艺术,还是新时代女性追求自由与独立的象征,更是芙蓉先生为女性解放的呐喊,她的精神,值得我们这些所谓的七尺男儿学习。我希望,今天的拍卖会,可以是打响申城女性解放的第一枪……”
林先生的慷慨陈词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几乎没人看到身后的侧门开了一缝,一身白色旗袍的宁媛媛侧身走了进来。
她用包挡住半边脸,弯着腰绕到前面,坐在了许如清身边。
许如清瞥了一眼宁媛媛,见她依然美艳优雅,暗自松口气,刚想说什么,宁媛媛的手就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许如清光速闭了嘴,只是好奇的又回头看了一眼,岳涧滨和林有财怎么还不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虽然恨这两个人自作主张的绑架她,可见他们还不出现,许如清还是不受控制的担心起来。
甚至暗暗安慰自己,事情不成不要紧,他们两个可千万不能有事。
而台上,已经开始介绍今天的拍品和起拍价。
中间最大的一幅画,是一艘巨大的船在海上行驶,船上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有的在唱歌,有的在跳舞,俨然一场动物舞会。
画作的一角,还有一艘很小的船,船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女孩,伸出一只手,似乎很羡慕的把手伸向太阳。
这幅画在陆芙蓉的生日宴上并没有出现过,应该是新画的。
“第一件拍品芙蓉先生的画作《等归来》,起价三百大洋。”司仪听林先生称呼陆芙蓉为芙蓉先生,机智的改了对她的称呼。
陆芙蓉点点头,开始介绍这幅画,语气和气度里的从容,是黄连生从未见过的。
他有些心慌,尤其是在看到坐在林先生身边的盈盈又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更是心慌到了极点。
等回过神,陆芙蓉已经完成了对所有画作的介绍,而客人们或自行欣赏,或围着陆芙蓉或者林先生寒暄,只等着一小时后的正式竞拍。
竟然无一人过来和他说话,这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水晶吊灯下,陆芙蓉被一众名流围在中央,香槟杯折射的光斑在她湖色旗袍上流动。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应付着讨好的客人。
“诸位过誉了。不过是闺阁消遣.....”陆芙蓉眼波流转,说着谦虚的话,可眼神里的神采,他却从未见过。
他再也不能容忍这种改变,站起来分开人群,走到陆芙蓉身后,紧紧的揽住她的肩膀,宣誓着主权:“内子拙作能得诸位青眼,是黄某的荣幸。”
陆芙蓉只觉肩膀一沉,接着搂住她肩膀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掐断。
她回过头用带着水雾的眼神看了黄连生一眼,实则是给宁媛媛隐晦的使了个眼色。
这眼神看得黄连生心里一软,不由的放开了手。
“抱歉各位,我离开一下。”陆芙蓉瞥见坐在角落的宁媛媛,找了个借口,又凑到黄连生耳边,压低声音:“我去补个妆。”
黄连生眯起眼睛,手指摩挲着陆芙蓉的肩膀:“早点回来,否则……我亲自去找你。”
陆芙蓉点了点头,和宁媛媛又交换了下眼神,才将主场留给黄连生,向着卫生间走去。
关好隔间的门,她才打开了盈盈塞给她的那张纸,上面只有一个门牌号码,陆芙蓉松了口气,重新叠好那张纸,才推开隔间的门,宁媛媛都凑在梳妆镜前等着她。
陆芙蓉也走了过去:“我今日没有带口红,不知道宁夫人能不能借我用下。”
宁媛媛微微颔首,从包里掏出一根口红:“全新的,送给黄夫人。”
陆芙蓉借着接口红,把那张纸递给了宁媛媛,同时也从口红的下面,摸到了一把钥匙,正是自己昨天从黄连生车上拿走的那把。
她不动声色的把那把钥匙攥在手心里:“来的路上闻到了泥土的味道,今晚怕是会下雨呢。”
“我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下了,不过不大。”宁媛媛不动声色的回应。
陆芙蓉对着镜子重新擦了口红,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
宁媛媛的口红颜色更深,带着几分侵略性的美,涂上这样的样色,清秀挂单如陆芙蓉,脸上也带上了几抹艳色。
她回头,正想和宁媛媛再说些什么,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许如清走了进来。
她对着陆芙蓉和宁媛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客气的打着招呼走到水池边洗手,用眼神示意两人注意门的方向。
果然过了片刻,就有人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黄夫人在里面么?拍卖要开始了。”
“我这就来。”陆芙蓉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卫生间。
许如清这才跑上去抓住宁媛媛的手,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
宁媛媛眼神警觉的扫过那排关着门的隔间,才也低声说:“你放心吧,成了。”
许如清开心的眉眼都舒展开,庆幸的抚了抚胸口,呢喃了几句老天保佑,才忽然想起什么的问:“那他俩怎么还没来。”
“急什么,好戏还在后面呢。”宁媛媛扬起红唇,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两人携手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拍卖已经到了白热化。
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副小画,都已经叫到了五百大洋的天价。
"六百!"王启福举牌。
"七百!"原秋色紧接着加价。
"七百大洋第一次..."拍卖官环视全场。
“一副破画这么贵?”许如清咂舌。
宁媛媛通透的一笑,凑到许如清耳边和她解释:“他们买的哪里是一幅画,而是申城商界的入场券。”
“哦……”许如清长长的应了一声,这些话宁媛媛说了她能听懂,但靠她自己的脑子,是绝对想不到的,看来她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现在小尤也救出来了,确实该麻溜的滚了。
"七百大洋第三次,成交!"木槌落下,掌声响起:“恭喜陆夫人获得了拍品《雏菊》!”
陆芙蓉微微拱了躬身,对着原秋色致谢,艳红的唇色将她衬得愈发美艳。
原秋色也笑着起身回礼。
原家不缺钱,缺的不过是在申城的人脉罢了。
靠着这幅画,她不仅证明了陆月亭的实力,更是和林先生扯上了关系,这七百大洋花得值。
司仪对着原秋色伸出手,原秋色收起心里的得意,正准备上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客套话的时候,会场大门突然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