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什么时候，干嘛回去。”许如清丝毫不能共情陆芙蓉的多愁善感：“栗子冷了就别吃了，回去在锅里小火煸一煸就又好吃了。”
陆芙蓉还沉浸在自己的伤春悲秋里：“栗子冷了，还可以热一热，人心冷了怎么办？”
许如清满头问号，大姐你就不能说些我能听懂的话么。
不过她不习惯也没脑子去思索陆芙蓉的意思，干脆又拉起她的手：“那边有个馄饨摊，特别好吃，我们吃一碗暖暖身子就回去。”
“你还吃这东西？”陆芙蓉有些意外。
“还不是岳……老三带我去的。”提起岳涧滨，许如清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陆芙蓉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但她的涵养让她什么都没问。
“走吧走吧，我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小馄饨。”许如清拉着陆芙蓉的胳膊，轻轻摇晃着。
不善于拒绝的陆芙蓉虽然已经没有了吃馄饨的心情，但还是习惯性的顺从的点了点头。
许如清又叫了一辆黄包车，将她们带到了老岳的馄饨摊前。
虽然不是吃饭的时间，但摊子上还是坐了不少人，足见他家馄饨的美味。
老岳明显还记着许如清，一面飞快的甩着馄饨，一面和许如清打招呼。
许如清拉着陆芙蓉，凑到一个穿着大褂，脖子上挂着半黄毛巾，头埋在碗里呼噜呼噜喝汤的车夫跟前，十分自然的招呼：“兄弟，这里没人吧？”
车夫头也没抬：“没人，没人。”
许如清就大刀金马的坐下，而陆芙蓉看着油腻腻的桌面和小凳，还有些犹豫。
“坐啊。”许如清招呼了一声陆芙蓉，抬起手对着老岳挥了挥：“岳大哥，给我煮三碗馄饨，第三碗晚些上来！”
说完见陆芙蓉还是没有动，啧了一声：“怎么了？”
陆芙蓉看了眼正在干馄饨的车夫，抿了抿唇，小酒窝都带着委屈。
许如清还是不理解：“你说啊。”
车夫也跟着抬起头来，看清两人精致的打扮和昂贵的衣服，嘴里的馄饨差点没喷出来，他费力的咽下嘴里的馄饨，端起碗：“贵人们你们吃，我再去找个地方。”
说着，端着碗逃也似的走了。
陆芙蓉这才整了整衣裙，贴着许如清坐下。
许如清懂了，这好像就是孔瘸子偶尔念叨的男女什么什么吧。
说起来，好像平城那边的读书人也有这种奇奇怪怪的规矩。
两碗馄饨很快就端了上来，许如清等不及晾凉，就用勺子舀起一颗小口小口的吹着。
老岳却没有离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大洋放在桌上：“小姐，这是上回你和三少爷来的时候三少爷留下的，我老岳虽然没本事，但两碗馄饨还是请得起的，你帮我把这大洋还给他吧。”
又是岳涧滨。
许如清一口吞下吹凉的馄饨，把它当成岳涧滨用力的嚼着：“他给你你就收着，他那么有钱，不差这点。”
“这不是差不差的问题。”老岳憨厚的笑着：“我现在有这个摊子，已经够一家人吃饭了，这边大家都知道我是岳家的亲戚，没人敢赖账，这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我哪儿能还再拿岳家的钱呢。”
可许如清根本就不想再和岳涧滨那个坏人打交道：“那你就亲自还给他，我可不敢做这个好人。”
老岳也没多说什么，只要遗憾的把那枚大洋收好：“那就不麻烦小姐了。”
等老岳走了，陆芙蓉还在盯着眼前的那碗馄饨看。
馄饨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几颗葱花在热气的带动下，在水面上跳舞，混合着葱香和肉香的味道直冲鼻子。
多久没有吃到这样香甜的东西了。
陆芙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用看着不怎么干净的勺子舀出一个馄饨，也优雅的吹了吹，然后轻轻咬破一个小口，汤汁就从破口流了出来，在夕阳下，竟然有些金灿灿的。
她又吹了吹，才分五口将一颗馄饨吃下，而许如清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一碗，她招呼老岳给她煮第二碗，才百无聊赖的看陆芙蓉慢悠悠的吃着第二颗馄饨。
“你这么吃累不累？”
陆芙蓉吹了吹馄饨：“黄伯伯说，女孩子吃东西要优雅。”
下意识的，她对黄连生换成了没成亲前的称呼。
“你这一碗能吃一天就叫优什么雅？”许如清完全不能理解：“你看，你这么吃，里面的肉汁都出来了，怎么可能好吃？馄饨一口一个吃才香呢。”
陆芙蓉似乎是听进去了：“行，下一颗我试试。”
可她还是没有机会吃到第三颗馄饨。
小李找到了她们。
陆芙蓉在看到桌上投射下的阴影抬起头，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你……”
“夫人，老爷叫你和我回去。”
陆芙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我……”
小李又礼貌地看着许如清：“许小姐慢慢吃，我和夫人在车上等你。”
“干什么，没见芙蓉还在吃饭么？”许如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去车上等着，我们吃完就回去。”
小李不敢得罪许如清，但也不愿意退让：“许小姐，这些都是老爷的吩咐，哪怕是为了夫人，你就别为难我这个传话的了。”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什么叫为了陆芙蓉。
许如清有些犹豫了，气势也弱了下去。
陆芙蓉拍了拍许如清的肩膀：“你慢慢吃，我在车上等你。”
说完又看向小李：“有些事，你不必告诉老爷。”
小李笑笑，没有说话。
许如清有些担心，还想说什么，许如清只是拉紧了许如清的手：“别说了，谢谢你。”
许如清卡了壳，眼睁睁的看着陆芙蓉跟着小李走到车上，心里忽然有些抽着疼。
她追了上去，可陆芙蓉却回过头来，哀伤的看着她：“我先回去了，就不等你了。”
许如清呆住。
“夫人，这不合规矩。”小李皱起眉毛提醒。
“我是黄府的夫人，也是规矩。”陆芙蓉轻声说了一句，声音却带着几分坚定。
小李愣住了，他印象里，陆芙蓉一直是乖顺的，逆来顺受的，可今天却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陆芙蓉又回头看了许如清一眼：“隔壁的照相馆可以用电话。”
许如清看不透陆芙蓉的想法，她想的简单，自己坐的就是人家的车，人家不方便，她肯定不能纠缠。
干脆也就由她去了。
正好老岳端了新煮好的馄饨上来：“小姐，还吃么？”
许如清回到桌边，将新上的馄饨推到一边，然后拉过陆芙蓉只吃了两颗的那碗馄饨，先飞快的吃了起来。
好好的东西不能浪费了。
等三碗馄饨吃完，许如清已经有些撑到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要三碗了。
许如清不顾形象的打着饱嗝摸着有些鼓起来的肚子，没心没肺的想着。
这么一吃，她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想再吃馄饨了。
来吃馄饨的人渐渐多了，她也不好意思一直在这里瘫着，数出几枚大钱放在桌上，才艰难的站了起来招呼老岳来收拾。
她还不想就这么回去，得走几步消消食。
这种事可是以前成天挨饿的她做梦也不敢想的，但现在发现，吃撑了似乎也不是不那么舒服。
许如清扶着肚子慢慢散步，血都流到胃里，她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有些困倦。
难怪有钱人喜欢出来走走，这种身上暖暖的悠闲感觉确实很舒服。
许如清满足的笑了。
现在她有钱了，等找到小尤后，她可以拉着小尤，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像这样一起在街上走走。
只是不知那里会不会也有这样好吃的馄饨。
希望她有这个机会，她一定有这个机会。
忽然，许如清的笑容又凝固在嘴角。
她又看到了那个人——宁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