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岳涧滨并没有看到站在路边的许如清。
他一路把车开到了德化街，在照相馆外停了下来。
照相馆已经打烊，只旁边的小门透着光。
他下车上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个子不高，但颇为机灵的半大孩子。
岳涧滨依稀记得，这个孩子应该是叫小豆子，一直跟在林有财身边做事，所以对他点了点头：“我找林有财有事。”
小豆子打量了他几眼才笑了：“原来是岳三公子，还请岳三公子稍坐，我去看看我家主子睡了没有。”
岳涧滨看了眼怀表，现在还不过八点，但没有戳破，只跟着小豆子到沙发上坐下，等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才看到穿着睡衣的林有财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
“倒是我冒失，扰了小林先生的好眠。”岳涧滨似笑非笑的说着客气话。
“哟，岳三公子大驾光临，我就算死了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迎接不是？”林有财夸张的大笑，一屁股坐在岳涧滨身边。
岳涧滨立刻跳了起来：“大晚上的，别讲这个，怪渗人的。”
林有财瞥了岳涧滨一眼，抬手招呼小豆子端上两杯威士忌，他率先拿起一杯，对着光摇晃着：“想不到你还忌讳这个。”
“本来不忌讳的，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不是滋味。”岳涧滨意味深长的看了林有财一眼，才重新回到他身边坐下，拿起酒杯品了一小口，赞许的点头：“还不错。”
林有财拿着酒杯对着岳涧滨比了个碰杯的姿势，沉默的喝着酒，他知道岳涧滨大晚上的过来肯定是别有目的，可对方不说他也不急，就慢慢的和岳涧滨磨着。
岳涧滨也很有耐心，直到喝完了一杯酒，他才切入了正题：“你和清清上次说的那辆车的车主，我查到了。”
“是谁？”林有财可不信岳涧滨大晚上过来只为了这件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他的回答。
“是你。”岳涧滨直视着林有财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林有财。
林有财却没接：“岳三公子，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好东西呢。”
“是真的。”岳涧滨把那张纸放在桌上，细细打量着林有财的神色：“那辆车是商会孝敬令伯的，令伯觉得太张扬，就挂在了林有财的名下，然后包给了码头那边的林三。”
林有财坐正了身子，这件事他完全没听宁媛媛提起过，所以一时不知道是确有此事，还是岳涧滨在诓他。
而岳涧滨的眼神却渐渐严厉起来：“其实……你不是真正的林有财，对不对？”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还能是你啊。”林有财吓了一跳，可脸上还是保持着镇定。
真没想到，许如清还没被扒皮，现在就有人来扒他的骗子皮了。
可不能让眼前的人发现，否则照宁媛媛的说法，他肯定就死定了。
岳涧滨没有说话，还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林有财。他用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纸：“你不看看上面写的啥？”
“胡说八道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林有财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他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拿起那张纸，胡乱的扫了一眼。
“你拿反了。”岳涧滨忍住笑提醒他。
林有财愣了一下，强作镇定的把那张纸扔回桌上：“岳三公子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点没影的小事？”
“行了，你别怕。”岳涧滨放松的整个人倒在沙发里：“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孔九条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林有财脸都白了，可嘴还是硬的：“孔九条，还李八万呢，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岳涧滨玩味的一笑：“你可不就叫李八万么。”
“你……你胡说什么……”林有财说话磕磕巴巴的，警惕的看着岳涧滨，要是照道上的规矩，他应该直接做了岳涧滨。
可想想许如清要做的事，再联想岳涧滨的身份，他还真不敢。
“你别怕，我并不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岳涧滨想了想，继续道：“其实你可以去问清清，她现在的身份也是我找人搞定的，不然你以为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小骗子，能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真是许家的小姐？”
林有财没有说话，他在判断岳涧滨话里的真假。
“还有，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坚持留在这里，其实是为了小尤，而且今天，她和我说，她找到小尤了。”
“小尤不是在什么头发国么？”林有财一愣，忍不住说了真话。
岳涧滨笑了起来：“你看，就说你不是林有财吧。”
林有财吐了吐舌头，暗道许如清一直说他蠢真的不是冤枉他，
和岳涧滨这种成了精的狐狸比，他就是太嫩了。
他偷偷打量着岳涧滨的神色，见他并没有问罪的意思，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就因为一个破车牌，你就怀疑上了我？”
“当然不是了。”岳涧滨对着小豆子举了举空酒杯，小豆子很有眼色的给他添满。
他学着林有财刚刚的样子，对着灯转着酒杯，眯着眼欣赏着灯光下摇晃的金黄液体，直到林有财因为着急微微张开嘴，他才收起卖关子的心思：“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怀疑你了。”
“为什么？”林有财问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还能是为什么，就连许如清的身份都是眼前这位给的，他还舔着脸在人家跟前装蒜说和许如清是国外认识的，不是笑话是什么？
难怪许如清一直转着他耳朵警告他离岳涧滨远一点，以前他还以为是许如清对这位有意思，现在想想，原来是她也怕被自己出洋相。
岳涧滨笑了一下，只是这个笑容落在林有财眼里，怎么看怎么像嘲笑。
“然后，在医院那次，我就确定了，你肯定是个西贝货。”说完也不等林有财问了，直接告诉他答案：“真的留过洋的林有财，怎么可能没见过西洋的自来火？”
林有财回忆了一下才明白岳涧滨说的是什么，狠狠拍了下脑门暗道大意了。
他当时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第一反应就是等回去找人去打听打听这新鲜玩意，根本没想到这回让他完全露了马脚。
“算你聪明。”林有财蔫蔫的说道：“不过我就想不明白，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假的，为什么现在才过来戳穿我？”
岳涧滨笑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对清清的感情是真的，也希望她能得偿所愿，所以，我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都没有去查你到底是谁、以及为什么林先生会为你遮掩身份。可现在不一样了，清清现在有危险，而我，需要你的帮忙。”
一堆文词，林有财和当初刚到申城的许如清一样，根本没有听懂，但最后一句他听懂了。
“什么危险？”林有财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
岳涧滨眼神闪烁了一下，隐去了岳夕岚要查许如清的细节，只是简单的说有人查到了许如清的底细，如果被人知道了她就是孔九条，那小尤和许如清都会有危险。
林有财坐正了身子，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严肃表情：“你说，只要是为了清清，我什么都愿意做。”
岳涧滨松了口气，凑到林有财身边，低声叮嘱了几句。
林有财愣住了：“这不好吧……”
“她不愿意离开，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