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气喘吁吁回到后台，发现欧阳宇晨还在和舒雅宸解释：“下次我会注意的，今天确实是有点着急，忘拿手卡了。”舒雅宸根本不搭理他，保持着完美笑容看向门外拿着刚打印好手卡的我。这是我上周刚进“晨会工作群”时忍不住收藏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我也没想到欧阳宇晨竟然不主动想补救办法，就愣在舒雅宸面前。当时我以为他做好了脱稿上台的准备，后来才明白并非如此。看着欧阳宇晨还想辩解什么，我急忙进门，把打印好的手卡递给他。看着他深呼吸几口让自己的喘息平静，拿起话筒往舞台上走去。他的身后传来舒雅宸的声音，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是听得清清楚楚。舒雅宸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向我努努嘴：“你不需要跟我解释的，应该跟她，你是她的主席大人。”
最后半句里又带着舒雅宸惯常的轻笑，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听得很真切。这就是我记忆里的舒雅宸，眉眼冷酷，笑声刺耳。为了隔绝她给我带来的坏心情，我走出后台小屋，站到台侧，把注意力放回主席台上。
欧阳宇晨走到台中间站定，每个周一他都做得同样好：“老师同学们早上好，晨会正式开始！”台下配合地响起掌声。待掌声停止，欧阳宇晨声音洪亮：“下面开始第一项议程：奏唱国歌。有请学校鼓号队上台！”一队穿着整齐制服的乐队从舞台右下方慢慢走上台开始演奏前奏，欧阳宇晨转身走向后台，在我面前停下。
他一定是要感谢我给他打印手卡，肯定是肯定是，他最有礼貌了。“先进去吧，大家唱完国歌才是你发言。”他的眼中似乎透露着不耐烦。我刚想开口解释，他先一步扬了扬手卡：“不需要这么麻烦，我能背下词。”我愣在原地，像个好心办坏事的委屈小孩。看着他把手卡对折，塞到校裤口袋里弃之不用。欧阳宇晨的话语坚定动作麻利，我却感受到了一丝窘迫以及……羞涩。
我带着疑虑回到后台小屋，舒雅宸起身，经过我时目光灼灼：“你觉得他会感谢你的好吗？”我没答话，舒雅宸走台上指挥，经过欧阳宇晨时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给她，然后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那你舒雅宸会感谢他的好吗？
在欧阳宇晨发言完毕后，副校长走上台。台下正准备离开的同学们发出一小阵嘘声。副校长清了清嗓子，垂在皮带上方的肚子抖了三抖：“同学们稍安勿躁，我来宣布一个事情，这件事与高三同学们的升学息息相关。”台下依然骚动不断，特别是高一高二年级。副校长不得不扯着喉咙增大音量：“这件事情决定着保送北清大学的名额，而且是由市教育局和A大招生处联合颁布的。”
台下瞬间噤声了。
副校长对大家惊讶的神情十分满意，故意停顿了一阵，才又继续开口：“由于我市的教育发展一直在省内名列前茅，所以从今年开始A大决定把他们的一个保送名额直接给到市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同学身上。而众所周知，我市的市级三好学生名额近十年都一直由我校的学生获得，今年也不例外。于是在市领导和A大招生处考察后，毅然决定保送名额将在咱们一中学子里产生。经过校方各个领导的商议，在高三年级选出了四位候选人。
台下瞬间开始喧哗，同学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是哪四位，德智体美劳的范畴太宽了，是凭月考成绩排名，还是要综合校外竞赛成绩？体育或艺术特长能不能加分，会有全校同学投票的环节吗？我下意识开始计算，没出规则也要先预判规则。若是光凭成绩，我能稳在前四。可上学期我体育补考了2次才及格，音乐和美术的期末等级都是C。
副校长：“这四位候选人将经过将近八个月的考察期，最终只有一名同学能获得保送名额，无需参加高考，直通A大。并代表我校全体学生去参加市里教委会的年度会议。”台下的声音更热烈了。副校长突然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后台小屋：“大家静一静！下面我来宣布四位参与候选的同学。首先第一位，我们高三（2）班的舒雅宸。”
本就站在台侧的舒雅宸落落大方地走到舞台中央，彬彬有礼清冷知性。若不是刚在小屋里感受多次她若有若无的嘲讽，我也还跟多数同学一样以为她只是个斯文贵气的神秘富家女。舒雅宸的总成绩从高一开始就稳定地在年级前十到前五的位置，分科后她选了纯文科政治、历史、地理的组合后，总成绩更是稳定在前三。光看成绩她列为候选人就实至名归，更别提她是音乐特长生，练习非常小众的竖琴，从会打酱油开始就代表省里参加国家级的比赛。想到这我又开始自卑，要不是每年舒雅宸在文艺汇演上演奏，我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真竖琴。小众乐器真是一个客气的词汇，乍一听像是不受欢迎，实则是这东西太费人力物力，大多数人负担不起。相应的，竞争对手也屈指可数。
副校长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第二位是我们校学生会主席，高三（7）班的欧阳宇晨同学！”台下响起一片女生的尖叫，副校长扬手示意台下安静：“大家静一静，我知道我们欧阳同学十分受欢迎啊，不仅在校品学兼优，课余时间也是父亲的好帮手，大家要向他学习。”欧阳宇晨上台的脚步在副校长说到“父亲的好帮手”时明显一顿，然后又微笑着继续上台，站到舒雅宸身边。
我开始紧张，名额已公布过半，总成绩一直差我十几分，但从没超越过我的欧阳宇晨被叫到了，下一个该是我了吧。至于为啥他在我前面，那应该是学生会主席有群众基础，我不断在心里自我安慰。
副校长的声音出其不意：“第三位是高三（1）班的徐天逸同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徐天逸，他的成绩常年在班上吊车尾，全凭他继父是校长，才没有随着成绩滚动去其他普通班。老师们对此也视而不见，都知道这位太子爷的后台，只要他不做违反纪律的事，就当班上没这个人。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徐天逸反而时不时要搞出些事情，向老师和同学们提醒他的存在。可他如今成了保送A大的候选人！
台下有瞬间的鸦雀无声，接着便是稀稀疏疏的讨论。一分钟后徐天逸还没上台，可能这人又迟到了，或者干脆逃学。他座位刚好在我侧后方，桌面总是空空如也，消失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副校长锐利的眼神扫过台下我们班的队列：“徐天逸同学请上台！”
一个把校服系在腰上的男生蔫头耷脑地晃上主席台，刘海遮住前额，一时让人分不清他睁没睁开眼。“徐同学，请注意仪容仪表！”副校长发出严厉警告。徐天逸懒洋洋地把腰间的校服取下穿好，顺了顺皱巴巴的衣服拉上拉链。副校长无奈地瞟了他一眼，不愿再说话。
我猛然想到了徐天逸能入选的理由，高一刚开学时，他的绘画在网络上走红。老练的笔触和精准的透视关系让人不敢相信这样成熟的作品出自16岁少年之手，加上他绘画的题材是我市当地的大街小巷及生动民俗，广泛传播后获得了市文旅局的关注。可哪怕是见报，面对镜头徐天逸也仍旧是这副懒洋洋的表情，前额的刘海下是迷蒙的眼。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松弛的人，要是哪天我拿了物理金奖被领导接见，我爸肯定找化妆师给我涂成年画娃娃。
高一时知道和这样的人同班我还很好奇，直到发现徐天逸有多无趣——他在学校的时间里，永远在后排睡死过去。
第三个名额也不属于我，我倚在桌子旁，眉头紧锁盯着副校长一张一合的嘴。他不开口，我的心就一直悬着。“第四位同学是在本学期的两次月考中总分都蝉联第一的同学，同时也再次感谢她带领学校的物理队伍在市级比赛中蝉联夺金！高三（1）班的殷樱同学，请你再次上台！”
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蹲下。同一天获得两份响当当的荣誉，真风光啊！今天是属于我青春的top1纪念日！我用最后的理智让自己不晕倒，也不因激动而跳起来，深呼吸几口后扶着桌子站起来，往外走去。
我微笑着上台，这是我在心中排演了多次，希望自己体体面面的高光时刻。可我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盯着欧阳宇晨看，欧阳宇晨发现了，也看向我。在这一眼万年的时刻，一声长长的口哨破坏了一切，突兀刺耳。我愤怒地循声望去，欧阳宇晨身前站着睡不醒的徐天逸。见我恶狠狠地盯着他，他居然又撅起嘴吹了一声，明明白白地让我知道是他干的。舒雅宸“扑哧”一声笑出来，终于露出了她不优雅的狐狸尾巴。一旁的副校长眉头紧锁无奈叹气，台下的笑声和议论声愈演愈烈。
“今天的晨会就到此结束，希望四位同学在八个月内好好表现，我们全校师生都会进行监督，祝你们成功迈入A大的校门！”副校长匆忙发言，草草结束了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