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殷樱,市一中高三(1)班。
假期后的晚自习课间,同学们在班上热烈讨论着国庆档上映的某青春片,我没去看所以插不上话。我也没想过去看,尽管它上映三天就斩获了5个亿的票房,且口碑爆棚有过青春的人都说好。
因为按电影的标准,我没有青春。只有舒雅宸那样的女孩才有,她漂亮优秀家里有钱,我好嫉妒她。哪怕我拼上全部的天赋和努力成为所谓的“天才物理少女”,也只配在成绩上和她较量。我不爱看青春片,不仅是没人会为我逃课为我打架,而是片中的世界似乎昭示着我这种人错失的一切,我不要自取其辱,窥视自己无法企及的记忆。
我的青春记忆是黄黑的皮肤,爆痘的脸,大腿间肥肉摩擦的痛和被全网嘲塌房的哥哥。
我戴上耳塞,屏蔽周围的声音,翻出物理卷子做题。每当我察觉到自身的负能量时,就会去做题。用我爸的话说,不好的事自个儿消化就行了,一旦展现出来就招人烦。我爸还说情绪就像风,一阵又一阵,哪怕晚上郁郁寡欢,天亮了就又是一条好汉。
我爸说得对,因为我一觉醒来后就完全忘了那些自怨自艾。上周省级物理竞赛的结果出了,我带领校队获得了团体金奖。作为队长要在周一升旗时在国旗下讲话。其实升旗对同学们而言不过是走过场,大清早一个个都在打瞌睡,会认真听人演讲的屈指可数。可我仍旧为着这份荣誉和上台的机会开心,这是我青春里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我早早写好了稿件,走在路上也不断背诵。我脚底生风,蹦蹦跳跳地去学校,激动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今天自己会入选保送候选人一样。
周一的清晨,学校方圆一公里都被蓝白校服“攻占”。我顺着人群走,在看到校门口小摊后面,大叔身边的穿着校服的高挑男生后瞬间紧张,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低着头往小摊的方向挤。哪怕我在家里已吃过早餐。
“一个肉包一个鸡蛋一杯豆浆!”我故作随意朝大叔喊。“嚯,姑娘嗓门这么大,吃得倒少。好嘞共五块!”大叔被我的音量吓得往后一缩,我赶紧扫码付钱,付完后装作看手机,偷偷打开摄像头对准大叔身旁的男生。他麻利地打开第二层蒸笼反手用塑料袋抓起一个包子,接着打开最上层的盖子拿出冒着热气的豆浆放到同一个袋子里,最后在一边的高压锅里捞出一个茶叶蛋开始剥皮。大叔急了:“剥什么皮啊后面人还等着呢!”话音刚落皮已经剥好了,男生没有理会大叔,把鸡蛋单独用塑料袋装好连同包子豆浆一起递给我。
我赶紧把正在录像的手机锁屏,挤出的话完全没了刚刚点餐时的豪迈:“谢谢,你真好。”大叔锤了他一拳:“一天到晚就会这些哄小姑娘的招数。”男生飞快地笑了一下,接着给后面的同学装包子。我光速逃跑。
这个男生就是欧阳宇晨,旁边的大叔是他父亲。他从不避讳这一点,经常在课前课后到校门口帮忙,补贴家用。他跟我同校高三(7)班,是品学兼优高大帅气的学生会主席。也是,我喜欢的人。
我拎着豆浆包子进学校时瞄了眼门卫室墙上的钟,距离升旗仪式开始只剩二十分钟,犹豫了两秒还是没进教学楼里的教室放书包,转身直接朝操场主席台走去。
主席台的侧面搭着半间小屋做后台,我到时里面空无一人。我选了放杂物的桌子边半倚着,那里离主席台最近,只有一帘之隔。我的身侧有两张空椅子,留给主持人和指挥。安排妥当后,我从包里拿出演讲稿,一边吃早餐一边做最后的背稿。这是我第一次当众演讲,且关乎物理队的形象和荣誉,绝不能搞砸。我心里这样想着,眼睛却盯着《晨会人员安排》上“主持人:欧阳宇晨,国歌指挥:舒雅宸”这两行字。
十分钟后,终于有脚步声传来。我欣喜地回头,看到的却是身着夏季裙装校服的舒雅宸。她换了新发型,厚重的刘海显得本就清冷的眉眼更加有距离感,长长的黑色直发垂到手肘,包裹着白皙的皮肤。我尽量维持表情,不让笑容塌在脸上,并跟她问好。
“你在等谁?”舒雅宸随意打量着我,我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一丝审视。脱口而出一声:“啊?”
“看到是我你明显失望。”她盯着我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嘴角带着玩味。我不知如何与舒雅宸这样的人打交道,只能敷衍着过去,说没有没有。她走到靠墙的椅子边坐下,拿出手机摆弄着。在我刚呼出一口气,以为对话结束时又甩出一句:“等欧阳宇晨啊?”
我装聋作哑,没人知道我对他的情愫,没表现出来就是没有,哪怕你是舒雅宸,也不能强行按头。“你早餐不就是在他家买的吗?”这会她不是似笑非笑了,发出哼气的声音,是冷笑。“你看见我了?”我的声音小了下来。舒雅宸看了一眼桌角边。该死!那是我刚吃剩的垃圾袋,里面有一个蛋黄。“没有蛋壳,只有他家会这样多此一举。”舒雅宸像个宣判中的大法官,惹怒了我。
“你想说什么?”我放下稿子,起身直视她。舒雅宸一脸讶异,仿佛一进后台就挑衅的人是我而不是她。“没想说什么,开个玩笑逗逗你。哦对了!减肥也没必要不吃蛋黄,只会长不高。”舒雅宸慢悠悠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我比她整整矮一个头。
你懂个屁,我在家吃过了!我喜欢我的身材,我才没想着减肥。虽然、虽然你进来的时候我真以为是欧阳宇晨来了。我本就不多的底气又泄了,不愿抬头看她。只好装作很忙的样子,走到门外看着台下慢慢聚集到操场的同学们。
在还有五分钟八点的时候欧阳宇晨急匆匆地跑向主席台,我下意识跟他挥手。挥完后才意识到尴尬,要不是为了帮爸爸干活他也不会这么匆忙,只好奇奇怪怪地挤出一句:“你终于来了,谢谢早上给我剥好的鸡蛋。”欧阳宇晨没顾上搭话,只是笑了笑。我的目光追随他进小屋。
欧阳宇晨满头大汗进到后台把包放在椅子上开始翻找,旁边椅子上的舒雅宸笑盈盈地看着他。欧阳宇晨被盯得很不好意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忍不住偷偷挪回门边,竖起耳朵。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别的事,我找一找,肯定能找到,不会迟的。”欧阳宇晨一扫早餐铺前的自如潇洒,小声嗫嚅。始作俑者舒雅宸还是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笑。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多阳光开朗的人只要在舒雅宸面前,都得成下水道里的老鼠,好似白天抹过黑或者夜里做过贼。“主席,你不是每周都主持吗?同样的词可是讲了一整年。”舒雅宸的音量不大不小,音调不高不低,说的话也句句属实,让人无法反驳也不知如何作答。欧阳宇晨叹了口气,想跟舒雅宸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只是继续在包里翻找。
这让我小小失控了,看不得自己喜欢的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攥着手机往教学楼前的打印店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