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宇晨5
白桃豌豆叶2024-09-24 09:345,020

  舒雅宸在飞机上睡着了,身后是云海。我看着她不断变换睡姿,也看着窗外云卷云舒随着日光的强弱而变换。

  她在准备降落时被不稳定的气流拋醒,睡眼惺忪地看着窗外:“你的晨。”

  我以为自己耳鸣没听清,侧身凑过去。此刻阳光炙热,直穿云层。

  “我说,你的晨字,是形容这早上的晨光的。”

  “那你的宸呢?”我下意识问。

  我曾经还因为我俩同音不同字而惋惜过。

  她刚要回答,飞机就又陷入了颠簸。她闭上嘴,抓紧扶手。

  北极星。

  宸的意思是北极星。

  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不要说出来。我怕说出来就灵了。

  毕竟北极星和晨光,是无法同时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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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市和我所在的L市大不相同,L市地处西南,景色优美以旅游业为支柱产业。历史古老但产业单一且为了保护环境而发展受限,人口既没有增多也不外迁,就守着风景如画的小城过安逸有烟火气的小日子。而A市在我国南部沿海,五十年前只是一个小渔村。而近几年政策大力扶持,万丈高楼平地起,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企业和新兴人口。

  飞机落地后出舱前,我飞快地查阅着A市的地图做攻略,希望自己能面面俱到地带着刚睡醒的舒雅宸不走冤枉路地到达A大。不仅如此我还查找了A大附近的美食,各种适合打卡、好出片的漂亮饭和下午茶。

  舒雅宸平日里再高冷,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况且她今天心情不好,我的这些准备一定能让她满意,跟我熟起来。

  至少,从此当个朋友。

  A市的城建很新,公共场合里萦绕着清新的气味。这是我第一次坐地铁,我有些紧绷,仔细打量着一切,在心底里和攻略上的说明一一对上号,好让自己的底气更足些,老练的样子撑得更像些。更是生怕给舒雅宸带错路,留下毛头小子的坏印象。

  结果却是我东张西望快步前行,积极又局促,一看就是外地人。而舒雅宸半睁着眼跟着人群走到了我前面,真像大清早赶去上学的本地人。

  我跟着轻车熟路的舒雅宸坐地铁,问她是不是来过很多次。

  下飞机后的她睡醒了,恢复了日常的疏离和冷淡,答不是。

  我只能不断夸她,她终于微微松动。说自己假期都在魔都,那边地铁建得早弯弯绕绕,对自己都不是难事。这里的新,线路规划都方方正正的,加上指示牌遍地,再清晰不过了。而且去A大又不用换乘,跟着人群走就好。

  “那待会找出口呢?还是要提前查下选哪个吧。”我发问,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语气里难以掩藏的不甘。

  “哎呀,那站5个口就一个A大有人流,跟着大学生走嘛!”她似乎有点烦躁,随意地抬头瞟了眼墙上亮着红绿小点的电子站牌显示图:“再说走错个出口就走错嘛,又不是高速公路出错口,得绕那么老远路!”

  我彻底败下阵来,不仅输了认知,还输了心态。

  我真以为出错地铁口就像走出高架桥,大城市车来车往高楼大厦,人就只是一个小小黑点,错一步就难以转圜了。

  “你刚才说,你假期都在魔都?”我随意想了个话题,想冲淡气氛里若有若无的那一丝尴尬。

  “嗯,我爸很多业务在那边。”她没有抬头,随意应答我。

  “真孝顺啊,去那边陪爸爸!”我自以为顺水推舟的一句话,却惹得她突然抬起头凝视我。

  眼里除了警告,只剩下疏离。

  是多次被套话后的轻微应激反应。她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我在这句故作亲昵的话后,会问一些她不愿回答的问题。比如她在那边做什么,和爸爸一起住哪里,有没有打算日后定居魔都?

  我自然不敢继续追问,只是隐隐觉得,她没那么喜欢A市,而A大于她也只是某个选择。

  一直到出站,我俩都没再说话。我无法再承受装逼失败的风险,也为了表达歉意,一直乖巧地跟在舒雅宸身侧进入A大。

  A大跟网上照片里一模一样,光是沿校而建的地铁站就有三个,食堂七个,宿舍楼二十四栋。舒雅宸像是来莅临检查的领导,抱着ipad一项项查过去,拍照、录像,甚至还抓住路过的同学随机采访。我从她的表情里判断不出悲喜,公事公办的样子就像我在学生会干活时一样。

  “舒老板是来实地考察的,打算开什么价?”我看着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打趣。

  “对。你要是嫌无聊就请自便。”她头都没抬。

  我连忙打圆场,不敢多话。上飞机前我跟我爸说请假一天去医院,还串通了莲姨帮作证。我可不能自己搞砸这次旅程。

  我看着舒雅宸详实的记录,对未来在A大大生活已慢慢有了自己的打算。特别是她在走访各大社团活动时,我才知道原来社团能拥有自己的专属活动楼层,比如游泳社占一层楼的泳池泳道,戏剧社一层的排练室和专属的演出剧场,以及美术社的各类非遗传承工作室和摄影社的实景影棚、各类大型机械设备。而不像一中只是把体艺的教室每个社团分配一个,社长们要用的时候找我上报副校长签字。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让我眼花缭乱羡慕不已。

  “你会想报哪个社?”

  在A大的食堂里,我看着喝青瓜汁的舒雅宸忍不住发问。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舒雅宸肯定是去音乐社,刚刚她还专门询问了音乐社社长关于学校竖琴设备的使用。

  “A大的话,不报。”舒雅宸翻都没翻开记录,就脱口而出。

  我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本来想说,我要加入运筹帷幄且侃侃而谈的辩论队。

  见我沉默,她似乎来了兴趣。

  “这的音乐社太次了,也可能是竖琴在这么个新城市还没流行起来。”她这话一出,我就确定了她假期在魔都是学琴。这么小众又高成本的乐器,只有富过很久根基深厚的城市才有培养的土壤。

  “那刚好缺你呀!之后A大竖琴事业能不能有发展,就看舒小姐的选择了。”我继续吹捧她,希望她能多说些,暴露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了。要是来A大,我就早点创业。底蕴不够不要紧,有政策嘛!”舒雅宸就这样捏着吸管搅动着带着些许青瓜碎皮的汁水,说出让我震惊的话。

  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小孩,才会市井地去想创业,不、不能叫创业,应该叫紧跟风口以小博大。而刚刚在参观时,我也沉醉于自己没见过的设施里,只想着等进入A大后如何享受,倒是把自家的立身之本都抛到了脑后。

  反倒是舒雅宸这样的出身,在观察和权衡之后,会很自然地说出“底蕴不够,有政策”这样的话。甚至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算计的精明感,也没有权衡中压抑沉重的目标感。她天生就把算计和权衡融入的骨血里,在她心底里没有“为名利牺牲所爱”也没有“拿尊严换钱”,所以她的心态和姿态始终如此好看,体面又松弛。这类决定在她眼里就像下雨了便要打伞一般天经地义又朴实无华。

  我想,这便是她的迷人之处。

  我要向她学习,我要先成为她的朋友。

  至于其他计划,等达成了再说。那句话说得好:事以密成,自己心底里的目标连神明也不要告诉。

  在这本日记里,我只能说,以前对A大只是概念上的追求,而现在是实实在在的把它规划进了我的未来里。以及:

  北极星自古就给人指明了方向。

  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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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0月25号,阴

  舒雅宸欺我。

  昨天从A市返回后,我们在细雨中告别,我问她从此以后我们是不是就成为朋友了?她说是。

  结果刚刚我去她们班找她,她众目睽睽下说不认识我,也不记得有什么事要跟学生会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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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0月26号,阴

  大清早在蛋糕店也没等到她。

  不敢再去二班找她了。

  今天很倒霉,期中体育检测。我胳膊的伤还没有好,长跑、短跑都勉强撑了过去,在引体向上吃了大亏,没及格。

  听说这会影响到保送的排位,真倒霉。

  徐天逸,你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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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0月27号,多云

  坏消息是体育检测真记入排位,我有项目不及格,直接排到了最末。

  好消息是舒雅宸长手长脚,体育检测在四个人里位列榜首。

  也就是说,保送A大的比拼进行将近一个月后,舒雅宸在第一次揭榜后排名第一。

  我接连几天蹲守在蛋糕店,想等到她,给她庆祝。

  可一直没有等到。

  一同去完A大后,她就突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今天她也没来蛋糕店,周围的早餐铺也没见着,从此以后她都要在家吃早餐了么?

  抽烟的时候突然想起,她每天会在阶梯教室练竖琴。

  行吧,远远的看也总算是见到了,单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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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1月1日,晴

  放学后我冲进阶梯教室,一阶阶数着台阶,到倒数第二排的左数第五个椅子下,伸手摸出了一个手机。撕掉手机背后的大力胶,看着剩余的百分之五的电,点开了录音界面。

  竖琴的声音出现,我知道今晚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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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1月2日,晴

  我偷偷溜进阶梯教室后门,在后排的座椅上横着躺下。我高高瘦瘦,从舞台一眼望下去几乎不见人影。

  十分钟后舒雅宸来到阶梯教室,她看着十分焦躁,不停地拿起手机又放下,最终还是开始练琴。在舒雅宸的琴声中我的呼吸渐渐放缓,闭上眼情归于平静。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我惊醒,也收回了思绪,侧过脸把耳朵紧贴在椅子上。

  不一会传来舒雅宸抽泣的声音。

  舒雅宸:“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然后是沉默。

  “是吗,那只能说明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好。”

  再之后是冗长的呜咽。

  我忍不住露出头看向她,舒雅宸坐在窗边哭泣,窗边花瓶里的白玫瑰已经干枯。

  没有犹豫地,我踮着脚轻巧又快速地溜出阶梯教室,打开手机寻找附近的花店。

  玻璃的落地窗,金属色哑光的支架,阳光充足绿意盎然。里面一条木质的长桌,两边站满了正在剪枝、插花的小姐姐们。

  我在门口徘徊了一阵,最终还是站在门外探头进去:“姐姐们,一朵花多少钱啊?”

  最外面两个正在包扎花束的女孩,看着我笑了。可能这是大店,花不单卖吧。“我第一次买花,姐姐们告诉我吧。”我满脑子都是刚刚哭泣的舒雅宸,声音放得很缓。

  她们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叫我进来看看,说他们家红玫瑰和满天星都卖得很好。

  我犹豫着要不要进这样高档的店,眯起眼睛想看看橱窗里的花束旁有没有标签,写着价格。

  里面的小姐姐又笑了起来:“就是正常花束的价格啊,你进来挑挑吧,不买也行的。”

  我还是没敢进门,在门槛外喊了一嗓子:“那个,我想买一朵白玫瑰。”

  有一个包着浅黄色头巾的女生跟身旁成熟些的女人小声叨叨:“要不我们直接送他一朵吧?

  正合我意。

  财大气粗的男人花店的店员肯定见怪不怪,但一个小心翼翼在店外只求一朵花的男高中生,谁又忍心拒绝呢?

  果然,那个领导模样的女人抬头看了我一眼,指了一下店里一角的醒花桶:“你进来拿一朵吧!”

  踏进门后,眼前是繁花似锦,正在打包的鲜花们凑在一起,和谐绚丽像天边的云霞,加上层层叠叠的包装,更显气派。那朵白玫瑰就孤零零靠在又深又大的铁桶里,盛放在此时更像是一种倔强,而非圆满。

  “多少钱一朵?”我问。

  “一捧是298,有15朵和其他配草,一朵就不收你钱啦!”

  我掏了掏口袋,里面只有五十块。

  我转身离开。

  我焦躁地走在路上,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50元,钱被汗水浸湿。舒雅宸配得上包装气派的花束,是我不配。

  或许,能买几朵算几朵吧。不知道舒雅宸是不是还在窗边哭泣,不管几朵,对着鲜花哭总归是有些安慰。我叹了口气,返回往刚才花店的方向走去。

  谁知在途中,我的目光被路边咖啡厅桌上的白玫瑰吸引。五支白玫瑰捆成一束,不用包装纸而是选择了白色的丝带,一圈圈绕在绿枝上,乍一看像结婚时新娘的手捧花。不过是比手捧花小好几圈,作为小摆设。

  我停住了脚步,站定观察了一会儿,目光锁定了服务员中个子最小刘海最厚的那一位女生。

  我推开门,直径走向那个女服务员,朝她挥手:“可以把8号桌上的花送我吗?”

  女服务员明显愣住,和我预想中的一样。我装出一个腼腆的表情,心里想着莲姨对她说:“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她最喜欢白玫瑰,不知道姐姐能不能送我一支?”

  说完后我还眨了眨眼,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莲姨曾夸我五官气质都很正,不笑的时候严肃,可一笑起来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天真可爱。说以后发现我这个特性的姑娘一定会很惊喜。

  面前的女服务员明显羞涩了。我赶紧适时地加大力度:“谢谢姐姐!”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到8号桌前把花瓶里的五只白玫瑰全给了我。

  真是要谢谢莲姨!

  我拿上这束花,小跑着赶往学校。

  回到阶梯教室时舒雅宸竟不在。

  也好。

  不然我直愣愣地拿着一束花,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她开口。

  现在这样最好,我偷摸把花换了,她晚自习来练琴时估计香味还没散。

  我走到窗边把枯萎的花拿出来,放进自己手里那一把。

  可就在我正端详的时候,舒雅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在这干什么?”严肃里满是冷淡与防备。

  我吓得回头,后退了一步,又低下头。

  “花枯萎了。”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好怕她误会我,然后更加防备我。

  “所以呢?”她轻笑了一声,嗓音里仍旧是冷漠。

  “我让它再开。”我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她。看着她脸上那层用作防御的冰川渐渐融化。

  没有人不想被关心,被注视。哪怕是一直被关心、被注视的舒雅宸。

  舒雅宸淡淡地笑了,不同于舞台上那标准优雅知性的笑,而是带着恬静和感动。

  “以后枯萎了就要换新的。”我大着胆子继续说,扫了一眼窗边已然开满新花的花瓶。

  舒雅宸收起了笑容:“谢谢,但不需要了。”

  我很想说你别装啦,明明是开心的,我不会问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发生了什么事,你只需要收下盛开的白玫瑰,然后在它们即将枯萎前让我知道。

  可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在原地看着舒雅宸拿起花瓶走出阶梯教室,连瓶带花都扔进了垃圾桶,往教学楼走去。

  也没事,她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我们来日方长。

  

继续阅读:舒雅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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