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长风万里卷秋鼙
剧改作者:唐蓉2021-04-13 20:004,147

  于亲征一事,早在战争爆发之初,寇准便提出来过。

  那时,赵恒得知萧太后非但没放赵吉,还扣押了刘娥,简直是怒火中烧,冲动得恨不能单枪匹马杀去北境,将刘娥母子救回,自也想到了亲征。可他如今已是一国之君王,再不能如做皇子、当王爷时那般,轻易地离京,上战场。再则,萧太后亲提二十万大军犯境,战争不是单人的对决,是两军对垒,是成千上万将士的搏杀,要排兵布阵,需运筹帷幄,即便他作为官家,亲赴战场,又如何穿过那烽火硝烟,见到自己的妻儿呢!

  然,寇准却不这般认为,他力劝赵恒即刻亲政,辽人的太后和皇帝亲临战场,足可见其南下之决心和野心,赵恒亲政,能壮军威,能居前线指挥、调动各路大军间的行动,亲政应从速。当时,持重的毕士安,以及枢密使王继英,却是不同的看法,前方大阵有主帅坐镇,谋划御敌之事,战场凶险,赵恒不一定要亲至,可视战局再定,即便定要亲征,也不必前往边境前线,到澶州最为合适,澶州临黄河,有天险可守,如此更能确保官家之安全。

  寇准与宰执们、枢密使们争执不下,赵恒尽管忧心如焚,也知晓君王出征,非朝夕可就,于是亲征一事就此搁置。

  此刻,寇准再次提出亲征,北方战场已是四处硝烟。

  赵恒周身的怒气慢慢敛了,神色依旧滞重,看着寇准的目光深沉莫名:“朕,若亲征,能挡辽虏南下之脚步?”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寇准殷切地道,“官家,两军对阵,士气往往会成为克敌制胜之利器。辽虏虽有二十万之众,然我前方有定州大阵十五万,若官家调集京师一带的禁军北上,该也有十多万,单就人数而论,我军并不少于辽虏,只是萧太后与耶律隆绪亲自督战,本就凶残的辽虏更会凶性毕露,一旦被其冲破了我方的士气,那边真正是一溃千里,我北方门户将洞开,辽虏长驱南下,威胁的,就是东京城了。”

  赵恒瞳孔微微缩了下,睨了眼脸色同样凝重的毕士安和王钦若,后者嘴角动了下,欲言又止。

  “你先起来。”赵恒清冷地冲寇准道。

  寇准顿了下,才谢恩起了身,见赵恒对亲政不置可否,正欲再劝说一番。

  “对于如今的战况,你有何良策?”赵恒示意了下那些急报,紧跟着问。

  “回官家,即刻调大名府一带的驻军天雄军北上,由孙全照、周莹率领,火速增援冀州,贝州。”寇准上前几步,指着军阵图排兵,”同时,传令保州的杨延昭,莫州的石普,趁辽军后方空虚,杀入辽境,让其有后顾之忧。”

  “若是辽军已攻下了瀛洲,穿过了冀州、贝州等中间地带的州府,直逼大名,只怕孙全照他们在半路就被辽军杀个措手不及,天雄军能调动北上之数不过二三万,可挡不住辽军二十万铁骑。”王钦若甚为担心地道。

  寇准道:“那便命定州大阵南移,自后方追击辽军。”

  毕士安皱眉道:“大阵不能轻易变动,一旦阵型散了,便给了辽军分而击溃的机会。”

  “当然不是全动,可让王超分部分兵力南下,几万足矣,为的主要是拖慢辽军南下之速度,天雄军再固守大名,以待官家率大军亲征,与辽军誓死一战。”寇准断然道。

  赵恒望着军阵图上,寇准示意出来的调兵路线,目光难测地未语。

  王钦若自赵恒沉默的背影移开目光,偷偷瞥了瞥满面激昂的寇准,眼珠一转,又道:“寇大人,你这些应对之策,乍听上去,倒也是调度有方,不过却并非万全呐,若是定州大阵被辽军隔断,根本无法南下支援,天雄军守不住大名,世人皆知,辽军的骑兵奔袭速度极快,他们要是越过了黄河,直扑澶州,滑州,难道你要让官家在东京城直面辽虏的刀锋?!”

  寇准没好气地一声冷哼:“王大人言下之意是,要等着辽军破了大名,过了黄河,你看见了敌人,再调兵遣将吗?!”

  “寇大人这话说得,着实强词夺理,曲解吾意!”王钦若霎时冤屈地道,“官家,如今对辽军攻打至了何方,我们根本没有确切之消息,诚如方才所提及的,我北方诸州是中防空虚,官家若冒然亲征北上,辽虏狡诈,危及了官家的安全,可如何是好!官家您的安危,事关我大宋江山社稷!切莫要轻涉险地啊!”

  “王大人你在言甚?!”寇准斥道,“辽军已是一路南下,锋芒毕现,官家不亲率三军,鼓士气,斩敌首,难道还躲起来不成?!”

  赵恒闻言,眉头微皱了下。

  “官家在,便是士气!”王钦若振振有词地反驳,“临阵杀敌,自有大将,官家的安危重于一切!寇大人,我看你是为了自己的功劳簿,至官家的性命于不顾吧!”

  “胡扯!”寇准简直是怒发冲冠,“王钦若,我看你才是贪生怕死,想临阵脱逃,拿官家来做借口!”

  “住口!”赵恒怒喝一声,“吵够了没有,你们两个!”

  “官家息怒!”寇准和王钦若当即同时请罪。

  赵恒如刀锋般的目光狠狠刮了刮两人,旋即冲毕士安道:“毕卿,派人再探北方诸州军情,尤其是瀛洲,朕不信李延渥守不住,只要辽军的主力还在瀛洲,其余诸州府便有机可待,还有大皇子和刘夫人,务必探明他们现下身处何方,是否安好!”微顿了顿,“其余,便按寇准所言,先调天雄军北上,命杨延昭、石普进攻辽境,朕不信萧太后大军深入,后方还能布防严密。至于亲征一事……”

  寇准和王钦若见赵恒迟疑,当即便都又打算劝谏。

  “官家……”两人方一开口,便被赵恒打断了。

  “朕让你们开口了吗?!”赵恒嘲道,“你们,一个怕朕死,一个怕朕逃,还真是默契十足。”

  “微臣不敢!”寇准和王钦若再次诚惶诚恐地俯身。

  赵恒没好气地哼了声。

  这时,张景宗得了外面的内侍的提示,趋近禀报,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沉浸军情商讨的君臣回过神来,方发现那菱花格窗被天光映得透亮,已是天色初明。

  赵恒睨了眼犹自不甘心的寇准和王钦若,扔下一句“亲征之事,早朝再议”,便大步朝外行去,回寝殿去更衣了。

  寇准和王钦若在后面不满地瞪了瞪彼此。

  ———

  炮火四起,那喊杀声震天。

  漫天的硝烟之中,能隐约看见城门上方刻的俩笔锋遒劲的大字:瀛洲。

  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辽兵,在后方压阵的弓弩队掩护下,冒死向上攀爬,妄图夺取城楼。

  蓦地,一块块礌石从城墙里腾空飞出,精准地落入辽军的弓弩队中,打得弓弩手是狼奔豕突。紧跟着,阵阵轰隆声响,百十根巨木由墙头滚下,将云梯及其上的敌兵碾压。

  那些侥幸爬上了城墙的辽兵,则与等候已久的宋兵,短兵相接,混战在了一处。

  弯刀撞上长枪,火星四溅。

  长剑挥舞,撩起一蓬蓬血雨。

  战争,果然是流血,是死人。

  宋兵这方有一披甲将军,勇猛异常,他手中长枪横扫,那臂力惊人,当即有三个辽兵被扫下了城墙,惊呼惨叫。

  他不是别人,正是瀛洲守将李延渥。

  在李延渥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宋军士气高涨,很快便将城墙上的辽兵斩杀殆尽。然,新的云梯又架了上来,辽军组织了再一次的进攻。

  李延渥面色沉着,利落地高抬起手。

  一排弓箭手出现在城头。

  辽兵的先头队伍几乎是转瞬便进入了射程范围。

  李延渥握拳,狠狠一压,一轮箭雨夹杂着凌厉的破空之声,飞了出去。

  城墙下顿时哀嚎连连。

  距离城墙处的交战厮杀,百丈之外,是辽军阵营后方。

  萧绰端坐玉辇,辽皇帝耶律隆绪和韩德让,骑马立于一侧。

  前方辽兵伤亡惨重,三人的脸色俱是阴沉沉的。

  萧绰微微眯眼,盯着远处城墙上那个骁勇的身影,语气莫测地:“李延渥,倒算是一员猛将。”

  “李将军驰骋沙场多年,胆识谋略过人,瀛洲,你们克不了。”忽而,一道清泠泠的声音响起,刘娥竟半搂着赵吉,坐在玉辇旁的一乘长毂之上,她面色沉静,开口道出这般一言,仅像是一种陈述。

  “妇人之见!”耶律隆绪闻言,顿时不屑地一声冷哼,“瀛洲已被我军重重包围,我军数倍于守城的宋兵,攻克是迟早的事。”

  刘娥唇角淡漠地微挑了下,懒得与耶律隆绪争辩,辽军攻瀛洲五日,伤亡人数已逾万,真正爬上墙头都没几次,李延渥守的瀛洲,称之为固若金汤亦不为过,即便如耶律隆绪所说,辽军在数量上有巨大之优势,早晚拿下瀛洲,然那必定是惨胜,她相信李延渥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会狠狠地再撕下一口辽军的血肉。

  无意转首间,刘娥对上萧绰投来的目光,犀利且通透,她明白,萧绰也是明白的。

  忽而,刘娥感觉衣袖被轻轻扯了扯,她低头,见赵吉白着一张小脸,紧皱着眉头切切地望着她。

  “吉儿,可是有哪里不适?”刘娥忙问道。

  赵吉摇摇头,这时前方战场上又传来阵阵炮火之声,他不禁轻微颤了颤,小声道:“娘,我们还要看多久?”

  刘娥霎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一路从边境南下,威虏军城,北平寨,保州,望都,阳城淀……再至眼前的瀛洲,每一战,萧太后都会下令将他们母子带到战场,直面血腥的杀戮,直面那惨不忍睹的尸横遍野,她尚且会有忍不住作呕的时候,何况不过总角之年的赵吉,明亮的小少年,在短短时日内,便被折磨得脱了形,没了光。

  “吉儿若是累了,娘抱着你睡一会,”刘娥柔声道,努力地牵了牵唇角。

  赵吉点点头,钻进了刘娥怀中,她安抚地轻轻地拍着赵吉的背脊,见他偶尔还会颤一下,便抬手将他的双耳捂了起来。

  蓦地,后方一阵马蹄声响,一辽探马奔驰而来,于玉辇之前还未勒停马匹,那探马便激动地滚落下地,激昂地大声禀道:“启禀太后,启禀陛下,萧大将军破了祈州,祈州守军尽数被斩杀。”

  “好!”耶律隆绪兴奋地一抚掌,一扫方才的阴郁。

  “萧将军不愧是我契丹第一勇士!能镇国之大将!”萧绰亦舒展了眉眼,与韩德让相视笑了笑。

  长毂之上的刘娥却是听得心中一抽,神色冷了下去,如有冰雪染上眉间。

  萧绰旋即吩咐道:“告诉萧将军,他所率之部先入城好好休整,料那保守的王超不会追上来,待儿郎们吃饱睡足,继续南下,兵指,”看了看旁侧女官一直举着的军阵图,“深州,我们随后便去与他会和。”

  探马应下,翻身上马,又飞快地离去了。

  “唰!”耶律隆绪振奋地一把抽出腰间弯刀:“母后,萧挞凛拿下了祈州,我们可不能落后了,待朕亲自上阵,去冲杀一番。”

  说罢,也不待萧绰回应,径直一提马缰,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萧绰神色稍顿了下,继而无奈地轻笑:“皇上这个性子呀。”

  韩德让见状,一提插在马背侧面的长枪:“太后,臣去护着皇上。”

  “德昌当心。”萧绰微颔首,语气里蕴着丝丝关切。

  见耶律隆绪和韩德让先后冲入了军阵,萧绰凤目一扬,站起来,下了玉辇,走至战鼓旁,自辽兵手中拿过鼓槌,亲自敲打起来。

  那鼓声铿锵激越,隆隆地传遍了战场的各个角落,刺激着每一个人骨子里的嗜杀与凶戾。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而血腥的,古来征战几人回!

  望着那横飞的断肢残臂,那淋漓的鲜血飞溅,铺天盖地的喊杀声直破云霄,刘娥痛苦而悲凉地缓缓闭上了眼,忽而面上一凉,她睁眼望去,阴霾的天空竟飘起了雪花,方觉有丝丝缕缕的凉意钻进衣襟,北方的冬天提前来了……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她耳边似乎有遥远的戚戚吟唱传来,“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继续阅读:第48章 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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