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
剧改作者:唐蓉2021-05-25 20:004,223

  暮色四合,那宫灯点点蜿蜒。

  杨璎珞扶着刘娥,自廊下朝垂拱殿行来。

  半月之前,有过一场霜冻,许多州府都遭了灾,朝廷调拨粮款赈灾,好一阵忙活。近来是愈发地冷了,尤其是近傍晚,寒气更是深重。

  刘娥裹着毛茸茸的貂毛大氅,神色间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她奔波一日,祈福回宫,已很是倦怠了。而今夜除夕,官家赐宴前朝后宫,眼看着时辰近了,她正犹豫要不要去,结果听闻赵恒在垂拱殿龙颜大怒,她还以为是与辽朝有关,白日里她出宫时,正撞见出使辽朝的使者曹利用和丁献容回京,不过遣人去打探,才知与辽无关,出使之事也算顺利,竟是与前些日子入京求和的党项有关。

  刘娥思及在寺里的祝祷,本不欲过问,可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集英殿那边,前朝后宫俱已列席,宴席便等着官家和皇后,负责筹备的陵阳公主派人再三来过问了,当然,垂拱殿官家那边,陵阳是不敢去催的。刘娥自也是愈发地担心开,特别是在垂拱殿惹怒了赵恒的还有苏义简,于是,她斟酌一番后,还是亲自过来了。

  刘娥和杨璎珞方步入殿门,便闻得赵恒重重一声怒吼。

  “混账!甚是,朕大宋须得像对待辽朝般,每年赠予他们钱财、绢帛,还得如对待蕃域般,封李德明为王。如此无耻之要求,你二人不当场驳斥,还敢禀于朕听?!”

  “官家息怒!”王钦若的声音响起,“既是和议,双方提出条件,也在情理之中啊!”

  “开口便问朕要钱要官,把朕大宋当甚了?!”赵恒狠狠地指着王钦若和苏义简,“你们让他们回去告诉李德明,要打便打,朕不受他的勒索……”

  赵恒正一腔的怒火,余光瞥见走来的刘娥,口里的话微微一顿。

  这时,苏义简又道:“官家,以财货爵禄换取一方边境之安稳,这般的条件当是可谈……”

  赵恒固执地打断:“朕现下不想和他谈。”

  苏义简尽力劝解道:“官家,从前您也与臣谈及过,朝廷每岁都要花费庞大的军资在边境,相较起来,这些钱财该是远远少于的,且封了李德明为王,他便是我大宋的臣属……”

  “苏义简!”

  赵恒被苏义简几句话激得更是火大,要知晓苏义简口中的谈及军资花费,自是指澶渊盟约,而赵恒并不以此为傲,尤其是后来王钦若为了对付寇准,在赵恒面前一番挑唆之后,赵恒尤恶谁一再提及当年的盟约签订,当下更是怒火中烧。

  “你是朕大宋的臣属?!还是他党项的说客?!”

  “臣不敢!”苏义简一下跪了下去。

  刘娥见状,不由蹙了蹙眉,来到龙案一侧,轻轻唤了一声:“官家。”

  赵恒转眼看向刘娥,尽量压着火气:“皇后怎生来了?”

  刘娥道:“除夕夜宴那边,陵阳遣人催了几次了,臣妾来看看,官家是因何事耽误了呢,”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苏义简,“要不,改日再议吧?!”

  赵恒一声冷哼,不置可否。

  刘娥于是道:“义简,你起来吧。”

  苏义简却皱了皱眉,坚持又道:“官家,罢兵息民方为上策啊!党项使臣今夜也会入宫朝贺……”

  赵恒再次被急怒,厉声打断:“怎生,他们来朝贺,朕便得任由他们的敲诈?!去告知党项蛮人,不准入宫,让他们即刻给朕滚出京城。”

  苏义简和王钦若当即面露难色,对视一眼,苏义简便又要开口。

  刘娥忙抢先道:“官家,这怕是不合适,来者是客……”

  赵恒烦躁地打断:“皇后勿须再多言,朕意已决。”

  “官家,”刘娥给再次按捺不住的苏义简递了个眼色,伸手轻按上赵恒的手臂,试图安抚开解,“听闻党项来人是求和的,即便最终不能谈妥,也不能将人赶出去啊,特别是今夜还是除夕呢,要是传出去……”

  “皇后!”赵恒本就有些头疼,先被俩臣工气到,刘娥又显而易见在维护苏义简,他一时恼极,脱口道,“你便不要操心这些了,你现下最紧要的是孕育皇嗣!今日不是去相国寺祈福了吗,回来怎生也不好好歇息,来此处瞎参合甚。”

  刘娥神色微僵,她还孕期一直不太舒服,加之又奔波劳累,现下赵恒这些言行在她眼中,已有点任性了,且赵恒的话不知怎的,瞬间让她想到了那个她尽力去忽略,却似乎又一刻不能忘记的誓言,她顿时失去了平日的耐心,冷了脸色。

  “臣妾奔波一日,确实也累了,这便回去歇息。夜里的除夕宴,臣妾便不去了。”

  说罢,刘娥径直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砰!”

  赵恒气得没忍住砸了手边茶盏。

  ———

  集英殿。

  数盏琉璃宫灯高悬,照得那殿内明光如白昼。不时有婀娜宫娥穿梭其间,拖玉盘,执金杯,酒香芬芳清冽,殿前舞女窈窕,鼓乐靡靡,满殿华彩奢贵。

  那王阶之上,气氛却是一片冷凝,赵恒身侧的凤位空着,他的脸上始终密布着阴霾,目光唯有偶尔落向另一侧的李婉儿时,方才稍见缓和。

  潘良是宴开后,方入得殿来,隔着殿上舞女,遥遥地冲赵恒施了一礼,后于潘伯正身旁落了座。

  潘良来到潘伯正身旁坐下,低声道:“父亲,儿子来迟了。”

  潘伯正端起酒杯,示意了下那空着的凤位:“来迟的可不只你一人啊。”

  潘良寻潘伯正视线望去,微微眯了眯眼,欲言又止,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玉姝可是要把握良机啊!”

  潘伯正回首上下打量了眼潘良:“还没问你去作甚了呢?”

  潘良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儿子给父亲,去备新年贺仪了。”

  潘伯正微怔了下:“嗯?”

  潘良执起酒壶,给潘伯正斟了一杯,难掩几分得意之色地:“佛曰,不可说!”顿了顿,更是意味深深地,“父亲到时便知。”

  对座的王钦若,已将赵恒和刘娥垂拱殿内生气之事告知了身侧的丁谓,两翁婿饮着酒,望着那玉阶之上,满面冷色的赵恒,还有旁侧的李婉儿。

  王钦若叹道:“后宫佳丽三千,百花争艳,从来都没有一枝独秀啊!”

  丁谓淡淡地:“朝堂之上,不也是如此。”

  丁谓说着,有意无意地扫了眼那边的寇准,寇准若有所感地望了过来,两人眼神撞上,寇准傲然地微扬了下颌。丁谓顿时恨得牙痒,脸色却是平静无波,瞧不出半点异样。

  王钦若敏锐地察觉了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问道:“听闻贤婿近日在修宫事宜上,碰到了些难处?”

  丁谓道:“有劳岳丈挂心了,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小婿自有法子解决。”

  王钦若见丁谓似不愿多谈,想来以丁谓之能,也能解决,便点点:“贤婿做事,老夫自是放心!”

  丁谓微微笑了下,神色间是一派风轻云淡,然那掠过寇准那边的眸色深处,却是飞快地划过一抹愤恨。他与寇准,最近确实闹得不愉快,准确点言,是寇准驳了他的面子,还伤了三司使素来的傲气。

  此前,刘娥封后,官复原职的王钦若回到朝堂的第一件事,便是大肆向赵恒渲染,在封后大典之时,有一群红蝶自四面八方飞来,汇聚于东京城外,萦绕于四方城门,红蝶乃是报喜的大吉之兆,是以他断言皇后所怀必为皇嗣,听得赵恒是龙颜大悦。王钦若趁机进谏,于东京城内修一宫殿,为皇后和宸妃腹中的皇嗣祈福。寇准当时便反对,都城内人口密集,土地有限,修宫祈福动静太大,耗资过巨。不过朕心甚悦的官家,却觉得祈福添丁,民间多已有之,更何况皇嗣关乎大宋江山社稷,修一座巍巍真宇,亦无不可,于是准了王钦若所奏。本来此事赵恒打算便交予王钦若了,然他却表示自己对修建之事一窍不通,举荐学富五车、且善于账目规划,他的贤婿丁谓为修宫使。

  丁谓接到皇差后,是立即动工,征召了大量的人力投入,东京城里迁移民居,规划土地,又从全国许多州府伐木、运石等等,一时动静闹得很大,三司请求拨款的奏疏,是没隔几日,便要递到御前一封。寇准作为宰辅之首,早便看不过眼了,几次向赵恒谏言,然官家是求子祈福心切,总是这边敷衍寇准,那边便把奏疏给批了。憋屈的寇相,不能冲官家发火,便在朝堂之上,逮着丁谓,或是王钦若,这俩翁婿一丁点的错误疏漏,便大做文章,大加训斥,弄得彼此的干系是越来越差。不过王钦若圆滑,丁谓深藏不露,往往双方针对上,倒似寇准霸道了。

  前些日子,因临近除夕,官家辍朝了,而三司那边又急需走一笔款子,据说是为了运送木材,丁谓准备开挖一条运河。他递了奏疏进宫,多日不见御批回复,赵恒那几日又头疼不见臣工,于是思来想去,丁谓决定请寇相代为批示,为此,特意邀请寇准去了城中有名的酒楼松香阁,当然,若是能将与寇准的干系修复一二,那自是再好不二。哪知席间,寇准当着左藏库的副使,便是李婉儿之弟,李载丰,完全不给丁谓半点情面,甚至还讽刺丁谓国之重臣,不为民生计,只知晓长官拂须!

  一句溜须拍马,丁谓是彻底恨上了寇准。

  此时,再瞧那边厢,一人独坐众臣之首的寇相,素来的清风傲骨,凛然独成一方天地,他怕是不自知自己已然怎生地得罪了人,当然,以他的脾气秉性,即便知晓丁谓对他怨恨的心思,也是不屑不顾。

  不过,自也有寇准关心的,他望了望上座一直龙颜不悦的赵恒和空着的凤椅,询问苏义简道:“皇后怎生未到?”

  苏义简不便明说,看了眼凌阳公主的空位,随口道:“凌阳公主也未到,许是皇后与公主操办年夜事宜,耽误了吧。”

  驸马丁献容恰好听见了这一句,当即阴阳怪气地:“苏大人很关心本宫的夫人。”

  苏义简淡淡地:“驸马言重了!苏某只是未见皇后与公主,妄自揣测罢了。”

  丁献容一声轻嗤:“好一个妄自揣测呐!这宴席方开,她便自称病了,要去歇息,苏大人若去探望探望,指不定便好了呢。”

  苏义简眉眼一沉,就欲发作。

  “咳!”那边的丁谓重咳嗽了一声。

  丁献容微震,回头看向丁谓,换来丁谓瞪视一眼。丁献容几不可见地缩了下脖子,气焰顿时矮了几分。

  丁谓朝苏义简举了下酒杯。苏义简回应,两人对饮一杯。

  丁献容却是惴惴难安,一口饮尽杯中酒,不知其味。

  不远处,曹鉴,赵元份,曹利用,还有赵元佐,四人坐于一处,赵元份一直在照顾赵元佐。

  曹鉴亦不时地扫一眼那空空的凤座,问赵元份道:“王妃怎生没陪殿下进宫赴宴来?”

  赵元份微叹了口气:“允怀又病了,她放心不下,亲自在府照看呢。”

  曹鉴皱了皱眉:“唉,该来的不来,”顿了顿,望向党项使臣那一桌,“不该来的却来了。”

  赵元份不解地:“党项使臣不是早便入京来议和了吗,且除夕夜宴,素来有外邦使臣出席,岳丈为何言,他们不该来呢?”

  曹鉴颇为无奈地看着赵元份:“殿下,难道你一点也没打听党项使臣议和所提之条件吗?!”

  赵元份脱口道:“本王为何要打听?!议和之事,有人负责,与本王何干?!”

  曹鉴顿时气得想翻白眼:“你!”拼力地忍了忍火气,“殿下不该对当下时局完全不知啊,即便不能……”望了眼上座的赵恒,口里的话一顿。

  曹鉴旁侧的曹利用听到此处,不觉地皱了下眉。

  “父亲慎言!”曹利用立即低声道。

  曹鉴瞪了眼曹利用,继续同赵元份道完,语气却是微微气馁了几分:“毕竟是国家大事,殿下还需多关心了解不是!”

  赵元份一副很是受教的模样:“岳丈所言极是!本王省得。”忽而瞥见赵元佐拿起一颗荔枝便往嘴里塞,忙拦下,“大哥,荔枝可不能这般吃,”(边言,边剥开了一颗,“得剥皮!”

  赵元佐接过荔枝,塞进嘴里,尝了尝,甚是满意,冲赵元份一笑。

  赵元佐欢喜地:“好吃!还要。”

  “好!”赵元份应了声,专注地为赵元佐剥荔枝,看去倒是兄弟情深。

  曹鉴头疼地扶额,垂首饮酒,眼不见为净。

继续阅读:第87章 倏忽春半河断流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大宋宫词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