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虽九死其犹未悔
剧改作者:唐蓉2021-04-12 20:003,345

  天际黑沉沉的,如要压下来般,头顶的天光又亮得刺眼。

  朔风长啸,掠过那马车上格外醒目的薄棺,似引起一阵鬼魅啜泣。

  辽骑兵与宋禁军护卫皆怔愣在了原地。

  倒是萧挞凛反应极快,一把抽过马侧挂着的狼牙棒,直指那棺椁,厉声质问:“那是……里面是谁?”

  苏义简抬手按上了腰间佩剑的剑柄,到底是未再有动作,而那护卫统领却已是长剑出鞘,护在了刘娥身侧。

  呵斥、剑鸣,犹如一点火星落入枯草,须臾间点燃了烈火。

  两方的兵士纷纷拔出了兵器,相向,对峙。

  那本就一直戒备着的城楼之上的宋兵和远处的辽骑兵,更是闻风而动,进入了战备之状。

  旷野之上,人人绷紧了心弦,气氛僵持,一触即发。

  “是谁?”萧绰微微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听去冰寒刺骨。

  刘娥微吸了口气:“党项李继迁图谋不轨,有意挑拨宋辽之干系,暗派人自东京掳走康儿,致使其遇害。”

  一句话,坦诚了那棺椁里不幸遇难的草原少年。

  辽质子,已亡。

  许是太过于震惊,一时竟是无人再有任何反应,除了一张张难以置信的面容。

  “好!好得很!”半晌,萧绰袖袍一甩,恨声道,“刘娥,康儿亡故,你竟敢来赴这三年之约!”

  刘娥看向亦惊呆的赵吉和李婉儿,神情稍稍柔和了些许:“我的吉儿在此,我如何不敢来,”旋即复朝萧绰道,“太后,康儿在东京三年,我视他如己出,我们朝夕相处,情同母子,康儿之亡故,于刘娥,亦是痛彻心扉!只恨那李继迁狼子野心,竟欲用一孩子,算计天下。”

  萧绰冷哼一声:“李继迁固然可恨,然天子脚下,你身为一国之皇妃,竟连身边的一个孩子都护不住,妄图在此花言巧语,推卸你看护不利之责,推卸你宋廷害我大辽皇子之罪。”

  刘娥眉心蹙了下:“康儿被掳之事,刘娥负有不可推卸之责,并无任何逃避之意。只是宋辽三年质子之约,我能看到,吉儿在贵朝,并未受到薄待,同样地,我大宋上下对康儿的照看,亦是尽心竭力,贵朝每岁皆有使者去往东京,足可证实此一点。康儿出事,并非我大宋故意而为之,罪魁祸首李继迁已命丧于我朝与蕃域围攻之下,康儿的仇……”

  “住口!”萧绰怒声打断,“李继迁本就是你宋廷节度使,你们自家的恩怨牵累了康儿,难不成哀家还应感激了?!三年质子之约,盟约里面书的是什么?!哀家还你一个活生生的皇子,你就给哀家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负在身后的双手骤然攥紧,一字一顿地自唇齿间愤恨地挤出,“刘娥,你宋廷毁约了。”

  “唰!”雪亮的刀光倏尔一闪,那长毂之上,铁镜弯刀在手,堪堪架在了赵吉的颈项边。

  “铁,铁镜姐姐!”赵吉猝不及防,脸色立时骇得刹那雪白。

  “铁镜!”木易飞快地回身站了起来,“放下刀。”

  铁镜却是拽着赵吉的手臂一扯,将其更紧地制在了怀中,她并不看木易,只是冷冷地望向对面脸色大变的刘娥:“血债便得血来偿!”微顿了顿,“吉儿,姐姐照顾你三年,从来都是真心的,我当你是弟弟,可康儿也是我的弟弟,一命换一命,公平。”

  “你!”木易双眉拢紧,他知铁镜性子刚烈,愈是劝说,怕是适得其反。

  “放开大皇子!”苏义简在铁镜拔刀之际,亦抽出了佩剑,催马急来,闪电地飞身立在了车辕之上,长剑横指,眼神犀利地迫紧了铁镜与她手中的弯刀。

  一时,双方间的气氛更为僵持。

  “太后,稚子何辜!”刘娥沉痛地大声道。

  萧绰是满脸的悲愤:“哀家的康儿又何辜?!”

  “太后若以此为名,与我大宋再起冲突,岂不是正中李继迁下怀!”刘娥声声振聋发聩,“祸首既已伏诛,宋辽宜止戈修和啊,太后!质子之约在前,刘娥从未奢求以,以遗体,换我儿,刘娥只求太后,以大局为重,为宋辽的将士,百姓着想,勿要再兴兵戈!刘娥愿一命赔一命,望太后宽仁,放了我吉儿,他不过是个孩子,我是大宋官家的夫人,康儿是在我手中丢的,刘娥前来,便是来负责,但凭贵朝与太后处置。”

  那边的苏义简闻言,心头猛得一跳,刘娥前来,竟是抱了必死之念。

  萧绰凉凉地挑了下唇角:“刘娥,母换子这种事,又岂是你说了算,”瞥了眼长毂上的对峙,“放心,吉儿乖巧,哀家眼下不会杀他,契丹人恩怨分明,你宋廷害了哀家的康儿,这仇哀家自己报,待哀家挥师南下,兵临东京城,再全你一个母子团聚。”

  说着,萧绰朝萧挞凛挥了下手。

  “去接,康儿回来。”

  萧挞凛应了声,当即带着几个骑兵朝马车上的棺椁奔来。

  “轰!”护卫统领突然从马车后抽出一支火把,点了燃,悬在了棺椁上方,同时一个示意,禁军当即围拢,拦在了四周。

  “刘娥,你此举何意?”萧绰怒叱。

  刘娥微提裙摆,自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步步朝对面行去,那面色凛然。

  不管是禁军,还是辽骑兵,皆纷纷让开了道。

  所有的目光皆投注在了那一袭白衣的单薄身影上,她经过长毂之时,微顿了顿脚步,抬首望向被制住的赵吉。

  “别怕,娘在。”

  她轻启唇,低低柔柔地道出几个字,却似蕴了一股坚定抚慰之力,安抚了赵吉的惶恐。

  “孩儿不怕!”赵吉咬紧了牙关。

  刘娥眼底漾起温柔的涟漪,旋即大步向前,至玉辇前停下。

  “太后,刘娥愿把这条命赔给康儿,”刘娥恳声复道,“换太后息怒,换宋辽止戈,换吉儿之性命。”

  萧绰望了眼那边近在棺椁咫尺的火把,冷笑:“刘娥,你在威胁哀家?!哀家不要你的这条命,你便毁了康儿的遗体,玉石俱焚吗?!”

  “刘娥只求太后一个成全。”

  “好一个成全呐!刘娥,你口口声声说,你视康儿如己出,眼下却要以烧毁他的遗体,与哀家谈条件,这便是你们汉人的虚伪吧!康儿在天有灵,知你如此薄情寡义,如此蛇蝎心肠,也会为与你相处的那三年而后怕吧!”

  刘娥低垂了眼眸,掩去了一切情绪,缓缓自袖袍里取出一摞似叠起来的宣纸,双手呈上。

  萧绰不耐烦地瞥了眼:“何物?”

  “这是康儿亲手做的孔明灯,”刘娥的声音微微暗哑。

  萧绰神色微微一动。

  韩德让跳下马,亲自接过,抬手一抖,竟真是一盏孔明灯,不过许是里面竹篾抽去了,又折叠了许久,瞧去皱皱巴巴的,做工也甚是粗糙,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宋辽止戈,天下太平。”

  韩德让深深看了眼刘娥,将孔明灯拿给萧绰。

  萧绰小心翼翼地捧着孙儿的遗物,细致端详一番,自也看见了那几个字。

  刘娥轻声道:“上面的字乃康儿亲书,他曾告诉我,那是他最大的心愿,他想把这孔明灯带回家,与他的皇奶奶,一起放飞。”

  “刘娥!”萧绰凤目一抬,那里面风起云涌,是痛,是伤,是悲,是恨,是骤雨前来的排山倒海之势,是千军万马席卷的铺天盖地之冲击,令人不敢逼视。

  刘娥的目光却无半分回避,她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是一般的悲痛。

  “箭来。”

  少顷,萧绰沉声地开了口。

  周围人皆是一凛。

  “太后……”韩德让欲言又止。

  萧绰将孔明灯递给了他,却伸着手未收回,从始至终,一双雪亮的凤目都紧紧地盯着辇前不卑不亢的刘娥。

  韩德让皱了下眉头,还是朝旁侧的女官微颔首。

  女官很快取了弓箭来,奉给萧绰。

  “夫人!”长毂之上的苏义简见萧绰拿起弓箭,当即不由惊慌了几分。

  后方的一众禁军护卫亦然,皆是变了脸色,人人握紧了手中刀枪。

  刘娥利落地一抬手,掷地有声地高声道:“皆不可妄动。”

  说罢,刘娥微微扬起下颌,直直地迎上了萧绰手中已拉开的弓箭。

  那箭尖在明亮的天光下,泛着瘆人的寒光。

  “刘娥殒命在此,望太后应了刘娥所求。”

  刘娥轻轻闭上了眼。

  “娘!”赵吉见状,疯狂地挣扎开,“不要!不要杀我娘!娘……”

  刘娥听到赵吉的哭喊,眼睫轻颤了颤,然那神色是一片坦然平和,无惧。

  顿时,所有人都纠紧了心,震撼于眼前的一幕。

  有刘娥命令在前,宋的兵士是不敢妄动,可刘娥就这般被射杀,他们又如何向东京城里的官家交代,人人不由都慌了神,措手不及。而辽的兵士惊愕于他们的太后真要当场发难,箭前的,毕竟是大宋的皇妃。

  那劲风急,健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胡乱地踢踏着马蹄。

  那弓弦张满,如月。

  猝然,一阵乍起的犬吠刺在每个人绷紧的心弦之上,竟是那獒犬趁副将走神,挣脱了犬绳,朝这边狂奔而来。

  萧绰却是丝毫不为周遭动静所动,手中的弓已拉到了极致,她凤目沉如水,那杀意森森,眸光所凝视的是,刘娥那张平静的脸。

  獒犬速度很迅猛,转眼间便来到了双方对峙之地,直朝那棺椁跑去。

  蓦地,一声凌厉的破空之声,羽箭飞了出去。

  一声凄厉的惨嚎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所有人皆是心神一震。

  那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来到,倒是猛得一蓬热热的东西溅在了脸上,刘娥抬手一抹,睁眼瞧去,竟是一手的鲜血,她缓缓转眸,只见耶律康的獒犬,便死在了她身侧,一剑穿喉。

  刘娥的眸子微微睁大,倏地回首,朝玉辇之上长弓犹在手的萧绰望去。

  “将他们母子带回去。”

  萧绰神色冰寒地扔下几个字,抬手将弓箭掷了回去。

  “即日点兵南下。”

  【上部 完】

继续阅读:第46章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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