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潇湘逢故人
剧改作者:唐蓉2021-03-22 20:004,835

  “驾!”

  马蹄声急促,一辆马车疾驰过长街。

  好在大雪未停,街道上没什么人,不过偶有一两个被惊得仓猝闪避的行人,匆匆一瞥,看到那是一辆华贵的马车,精致的璎珞飞扬,其上带有襄王府的标志。

  马车内,赵元侃面色紧绷,那搁在膝头的双手紧握着,能看出在尽量地压抑着内心的焦灼。

  郭清漪从坐垫旁的储物匣里翻出一件毛领大氅:“殿下该回王府换下湿衣裳,爹爹的人救下刘姑娘,会暗中送去王府的。”

  “本王等不了了!”赵元侃边说,边掀开车帘子,冲马车夫道,“再快一点!”

  马车夫回道:“殿下,前面便到了。”

  郭清漪将大氅给赵元侃披上,整理领子之时碰到了他颈间的肌肤,一惊:“殿下,你好烫!”又摸了摸赵元侃的手,更是脸色大变,“你的手又如此冰冷!殿下,你可能染了风寒之症……”

  这时,马车一颠簸,停在了一家客栈的后门外。

  “本王无碍。”赵元侃丢下一句,便急迫地跳下了马车,三步并两步地拾阶而上,推门进了去。

  郭清漪拾起赵元侃未系紧,一下马车又掉落的大氅,那眼角眉梢皆是苦涩与自嘲,深吸了口气,方才抬步跟上去。

  客栈二楼,最靠里的房间,郭清漪刚走近,赵元侃便从里面急促地出来,脸色甚是难看。

  赵元侃问:“人在何处?”

  “不是应该……”郭清漪朝房间里看了眼,空荡荡的,不由愣了下,安抚道:“殿下莫急,或许在送来的路上了,我们且等上一等。”

  这时,那边的木质楼梯脚步声急切,李婉儿气喘吁吁地奔了上来,她一见到赵元侃两人,通红的眼眶便滚下泪来,扑跪在赵元侃脚边,重重地磕下头去。

  赵元侃迫切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人呢?”

  李婉儿哭道:“殿下,太师安排的人,去迟了一步,没救得了姐,刘姑娘……”

  赵元侃身子一晃。

  郭清漪亦是神色一滞:“你言甚?没,没救得了?!那,那她现下……人呢?”

  “刘姑娘饮下了毒酒,宫里的公公亲自验,验看了,已气绝身亡,大理寺的人将她的,她的尸体,拉去了乱葬岗……”李婉儿哽咽不止,忽而想到甚,忙将一直紧攥在手中的纸卷呈给赵元侃,“这是刘姑娘去,去之前,托王总管交给殿下的。”

  赵元侃打开纸卷,正是刘娥所绘的刺客画像。

  “噗!”

  一口压抑的鲜血喷出,赵元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地朝后倒去。

  ———

  那轻薄的眼皮动了动,随即缓缓掀开,一双眸子里俱是茫然。

  刘娥的意识还是一片空白,她有些迟钝地转了转眼珠,轻纱薄帐,她躺在一张竹榻之上,身下的被褥很软绵,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那小轩窗细密的竹帘洒落在纱帐上,光影潋滟。

  她动了动身子,欲坐起来,许是躺得久了,四肢酸软无力,只得放弃,缓了缓,微抬手掀开了纱帐一角,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榻旁放着的一个火炉,里面的炭火烧得很旺,红通通的。

  刘娥再抬眸环顾,看清这是一间竹屋,陈设简单却很雅致。

  那窗侧立着一竹橱,上面摆满了书籍。屋中央铺了氍毹,置着一张竹制的矮几,几个藤编垫子散落在旁,几案上有一套青瓷茶具并一只钧瓷罐子,那罐子里插着几株白梅,难怪有淡淡的幽冷梅香萦绕在鼻尖。

  这时,外面有脚步踩在竹子上的轻响声传来,随即“吱呀”一声,竹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进了来,又快速地复将竹门掩上,将寒冷隔绝在外。

  刘娥的心猛得狂跳,目光紧紧地锁住那熟悉的背影,待来人转身回头,她彻底看清了他的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眸子。

  “义简?!”刘娥开口,喉头干涩发紧,声音嘶哑得厉害。

  “嫂嫂你醒了!”被唤作义简进来的青年男子闻言,惊喜不已,忙将手中端着的药碗搁在了矮几上,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端来塌边。

  刘娥靠着男子相扶的力道,半坐起了身,一口气喝下了整杯水。

  “可还要?”男子问道。

  刘娥缓缓摇头,目光复紧紧地盯着男子,她在生死间走了一遭,犹如浮生一梦,此刻乍见故人,更是恍若隔世。

  男子着了身青袍,腰间缀着一只平安结,那绳结处有些磨损了,他一身斯文书生的打扮,却剑眉入鬓仿若刀裁,眉宇间透着勃勃英气,丰神俊朗自成一段风流。

  他正是刘娥所寻之人,其亡夫的兄弟,苏义简。

  “义简,你怎生……我不是……”太多的疑惑了,刘娥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只得道,“这到底是怎生一回事?我睡,晕过去了多久?”

  “已有两日,此事说来话长,嫂嫂刚醒,先吃些东西,”苏义简边说,边揭开了火炉上一直煨着的小蒸笼,香甜扑鼻,是一碟看上去有些粗糙但可口的糕点,“再把药喝了,虽说那酒没毒,然到底是药物伤身,还是得好生调养。”

  苏义简将糕点拿给刘娥,她却微蹙着眉没动,欲言又止。

  苏义简笑道:“这是东京城中一个专卖糕点的婆婆做的,每日只做三笼屉,义简为了买到,今日一早便入了城,嫂嫂多少用一点。”

  刘娥无法,只得吃了几块糕点,又喝了苏义简端来的药:“现下可以说了吧,是你救了我?”

  苏义简道:“那狱卒是我们的同乡,我暗中托付他换了鸩酒。”

  刘娥问道:“可你怎生知晓关在大理寺的是我?”

  “我不确定,是襄王府一名唤作李婉儿的婢子寻到我,我才得了消息,听了名姓,又细致问了那婢子,猜到十有八九是你。”

  刘娥一愣:“婉儿?!那,那是殿下……”

  苏义简摇头:“不,她带来的,是郭太师的令牌。”

  “郭太师?襄王妃的父亲?!”刘娥不无困惑地道,“义简,你把我说糊涂了,你又是如何识得这些人物的?你,你现下在作甚?”

  “我如今是秦王府的一名幕僚,”苏义简神色清淡,取过茶壶,又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刘娥,“当日我与嫂嫂逃难途中走散后,辗转来了开封府,贫困潦倒之际,遇到了郭太师,他说他爱才惜才,于是资助我了一笔银两,荐我入了秦王府。”

  刘娥听得皱紧了眉:“他爱惜人才,为何让你去了秦王府做幕僚?”

  苏义简一笑:“真是甚都瞒不过嫂嫂,我这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虽身处秦王府,实则在为郭太师做事,”顿了顿,“也算是报答他的救济之恩。”

  刘娥眉间的忧色没有丝毫的消散:“你做的事是不是和……储位之争有关?郭太师是襄王的丈人,而秦王据说因着‘金匮之盟’,也对储位有心,郭太师他让你做的事,危不危险?这些事,襄王知晓吗?”

  苏义简没有立即回答,倒是笑容不减地看着刘娥,还带着几分惊奇:“看来嫂嫂这几月经历了不少事啊。”

  刘娥道:“义简,嫂嫂没和你说笑!夺嫡争储何等凶险!天家之事又岂是你我这等平民能牵涉的,嫂嫂现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嫂嫂很担忧你的安危!”

  “能得嫂嫂如此挂碍,义简甚慰!”苏义简敛了敛神色,“不过嫂嫂放心,义简只是帮着传递些消息,不是甚重要角色,核心机密更是接触不到,至于襄王知不知晓这些事,义简确实不知,反正他不识得我,我亦不认得他。”

  刘娥依旧皱着眉头。

  苏义简宽慰道:“我允诺嫂嫂,一定不让自己涉险。”

  刘娥知晓现下让苏义简抽身,亦不可能,不由轻叹了口气。

  苏义简也明白刘娥的心思,话锋一转,故意轻快道:“也好在此事郭太师交给了我去办,我才能有机会救下嫂嫂,若换作别人……回头想想,我都还心有余悸。”

  刘娥心中一动:“郭太师……不是让你救我?难道……”

  苏义简嘴角划过一抹讽刺。

  刘娥道:“义简可如实相告。”

  于是,苏义简将赵元侃和郭清漪在宫内为刘娥求情,郭太师将令牌送去襄王府,嘱咐郭清漪派人送给他,这些事的前后,皆详细告知了刘娥。

  刘娥听完,神色怔怔:“殿下,襄王他在雪地里跪了一日一夜,可还好?”

  苏义简的语气淡了下去:“我不清楚,得了消息后,我便着手搭救你,没再留意襄王府的事,不过想来他是王爷,自有人好生照料。”

  刘娥并未注意到苏义简的异常,点点头:“……我没想到襄王妃能入宫为我求情,我还以为,以为她该是怨我的。”

  苏义简反问:“嫂嫂觉得她不怨吗?”

  刘娥一愣。

  “她的嫡子死在了你的怀中,还能入宫请官家饶了你,名义上送来一块暗中搭救你的令牌,”苏义简挑了下嘴角,“襄王妃从来给世人的印象,都是温婉淑德,不争不抢,然如今看来,她不愧是当朝太师的女儿,不愧是襄王府的正妃,襄王那是谁,是当今最看好的儿子,是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的皇子。”

  刘娥机敏聪慧,心念电转间便懂了苏义简言下之意,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几个字:“名义上?那不是一块救人的令牌吗?!”

  “是。至少郭太师送去襄王府的,是。襄王妃让那婢子送给我的,也是。”

  “那……”

  苏义简自怀中取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令牌,其上有一个“郭”字,他在那令牌边缘一不起眼的微凹处按了下,原本看去完整无损的令牌滑开为上下两层,下面一层的中间,豁然刻着一个“死”字。

  刘娥心头一跳,一股窒息之感涌了上来:“我,本就被官家赐下了鸩酒……”

  苏义简道:“可襄王为了此事,在文德殿前长跪不起,和官家据理力争,不惜开罪,他那副架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谁又能保证官家最终不会改变心意呢。”

  “可,可杀害皇孙的刺客只有我看见了,我若死了,他们寻找凶手,岂不是会很麻烦,且,且还怀疑我是凶手,难道他们不想查明真相吗!”

  “嫂嫂天真了,你不过是襄王带回王府的一个民女,若说真与那般有组织有谋划的刺杀有关,别说襄王觉得荒谬,郭太师都不会信。再说就算只有你看见了凶手,可你不是给襄王详细描述过么,且还详尽地绘了一副画。对了,听说刺客也抓了活的,就关在大理寺,并不妨碍他们查出真相啊。”顿了顿,苏义简看着刘娥愈发灰败的神色,还是狠心又道了句,“对他们来说,目前置你于死地和查找真相,该是同等地紧要。”

  刘娥艰难地:“是以,襄王妃入宫求情不过,不过……”

  “不过是做给襄王看的,郭太师假惺惺地将所谓的救人令牌送去襄王府折腾一遭,亦是同样的目的,”苏义简嘲讽地挑了挑眉,“襄王妃要那个贤惠的名声,也要博得襄王的怜惜,一个失去嫡子的女人,此刻的忍让,将是她日后的凭仗,不管将来襄王做太子,登大宝,有再多的新宠,也断然下不了手去废掉这个正位。”

  也由此可见刘娥在襄王心中的地位,竟让太师父女如此费尽心思,欲除之而后快。这句话苏义简未道出口,他望着一时陡然知晓这些阴谋腌臜而深思恍然颓丧的刘娥,一面心生怜惜,一面又止不住地想问一问,他的嫂嫂何时与天家皇子那般亲近了。

  “嫂嫂在想甚?”苏义简最终也只问出了这般一句。

  “想襄王,”刘娥脱口而出。

  苏义简面无表情地看刘娥。

  刘娥一下回过神来,微窘迫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想,他作为皇子,看似表面风光无限,其实身处漩涡,多少阴谋阳谋针对于他,危机四伏,便是连那身边亲近之人,也是各怀心思。”

  一股难言的复杂涌上心头,苏义简的声音冷了几分:“嫂嫂还是多操心自己吧。”

  刘娥脸色一红,自嘲地牵了下唇角:“是,我都是个被官家赐鸩酒的人了。”

  苏义简嘴唇一动,有点愧疚地想道歉,又说不出口。

  刘娥倒不以为杵,又问道:“你没有告知别人,我还活着吧?!”

  “我给郭太师复了命,说你已被鸩杀,襄王府那边,也未透露半分。”苏义简瞧了瞧刘娥的神色,状似随意地续道,“或者嫂嫂想要通知谁,襄王?嫂嫂,还想见他吗?”

  刘娥垂下眼帘,掩去一切情绪:“你不是说我已被鸩杀,是个死人了吗。”

  苏义简一噎,继而无奈地笑开:“嫂嫂醒来,说了这许多话,想来也累了,至于往后的打算,不着急。你再歇一歇,我去做饭,好了唤你。”

  说罢,苏义简将刘娥未吃完的两块糕点重新放回了小蒸笼,收拾了药碗,起身往外走。

  “义简,”刘娥唤住苏义简,“忘了问,我们现在何处?这是你的屋子?”

  苏义简脸上笑意更深,道:“嫂嫂还真是信任我,现下才问呢。此地在东京城外南郊的一处山中,附近有一座荒废的寺庙,这屋子原本约莫是庙里和尚的精舍,我在那破庙住过一段时日,无意发现了这里,便据为己有了,”说着,又朝那满满当当的书橱示意了下,“那些书籍里有不少佛经,还有我后来购置的杂记、文史之类的,嫂嫂不是喜看书吗,若是不想躺着了,可随意翻翻。”

  刘娥点头。

  苏义简拉开了竹门,能看到外面崇山峻岭,白茫茫的一片,他兴致颇好地扬了扬眉:“嫂嫂,雪停了。”

  刘娥吸了口气,一股清冽涌入心田,精神也为之一振,转念又想到甚,道:“义简,还有一事。”

  苏义简道:“嫂嫂尽管说。”

  刘娥道:“我记得,你是想考科举,入仕途的。”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哪个读书人不作这般想呢,”苏义简眺望着那远处山间的云雾缭绕,神情莫测,道,“我现下不也是在为皇家做事。”

  “那不一样!”刘娥语气微重,“义简,嫂嫂希冀你有一天,蟾宫折桂,做那个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的第一人。”

  苏义简回头看向刘娥,朗目如星,爽快地笑开:“好,都听嫂嫂的。”

继续阅读:第9章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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