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风骚不失,千载一时
剧改作者:唐蓉2021-04-06 20:004,572

  天将分明,那皇宫的斗拱飞檐在晨雾里隐隐绰绰,辨不清掩藏其中的暗潮汹涌。

  急促的脚步声踏破皇宫一夜的沉寂,一队禁军侍卫疾步穿过甬道,那行在头里的,乃是大内总管王继恩。

  不少片刻,王继恩带着铠甲鲜明的禁军来到了中书省政事堂。

  俩值班的执笔官吏,刚洗漱完自廊下转出,见此情景,不由惊得悄然退了回去。

  “吕相何在?”王继恩在庭中,甚是趾高气昂地尖着嗓子喊了声。

  无人回应。

  “吕相?”王继恩复喊了声,还是没见人应,有些不耐烦地冲禁军挥了下手,“进去找找。”

  “何人在外喧哗?”这时,政事堂里传来吕端的声音,紧跟着他人走了出来,竟是脱了官袍,仅着中衣,官靴也只穿了一半,甚是邋遢的模样。

  王继恩不由愣了下:“相爷你这……你不是出恭去了吗?!”

  “啊对!”吕端提了提靴子,没提上去,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慢条斯理地穿着,“这不是想着在龙榻前待了一夜,染了药味,怕熏着官家,来换身备用的官服,再去伺候。”

  “不用了,”王继恩淡淡地道:“官家驾崩了。”

  吕端的动作一顿,那眼底神色变幻莫测,脸上却瞧不出甚。

  “何,何时?”吕端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继恩道:“便在方才。”

  吕端闭了闭眼,脸上涌现不加任何掩饰的沉痛,抢呼欲绝:“官家!”旋即朝着福宁殿方向“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长伏在地,嚎哭了起来,那双肩耸动,显然是悲恸得不能自已。

  王继恩面无表情地看着:“相爷,官家崩逝,天下举哀,然目前最紧要的,是新君登基,主持大局啊。”

  吕端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人却还是跪伏在地上,好半晌才嘶哑地道:“可派人,去请了太子?”

  “相爷,皇后之意是要立皇长子,”王继恩边说,边朝身侧的禁军都指挥使李继勋使了个眼色。

  李继勋挪动脚步,暗暗行到了吕端身侧,手悄无声息地按上了腰间佩剑。

  王继恩见吕端没回应,又续道:“相爷,昨夜你在官家身侧也看到了,皇后虽之前与官家闹了别扭,官家病危,还是召了皇后前去侍疾,皇后之意,当是官家之意,当然,这遗诏还得中书省拟定,诸臣工见证。相爷以为如何呢?”

  吕端似无声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素来祥和的面上无一丝表情,静静地看着王继恩,对周遭的威胁恍若未觉:“继位之事,皇后说了不算,众臣工也无权定夺,自然,你王总管便更干涉不得,这可是杀头之罪。”

  王继恩的脸色难看起来,却听吕端话锋一转。

  “诚如你所言,一切必须以官家留下的遗制(遗诏)为准。”

  王继恩的心情是好一个起伏:“有,有遗制?!”

  吕端点头。

  王继恩顿时禁不住心中一阵欢喜,本来还在担忧让中书省拟诏书会麻烦,如今竟已有遗制,那如何宣读,宣读出的内容是甚,还不是尽随己愿。

  “诏书在何处?”王继恩忙问道。

  吕端道:“自然是在诏书阁内,待本相去取……”

  “奴婢去取!”王继恩已兴奋得有些忘形,挤开了吕端,几乎是一溜烟地朝诏书阁跑去。

  吕端一副茫然样,拖着肥胖的身躯,气喘吁吁地去追:“哎呀,王总管,你等等本相。”

  李继勋和众禁军面面相觑。

  诏书阁,王继恩一把推开殿门,冲了进去,直奔案头那一堆诏书,飞快地翻找。

  “哐当。”殿门被追来的吕端自外面一把关了上。

  落锁,干脆利落,也不知吕相爷何时竟在身上带了一把锁头。

  王继恩大惊,冲过来使劲地拽了拽殿门,却哪里还能出得来。

  “吕相,你这是作甚?还不快打开殿门!”王继恩怒不可遏。

  这时,李继勋和一众禁军赶了过来。

  “禁军听令,立刻将吕端拿下!”王继恩吼道。

  “唰!”李继勋抽出了佩剑,其余禁军还有点迟疑。

  “都指挥使大人,”吕端面无丝毫惧色地看向李继勋,“你莫不是以为帮着一个宦官总管,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后,能辅佐一个失常的皇子上位?!糊涂!愚蠢!”旋即自怀中取出一封诏书,高举,“官家遗制在此,太子即位,尔等身为皇宫守卫,难道真要助纣为虐,犯下谋逆之大罪不成?!”

  众禁军愈发地犹疑了,个个紧张地戒备着,一边是军令如山,他们的都指挥使此时可更是握紧了手中的剑,阁内的王总管还在不断地催促,许下好处,另一边则是当朝的宰相,虽势单力孤,可手中是官家的诏书,身后还有太子,一旦他们有任何行差踏错,丢掉的,可能不止脑袋,还有九族。

  “副都指挥使大人,”吕端实则心中也有些打鼓,不过面上瞧不出任何破绽,好整似暇地瞧向副都指挥使马麟,“你和兄弟们,也与都指挥使大人一般心思吗?他可是李皇后的远亲,你们呢?”

  吕端此言的暗示意味已很重了,当即激怒了李继勋,他眼神一狠,挥剑向吕端砍去,却是方一动,颈项间便架上了剑刃,正是马麟抽剑抵住了他。

  其余禁军见状,也纷纷将枪头调转,对准了李继勋。

  形势瞬间斗转。

  吕端暗舒了口气,回头对上殿门缝里,一脸僵滞的王继恩那绝望的眼神,摇了摇头。

  ———

  宣德门处,此时百官云集。

  那宫门巍峨森严,持枪披甲的守卫禁军漠然如石像,拦着众臣工不让进。郭贤和潘伯正,正与值守的将领争论,早朝时辰已到,岂有拦着百官,不让入宫觐见官家之理。那将领一脸的冷漠,只道是宫中传下的旨意,不得官家允许,今日任何人不得进宫。气得潘伯正差点说漏了嘴,苏义简可是都溜进去了。

  臣工们的火气愈发地大了,尤其是那些武将。值守将领也渐渐镇定不在,几次派人入宫请旨,然却还是坚定地拦在宫门口。

  气氛是越来越僵持,又有附近早起的百姓围了过来,眼看着场面难以控制,忽而,那长街马蹄声响。

  赵恒当先一骑飞驰而来,后面跟着李继隆、潘良,以及众禁军侍卫,气势逼人。

  “是太子殿下!”臣工中有人激动地高呼了一声。

  所有人自动地为其让开了路。

  赵恒纵马直奔宫门前,一提马缰,马前蹄高扬,堪堪停在了那值守将领跟前。

  “开宫门。”赵恒掷地有声地扔下三个字。

  值守将领强撑着,为难地:“殿,殿下,不是末将……”

  赵恒冷冽的一眼瞥去,值守将领剩余的话卡在了喉头。

  “……是,殿下。”

  值守将领一挥手,俩守卫上前正欲动作,宫门缓缓自内开了,吕端双手高举着遗诏,与苏义简两人面色沉肃地站在里面。

  他们身后,那甬道狭长,吹拂而出的风掀起了诸人的袍角,犹带有清晨侵骨的凉意,所有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官家,驾崩了!”苏义简沉痛地高呼一声,跪伏在地。

  宫门内外,所有人震骇。

  当即有臣工忍不住悲恸地高声抢呼。

  赵恒神色瞬间苍白,身子一晃,差点自马上摔下去。

  “官家遗制在此,太子,众臣工接旨。”吕端朗声道。

  赵恒几分恍惚,由着值守将领和奔上来的潘良将他扶下了马,他深吸口气,努力稳住心神,轻轻推开二人,挺直了腰背,上前两步,撩起袍角,跪了下去。

  众臣工,百姓,禁军侍卫,还有放心不下刚赶来探情况的刘娥、太子妃郭清漪,侧妃潘玉姝等,统统跪了下去。

  吕端开始宣读遗制。

  “朕闻两曜丽天。不能逃亏昃之数。四时成岁。无以逾代谢之期。知冥运之有终。乃达人之大观。朕以凉德。君临万邦。二纪于兹。庶民咸乂。爰从春首。忧劳遘灾。虽药石之载加。奈沉绵而愈剧。以至大渐。弗寤弗兴。皇太子克茂温文。夙彰孝爱。自处前星之位。弥光主鬯之贤。嗣守丕图。必符昌运。宜于柩前即皇帝位。尔其任贤去邪。克遵于往诰。布德施惠。深念于黎民。更赖中外荩臣。文武多士。一心协佐。共致雍熙。诸军赏给。并取嗣君处分。丧纪以日易月。山陵制度。务从俭约。应在外臣寮不得擅离治所。只于本处举哀。于戏。有生必死。品物之大端。送往事居。前哲之明训。克慎洪业。吾无恨焉。”

  赵恒耳边轰鸣,听见了,似乎又没听见……他心中剧痛,似难以置信,前几日还在御书房与他争执,在英烈祠教导他,朝局如战场,宫廷多诡谲,如何去做好一个帝王的父皇,父亲,便这般崩逝了,然太宗旧伤缠身、沉疴积弊,那日在英烈祠,是多年来难得的父子交心深谈,似一切早已注定……再天纵英才的雄主,再文治武功的帝王,终究没有一人能万岁。

  两滴清泪落下,砸在了那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赵恒终于忍不住哽咽:“父皇……”

  《宋史。本纪》有载:“至道三月壬辰,帝不视朝。癸巳,追班于万岁殿,宣诏令皇太子柩前即位。是日崩,年五十九。在位二十二年,殡于殿之西阶。群臣上尊谥曰神功圣德文武皇帝,庙号太宗。十月己酉,葬永熙陵。

  赞曰:帝沈谋英断,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既即大位,陈洪进、钱俶相继纳土。未几,取太原,伐契丹,继有交州、西夏之役。干戈不息,天灾方行,俘馘日至,而民不知兵;水旱螟蝗,殆遍天下,而民不思乱。其故何也?帝以慈俭为宝,服浣濯之衣,毁奇巧之器,却女乐之献,悟畋游之非。绝远物,抑符瑞,闵农事,考治功。讲学以求多闻,不罪狂悖以劝谏士,哀矜恻怛,勤以自励,日晏忘食。至于欲自焚以答天谴,欲尽除天下之赋以纾民力,卒有五兵不试、禾稼荐登之效。是以青、齐耆耋之叟,愿率子弟治道请登禅者,接踵而至。君子曰:‘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帝之谓乎?故帝之功德,炳焕史牒,号称贤君。若夫太祖之崩不逾年而改元,涪陵县公之贬死,武功王之自杀,宋后之不成丧,则后世不能无议焉。”

  大庆殿,位于宋皇宫中线之上,乃九开间之大殿,雄伟壮观。每遇大礼,帝车驾斋宿于此殿。

  是日,朝霞如絮般地铺满了半边天,甚是瑰丽,一轮初阳跃出云层,洒下万缕金辉,映得那宫殿是富丽堂皇、气势宏大。

  大殿左列依次有青龙旗、五面五岳旗、二十五面五方龙旗、十四面红门神旗、朱雀旗、六杆皂纛。右列则有白虎旗、五面五星旗、二十五面五凤旗,十四面红门神旗、真武旗、六杆皂纛。

  殿前广场之上,已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祭坛,坛高三层,七十二级,坛面方圆三丈许,有四踏道。周围有日、月旗一双,君王万岁旗、天下太平旗各一面,环绕在侧。

  旗帜烈烈,迎风招展。

  禁军侍卫五步一哨,那铠甲鲜明,凛凛然不可逼视。

  广场中有朱红的织锦铺陈的御道一条,御道两侧宰相吕端率文武百官,具朝服,持笏板,班列有序。

  各国使臣立于众臣工之后,神色恭敬却又难掩几分震撼,感于上朝大国帝王之登基典仪,如此之隆重宏伟。

  内侍四人,手执那长长的“鸣鞭”,其鞭鞘用红丝而渍以蜡。

  “鸣鞭”三响,礼乐同兴。

  百官跪伏,迎新君。

  宣徽使前引,文武侍从班伺候,信幡、龙旗飘扬,执大斧者、执锐牌者、胯剑者不一而足,那盛大的仪仗拥簇着銮驾,自大庆门缓缓而来。

  銮驾至祭坛前,宣徽使扶赵恒自玉辂下来。

  赵恒头戴旈冕,具绛纱袍,其以织成云龙红金条纱为之,佩方心曲领,取天圆地方之意,以彰帝王之尊。

  吕端上前,与宣徽使一左一右,陪同赵恒,登上祭坛。

  祭坛之上,架有柴薪,熊熊燃烧,那金漆楠木龙案横陈,其上已备好了各种祭礼。

  礼官长喝:“新皇祭天地,拜列祖列宗,告祀社稷。”

  大乐作。

  赵恒拈香三炷,跪浩浩苍天,拜列祖列宗之牌位。

  礼毕。

  宣徽使引赵恒向着北面大庆殿再拜,后下祭坛,向大庆殿行去。

  文武臣工跟在其后,次序入殿。

  赵元佐忽而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向赵恒追了过去,疯疯癲癲一边追一边大喊,被两名机敏的禁军拦下。

  赵元佐甚是惶急的模样:“元侃,别进去,别进去,有水,要发大水啦,元侃快出来……”

  赵恒已入殿,那鼓瑟鼓琴声不绝,他根本未听到。

  潘良负责值守,见状立即上前:“快将楚王带下去,休得让他搅了官家之登基典仪。”

  禁军不由分说地将赵元佐拉了下去。

  大庆殿内,赵恒升御座。

  百官行三跪九叩之礼。

  赵恒神色肃然,朗声道:“创业垂统,于以贻后昆,朕承皇天之眷命,奉先帝之遗诏,嗣位承祧。恭念先朝庶政,尽有成规。谨守奉行,不敢失坠。所宜开谏诤之路,拔茂异之材。庶几延宗社之鸿休,召天地之和气。更赖中外百执,左右荩臣,各罄乃诚,辅兹不逮。特颁布诏书,推恩雨施,大赦天下。”

  文武百官再拜:“官家仁德圣明,子爱海内,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殿内外山呼万岁之声,响彻汉霄。

  《宋史。本纪》有载:“至道三年三月,太宗崩,奉遗制即皇帝位于柩前。”

继续阅读:第35章 一日二日万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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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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