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恩情中道绝
剧改作者:唐蓉2021-04-01 20:004,760

  大殿几无装饰,显得尤为空旷萧瑟,明明还未入秋,一阵晚风袭过,却凉飕飕的,烛火摇曳,映着那悬垂的帷幔影影绰绰,如有魑魅魍魉张牙舞爪。

  皇后李穆清一袭白衣,神色木然地坐于床榻边,许久不曾动一下,似凝滞入了四周死水般的孤寂。

  忽而,外面檐下有脚步声轻响,须臾后,那纱窗上映出一道人影。

  “皇后。”来人刻意压低声,变了嗓音,听上去有些尖细。

  李穆清恍若未察。

  一阵窸窸窣窣声,有纸条自纱窗的缝隙塞了进来。

  “皇后娘娘?”来人复唤了声,紧跟着轻轻敲了三下窗棂。

  终于,李穆清的眼珠动了动,似才回过神来,她无神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向那窗台。半晌,方面无表情地起身,似游魂般地上前,拿起纸条。

  “吧嗒。”片刻,一滴清泪砸在纸条上。

  李穆清眼眶通红,哽咽低喃出声:“哥哥!”

  来人在窗外低声道:“李将军在边关打了胜仗,官家未因娘娘而牵累李家,还望娘娘好生珍重,以图来日。”

  李穆清神色复杂地闭了闭眼:“他,如何了?”

  来人似默了一瞬,方道:“楚王如今被关在府中,官家遣御医去瞧过,他好像真的……不正常了。”

  李穆清身子晃了下,嘶哑道:“本位不信。”

  来人未置可否。

  李穆清又道:“还要麻烦你,多多照拂于他。”凄然地微扯了下僵硬的唇角,“若真如此,本位往后余生,将在悔恨中渡过。”

  “娘娘请放心,”来人应道,顿了顿,“娘娘可还有话要带给李将军?”

  李穆清犹疑了下,终是淡淡地道:“没有……本位无颜再面对哥哥,面对李氏一族。”

  来人又等了片刻,见李穆清未再有吩咐,无声地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良久,李穆清望了望那人影已消失的纱窗,陡然间似被抽尽了气力,无力地跌坐到了榻上,她缓缓抬手将纸条凑近烛火,火光跳跃,看着那墨迹被寸寸烧成灰烬,烈焰穿透。李穆清好像又回到了几日前那个夜里,本是暗潮涌动、心旌摇曳,猝然雷霆风暴砸下,冰寒刺骨……

  相国寺,佛门清净之地,却无意窥视了一桩秘事。

  前些日子,黄河决堤,十余州府遭灾,成百上千的百姓被淹死,太宗下旨,京中禁宴乐半月,茹素三日,为死难的百姓举哀。李穆清不只在宫中带头捐出首饰私钱,以资赈灾,更向太宗请旨,她虽不能像臣工们那般为太宗分忧,然身为皇后,她也定要为百姓做些事,愿去相国寺吃斋念佛一月,以为大灾中的百姓祈福。太宗念其一片赤诚,允了。

  于是,李穆清住去了相国寺。

  半月后一日,太宗因一碗桂花羹,忽而思及李穆清,以往隔三岔五皆是李穆清亲手给太宗熬制桂花羹,那瞬间太宗才觉得,难怪近来吃到的桂花羹味道都不对,越是想着那味道,越是思李穆清。再念及,金明池秦王叛乱后,他对李穆清的殷切是完全忽视,一直不冷不热,太宗更觉得有愧于李穆清。恰好那时,太宗收到襄王水淹韩村的确切消息,心情欠佳,便想去探望探望李穆清,他谁也没知会,只带了王继恩,微服出宫去了相国寺。

  太宗到相国寺,已入了夜。

  敲开那佛门,住持甚惶恐,圣驾竟亲临,当即欲召集全寺上下恭迎,被太宗免了。住持又欲遣人告知皇后,太宗突然起了点少年人的心思,亦拦下了。于是,住持引圣驾至皇后所居小院外,便带着所有人退下了。太宗也没让王继恩跟着,独自一人进去了,准备给李穆清一个惊喜,哪知,李穆清反给了他一个惊吓。

  是夜,佛门回廊风声紧,那一点明月窥人,似昭示着那不可告人的隐秘。

  太宗方进小院,便发现内侍宫女一众全远远地守在廊下,一见圣驾,皆惊慌跪倒欲参见,被太宗抬手阻止了。他拾级而上,两侧跪伏的内侍发抖得厉害,待靠近厢房,太宗终于明白这满院的惊骇哆嗦究竟为何,门缝里是言笑晏晏,声声入耳,他霎时五雷轰顶。

  房中,红烛滴泪,香炉青烟袅袅,丝丝缕缕的檀香萦绕一室。

  竹榻之上,一对男女,着了那轻薄舒适的衣衫,甚是随意,正推杯换盏,两人显然已是醉意不轻,女的娇艳,男的俊朗,竟豁然便是皇后李穆清和楚王赵元佐。

  李穆清浓云轻散,只一根织锦束着,那酒气一蒸,整个人更是艳若桃花,看得赵元佐呆了呆。

  李穆清似嗔怪地横了他一眼,开口道出的话却没那般多的暧昧:“驿站那边传来消息,襄王和许王明日便要归京,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赵元佐有些不情愿地道:“本王真要回滑州?!”

  李穆清道:“不是滑州,是澶州。”

  赵元佐微皱了皱眉:“本王失算了!当时以为洪水必定淹了滑州,想着去澶州暂避,哪知方入城没多久,便发现灾民中有患时疫的征兆,那时疫很可怕,以前本王在边境见过,人传人,速度很快,一旦患上,几无活命之机。”叹了口气,“没想到,元侃竟找到了救治之法。”

  “没想到,没想到!”李穆清有点怒其不争地摇摇头,“你当时便该入滑州,后来水患不是解了吗,倒让襄王和许王得了功劳,你又从澶州跑回来,李大人一直在念叨呢。”

  赵元佐懊恼地叹了口气:“本王这不是听闻皇后娘娘你住进了相国寺,还以为是被父皇罚了,着实是寝食难安,放心不下回来看看。”

  李穆清神色稍霁,带着几分故意地:“楚王有心了!”旋即话锋一转,正色为赵元佐谋划道,“看也看过了,明日一早你便走,回去澶州,就说此前在附近州府安置灾民,李大人在那边,会为你遮掩一二,余下澶州、滑州一带的水灾善后事宜,你全接管了,”微顿了顿,“别忘了给你父皇上一份奏疏,陈情你放不下灾民,处置妥善再回京,断不能让襄王和许王把治水之功全占去了。”

  赵元佐闻言,忖道:“韩村一事,也不知真假,不过依照元侃的脾性,该做不出那般狠辣之事,若是换作元僖,倒有几分可信。”

  李穆清道:“襄王性慈,许王性烈,对付你这两个兄弟,自要用不同的方法。不管韩村之事真相如何,如今传言沸沸扬扬,多的是人让它铁证如山,如此,襄王已不足为惧,若是这事能将许王也牵扯进去,便大好了,是以你此番回去,任务还重呢。”

  “你是指……”赵元佐神色一动,旋即不无忧虑地道,“元僖既知韩村之事,怕是会撇得很干净。”

  李穆清眼底划过一丝轻蔑:“有何可愁的,许王暴戾,生性又贪婪,这次不行,以后总会抓住他把柄的,只要此次治水,他的功劳大不过你的去,官家一时无法定夺太子之位,我们机会多着呢,”微眯了眯眸子,不无狠厉地续道,“如何让襄王再无翻身之机,才是目前最紧要的。”

  “皇后,”赵元佐感慨地道,“你是本王的女诸葛,若无你的筹谋,本王如何能走至今日!”顿了下,试探地唤了声,“穆清!本王这一世怕是都离不了你了。”

  李穆清妩媚地一勾唇,意味深长地:“你可得记着今日之言。”

  赵元佐信誓旦旦地道:“本王对你,何时有过妄言!日日见你在宫中委曲求全,本王如剜心!本王只恨自己是一个小小楚王!若将来本王能承继大宝,必……”

  “砰!”蓦地,一声巨响,那门扉被踹开。

  两人俱是一震。

  “大胆!谁……”赵元佐脸色一沉,转首愤怒地呵斥,下一瞬,活生生卡在了喉间,脸色猝然雪白。

  李穆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吓得失声尖叫,一下摔了手中的酒盏,往后瑟缩了身子。

  那门口处,太宗一身肃杀,修罗般地背着月光而立,神情隐在阴影里,一时辨不分明,那一双眼却如暗夜里幽绿的狼眼,泛着凶光,浸着残忍,狠厉地紧紧盯着猎物。

  赵元佐和李穆清刹那遍体生寒。

  森冷的杀气逼近,“唰!”太宗一把抽出赵元佐悬挂在榻侧的佩剑。

  “父,父皇……”赵元佐唇齿发颤。

  剑刃寒光凛冽,直劈向两人。

  两人大叫一声躲闪,慌乱中,赵元佐的发带被削断,头发披散开来。

  一瞬间他魂飞魄散,两眼呆滞,竟再动弹不得。

  太宗盛怒之下,劈砍之势未减,眼看着赵元佐便要血溅当场。

  “官家!”李穆清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了太宗的手臂,“官家饶命!”

  “饶命?!”太宗咬牙切齿地,“饶谁的命?这个逆子的,还是你这个贱妇的?你们,你们敢背着朕,私相授受!狼狈为奸!朕恨不能生啖了你们!”

  李穆清浑身哆嗦了下,却依旧紧抱着其手臂不放:“是臣妾,一切都是臣妾的主张!臣妾罪该万死,任凭官家处置,只求官家能留楚王一命。”

  “你!”太宗掐着李穆清的下巴,迫她抬起了头,“你包庇他!你还护着他!”

  李穆清嘴唇发白颤抖,眼神却逐渐坚定:“是臣妾的错!与他无关!”

  太宗眼神一厉,抬剑便要刺向李穆清。

  李穆清猛地紧闭了双眼。

  “哈哈哈!”赵元佐倏地发出一阵怪笑。

  太宗动作一顿,瞥向赵元佐:“逆子,你笑甚?”

  “逆子,你笑甚?”赵元佐嘻嘻哈哈地回道。

  太宗紧皱了眉头。

  李穆清缓缓睁开眼,惊疑不定地朝赵元佐看去:“元,元佐?”

  “元,元佐?”赵元佐依旧傻乐着。

  李穆清脸色顿变:“元佐,你别吓我!”

  赵元佐却只是重复李穆清的话。

  李穆清扑上去抱住赵元佐,轻拍他的脸庞,绝望不已:“元佐,你,你还认得我吗?!你醒醒,醒醒啊,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元佐……”

  太宗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忽而便没了气力。

  “哐当!”他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人跟着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

  天阴沉沉的,尽管雨季已过去,湿气依旧浓重,尤其是在山林间,那薄雾弥漫始终不散。

  绕山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飞驰。

  那驾车之人戴着大氅的风帽,几乎将整个脸庞遮了去,只能看见其握着马鞭的手背青筋突起,一鞭鞭地抽在马臀上,似奔袭逃命般。

  林间惊鸟乍起,催得那马蹄声更急。

  暮色四合。

  马车终于绕出了连绵的山脉,虽没有赶至附近的城镇,到底是到达了山外的驿站。

  马车停在那木阶前,车帘掀开,从里面鱼贯下来四人,人人披着大氅,戴风帽,看不清面目,只约莫可辨其中一微微佝偻着身子之人,该是位老人,还有一身披青色大氅的,其步履轻盈,想来是位女子,风微掀过大氅边沿,那女子怀中似抱了一襁褓。

  驾车人将一块令牌扔给出来的驿卒。

  驿卒忙不迭地将几人迎了进去,马车也有人拉去后院,好生照料马匹。

  驿站大门半掩,几乎听不到任何人语声。

  很快,天彻底暗了下来,驿站里有零星的几点烛火影影绰绰。再过半个多时辰,那些烛火一一无声地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和安静,唯有草丛里蛐蛐的叫声,和着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的几声猫头鹰夜啼,却更衬得这份静有些诡异。

  那天幕暗淡,无月,无星子。

  近子夜时分,七八条黑影悄无声息掠上驿站的屋顶,为首之人飞快地打了几个手势,黑影得令而动,渐渐聚拢将二楼西南角的两个房间围了起来。

  夜风吹拂,剑铮鸣。

  那乍起的雪亮剑光如一条条的银蛇白练,猛地破窗席卷入内。

  电光石火间,屋内有人拔剑挡下了袭击,似早已恭候良久,反击之势针锋相对,强劲且不乱,其人数更不比刺客少。几乎同时,旁边屋子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持刀仗剑的数人,自后方攻了上去。

  刺客陷入包围。

  剑刃相交,“叮叮叮”声一片,双方混战至一处。

  紧跟着,木质楼梯脚步声猝响,一队驿站的守卫冲了上来,将各个出口紧紧围住,张弓满弦,截断了刺客任何出逃之可能。

  一刻钟不到,刺客便撑不下去了,节节败退。

  有一人欲遁走,被弓箭射杀,有一人被利剑缴去了性命,剩下几人狼狈不堪,再几个交手回合,皆被拿下,除了那为首之人还在负隅顽抗。

  一阵箭雨,配合双人双剑齐攻。

  为首之人到底是不敌,被飞身一脚踢下了二楼,满口鲜血喷出,一前一后两柄剑,须臾间便架在了他的颈项间。

  四周燃烧的熊熊火把,将驿站的小院照得通亮。

  那风帽落下,一前一后持剑制住为首刺客的人,竟分别是苏义简和凌飞。

  苏义简剑尖微挑,刺客面上的黑布巾落下。

  “费斌?!”凌飞吃惊地脱口而出。

  刺客不是别人,正是许王赵元僖的贴身侍卫,费斌。

  费斌脸色阴沉,狠厉又不甘地瞪着苏义简和凌飞。

  这时,“吱呀”一声,西北角一间房的门扉打开,那披着青色大氅的女子走了出来,火光下容颜清丽,正是刘娥。

  刘娥道:“义简,人抓住了?”

  苏义简道:“是许王的人。”

  凌飞紧跟着补充道:“唤作费斌,是许王的贴身侍卫。”

  刘娥并没有何意外的表情,细看了眼费斌。

  忽而,屋内似有婴儿的啼哭传来。

  刘娥道:“人便辛苦你们好生看着吧,明日带着,一道上路。”

  苏义简和凌飞应了。

  刘娥又冲上前的驿丞道了谢,旋即便回了屋。

  驿丞依照苏义简的吩咐,将刺客纷纷关了起来,费斌由凌飞亲自看押。

  驿卒们打扫干净战场,烛火熄去,片刻后,周遭又归于寂静。只是现下守卫皆守在了明处,五步一哨,刘娥的房间外,戒备森严。

  那小院石桌旁,苏义简独自而坐,自斟自饮,佩剑微出鞘,便在他手边,警惕着周遭任何的动静。

继续阅读:第28章 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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